對“人的本質的異化”的新探究

摘要：馬克思寫于巴黎的《巴黎手稿》（又稱《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是一部未完成的著作，它的一些理論和見解在馬克思的思想發展史上（通過文本歷史分析）還有所欠缺。針對《巴黎手稿》中提出的“人的異化”，本文從異化涵義、人的本質以及人的異化的真正內涵這三個維度逐步進行研究說明。

關鍵詞：文本歷史；異化；人的本質的異化；主體地位的異化

中圖分類號：A811.5 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2—2589（2008）22—50—02

一、文本歷史中的《巴黎手稿》

19世紀30、40年代，歐洲工人運動迅速開展，產生了著名的三大工人運動。馬克思根據斗爭實踐的需要，批判地改造吸收了德國古典哲學、英國古典政治經濟學和法國空想社會主義。《巴黎手稿》（又稱《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就是馬克思對黑格爾的辯證法和整個哲學的批判以及對費爾巴哈唯物主義的革命改造的成果。它是馬克思于1844年4月至8月在巴黎時寫的一部未完成的獨立著作，是馬克思的卓越作品之一。后來出于某種原因而沒有問世，現部分原稿已遺失。然而，與隨后1844年9月至1846年8月期間連續寫下的《神圣家族》（1844年9月至11月）、《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1845年春）和《德意志意識形態》（1845年11月至1846年8月）這三個重要著作的內容相對比，可以發現《手稿》的一些理論和見解缺乏科學性、嚴密性和說服力。因而整篇《手稿》的思想還不成熟，略顯不足。

第一，術語應用模糊。在《手稿》中，馬克思沿用費爾巴哈的一些“異化”、“類”、“人的本質”等這類帶有模糊性的哲學術語，從而使本要表達的思想更加表述不清——從根本上來說，馬克思的思想已突破德國古典哲學的思想，已無法用傳統的哲學術語來表達自身的新內容，所以必須尋求新的術語來表述自己劃時代的思想。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馬克思已拋棄“類本質”的說法，直接使用“實踐”這一科學的適宜新時代發展的術語。后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較少使用“異化”術語，并對它進行批判和否定。《資本論》發表以后，“異化”一詞完全被拋棄。

第二，形而上的思辨氣息濃厚。比如在《手稿》中，馬克思通過“人的本質——異化——本質復歸”這樣一條理論道路來說明人類社會的“公有制——私有制——公有制”的發展歷程，指出資本主義將被共產主義所取代。“共產主義是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的揚棄，因而也是通過人并且為了人而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作為社會的人即合乎人的本性的人的自身的復歸，這種復歸是徹底的、自覺的、保存了以往發展的全部豐富成果的。”[1]這完全是“用詞句反對詞句”這種純理論演繹實現的，而不是靠“使用現實的手段去反對現存的東西”來實現的。

馬克思曾在《德法年鑒》上發表的《〈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中指出:“批判的武器當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質力量只能用物質力量來摧毀，但是理論一經掌握群眾，也會變成物質力量。理論只要說服人，就能掌握群眾；而理論只要徹底，就能說服人。所謂徹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2]“武器的批判代替不了批判的武器”，可見，《手稿》形而上的思辨已與《〈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的宗義相違背。同時，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馬克思指出“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這是對《手稿》純理論思辨的又一次否定。而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強調“解放”的共產主義不是一種思想活動，而是一種現實活動。“在思辨終止的地方，……對現實的描述會使獨立的哲學失去生存環境，能夠取而代之的充其量不過是從對人類歷史發展的考察中抽象出來的最一般的結果的概括。這種抽象本身離開了現實的歷史就沒有任何價值。”[3]這是對《手稿》形而上理論的再一次否定。

第三，自然科學知識還有所不足，模糊性的語句較多。比如，在對人是如何產生以及自然界的起源問題上，馬克思認為此類問題是個“抽象的產物”，因為問題“來源于一個唯因其荒謬”，所以“無法回答”，并認為這是個無限循環過程，提出這類問題“就把人和自然界抽象掉了”。[4]現在看來，當時馬克思的回答是牽強的，缺少強有力的說服力。1859年11月24日，英國博物學家達爾文的《物種起源》出版，奠定了進化論的理論基礎。正是這個被恩格斯稱為19世紀自然科學三大發現之一的進化論給人類起源問題做出了明確回答。20世紀40年代，由哈伯等提出的大爆炸理論對自然界的起源做了比較科學的回答。當然這也是由于當時社會生產力不發達，德國的第一次工業革命才剛開始，自然科學知識也不發達，所以，馬克思的思想畢竟還有其歷史局限性。

總體上通過對《手稿》的文本歷史分析來看，“同《德意志意識形態》以后的著作相比，《手稿》對問題的回答是不成熟的。它一方面求助于經濟學，力圖在私有財產的運動中探求共產主義革命的理論和經驗根據，另一方面又求助于人的本質，把私有財產的產生和消滅，納入人的本質的異化和復歸的圖式之中。”[5]全部思想理論缺乏非常科學的論證，因而缺乏很大的說服力。其中，“人的本質的異化”的提法就有問題，缺乏嚴密性。

二、人的本質的異化

在《手稿》中，馬克思提出了異化理論。馬克思的異化理論包括產品異化、勞動異化、人的本質異化以及人與人之間關系的異化。然而，其中的“人的本質的異化”這個表述并未表述清楚馬克思自己的新思想，反而使要闡發說明的在一定程度上更加模糊。

人的本質，在馬克思的思想發展史上分三個層次，這三個層次是依次遞進的，人的類本質，人的現實本質和人的內在本質。這三個本質分別體現在《手稿》、《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和《哲學的貧困》中。在《手稿》中，馬克思第一次從勞動出發說明社會歷史，認為人的類本質就是社會勞動，因而勞動異化就是人的本質的異化。但是，由于從想象的人的本質出發去研究人類歷史的發展規律，馬克思并沒有從根本上超出費爾巴哈人本主義的藩籬。隨后，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提出“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這一科學命題。在此，對《手稿》提出的“人的本質的異化”的理解就出現了問題：一方面，人類社會是不斷發展的，同樣處于社會中的各種自然、社會關系也是不同的。則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作為“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的人的本質是不同的。受各種現實社會政治、經濟、自然關系的影響，人的本質必然會隨歷史的變化而變化，那么就沒有異化、復歸可言。另一方面，一切社會關系都是人在實踐中結成的，其中生產勞動為最根本的實踐。這樣，歸根到底，人的本質就是生產勞動。這樣，人的本質的異化就是勞動異化（這就回到了《手稿》的“人的類本質”）。然而勞動異化并不是勞動本身被異化，而是勞動產品、勞動者的異化，勞動本身的本質并未發生變化——創造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如此，恒定的勞動本質不可能發生異化、復歸。所以，人的本質不會發生異化，“人的本質的異化”這一提法有問題。

當然，馬克思提出人的本質異化理論，目的在于為無產階級革命提供理論基礎。在資本主義尤其在早期資本主義具有極大的現實價值。

三、人的異化的真正內涵

通過上面的分析，“人的本質的異化”的說法是有錯誤的。那么，人的異化的真正內涵是什么呢？馬克思在《資本論》中談到，“人腦的產物表現為賦有生命的、彼此發生關系并同人發生關系的獨立存在的東西。”[6]這就是馬克思所說的“商品拜物教”，即人把自己的創造物——商品當作神或偶像來崇拜。本該由人來支配的人的創造物脫離了人的支配，反而轉變成為人的主宰。人成了物的奴隸。這個“拜物教”存在于整個私有制社會，在資本主義社會表現最為突出，即“商品拜物教”或者可以說是拜金主義。并且，縱觀整篇《手稿》，“自我意識”、“主體”、“客體”等詞語的使用頻度較高。因而可以推出，人的異化的主要內容并非是指人的本質的異化，而是人主體地位的異化。人主體地位的異化，就是人作為主體的對象化，在私有制社會表現為受物支配。在“自我意識”的強烈刺激下，人總是想要恢復自己的主體地位， 揚棄人的異化。

在拜物教時期，人的存在被虛無了，而物的存在成為唯一的真實。這樣，整個世界就發生顛倒了，人們感到痛苦、憂慮、煩惱等。人們為生活而勞動，為生活所困，于是就不得不采取把自身的存在作為手段這種方式來維持生計，來保證自己的“有”。叔本華這位資產階級的悲觀論者曾說道：“生活僅僅是表現為一個任務——我指的只是生存的任務，亦即掙錢謀生。這種任務一旦完成，生活就成了累贅，于是就有了第二個任務，用此現有的生存條件來解脫無聊的感覺”；“第一個任務是獲得某種東西，而第二個任務則是摒除滿足的情感，否則，生活就真是一個累贅了。”[7]這也就從一方面說明了資本主義社會中資產階級生活的空虛與無奈。

可是揚棄人的異化，恢復人的主體地位，不是靠三兩句話就能實現的。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研究中指出：異化的前提是分工，根源于生產力發展的一定水平。在資本主義生產條件下，私有財產是異化勞動的前提，但是在人類社會史上，私有財產是異化勞動的最終結果。因此，異化的主要根源是私有制，其最終根源是社會分工固定化。為了摒除異化對人的奴役和消滅異化，馬克思提出了異化的揚棄，也就是實現共產主義。所以，異化的揚棄是在消滅私有財產實現生產資料公有制的基礎上最終達到共產主義時方能完成。可是，這種途徑在較短歷史時間內就必然會通過階級斗爭、暴力革命來完成。在尊重客觀歷史規律以及具體國情的基礎上，揚棄異化方能真正實現。社會發展上的一蹴而就、急功近利是會失敗的。從整個人類歷史的角度來看，只有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注重以人為本，才可逐步解決異化問題。真正的人道主義的共產主義不是通過很多人的生命來換取的。社會生產力發展水平越高，異化的揚棄就越早越易。西方發達資本主義社會，由于資本主義的自我調節和受深厚傳統民主文化的影響，其異化揚棄的時刻還未到來。中國在脫離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后，基于本國特殊國情進行社會主義。改革開放后，以鄧小平為代表的國家領導人意識到“發展才是硬道理”，提出社會主義本質說。如此，可以這么說，中國正處于以發展生產力來達到揚棄異化的時期。

同樣，“人的主體地位”的恢復也需要通過使“現存世界革命化”，以“使用現實的手段去反對現存的東西”來完成。從根本上說，就是通過解放和發展生產力來完成這個使命。只有生產力發達了，人的內在本質才能實現，人的主體地位才能恢復。

參考文獻：

[1]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6)：73.

[2]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9

[3]德意志意識形態第一章[M].17-18.

[4]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6)：83-84.

[5]陳先達.論《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的科學因素和價值因素[J].中國人民大學學報，1987（06）：25.

[6]資本論(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89.

[7][德]叔本華.論生存的虛無[A].叔本華文集(悲觀論集卷)[M].西寧:青海人民出版社，1996：20.

（責任編輯/石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