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公司治理結構

《董事會》:從次貸危機全面爆發到現在,“兩房”被強行“國有化”,貝爾斯登和雷曼兄弟相繼破產,美林易主美國銀行,投行被迫轉型,美國最大儲蓄銀行華盛頓互惠銀行也被收購,照你的觀察,目前是否已是金融危機最嚴重的時候,或者是否還會更加惡化?
金曉斌:這個問題比較難說,美國經濟現在瞬息萬變,前些天的20國集團財長和央行行長特別會議等,都在討論如何應對金融危機。所以現在有些人說最危險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我覺得是不對的。面對這個問題,很多人基本上都是盲人摸象,實際上很難說。次貸危機到現在已經有一年多的爆發期,很難說不會再擴大,因為現在還僅僅涉及在虛擬經濟,以后還會慢慢波及到實體經濟當中。
《董事會》:你認為這次金融危機爆發的深層次原因是什么?
金曉斌:表面上看,這次金融危機的產生就是因次貸而起,實質看,我覺得美國的貨幣政策、金融監管這些宏觀方面都發生了一些問題。從微觀角度來看,證券公司、投資銀行在這樣的寬松的監管環境下創新過度,同時很重要的一點,是這些金融機構公司治理結構的失衡,導致了內部人控制,內部人追求高額的回報,追求短期利益,導致了過度的風險。
《董事會》:美國的金融機構在公司治理結構上出現了問題?
金曉斌:對,美國發明了較為先進的公司治理模式,委托代理是其中最主要的一點?,F代公司治理經歷了三個階段,先是股東本位,即所有權經營權都是股東自己的。但是專業化分工越來越細致了之后,所有權和經營權就分開了,就出現了CEO,這就是CEO本位,經營權就從股東那里讓出去了,但讓出去以后發現不行,因為經理層的目標函數和股東的目標函數不一致,股東是要求股東的最大回報,經理層是要求自己的最大回報。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就是股權激勵,給經理層巨額的花紅,讓經理層持有股票。我覺得這又退回到原來的股東本位,是變相、部分的倒退。正是這樣,就導致安然、世通集團,也包括現在的雷曼等公司都出現了問題。內部人控制導致短期行為的出現,經理層把風險轉移給股東、轉移給投資者、轉移給其他的金融機構,然后自己借此獲得了巨大的利潤。
正因如此,上世紀80年代發起了公司治理變革,那么現在發展到了第三個階段,董事會本位,進行集體決策。但是為什么我剛才強調金融危機是對公司治理的挑戰?我們中國是照搬美國的公司治理模式,我覺得這不能完全說對或者不對,但我覺得確實不太妥當。美國是單層的委托代理,其代理鏈條很簡單。我們中國的企業多是股權高度集中的,它有個雙重委托代理的問題。就說國有企業,國有企業有國有控股的大股東,是要委托人的,然后實際上好多中小投資者也還有個委托問題,這就涉及到大股東對小股東利益的損害。
《董事會》:這個問題在中國是很突出的。
金曉斌:我覺得之所以說不能完全照搬美國的,就是應該反思?,F在最明顯的就是監事會在我們這里作用完全失效,就完全是一個花瓶,不管你怎么說,事實就是這樣,監事會應該是監事董事會、監視經營層的,但是它在整個公司治理體系里是最弱的。
美金融資本主義模式不變
《董事會》:美國政府目前在推動規??涨暗木仁杏媱潱缆搩紝⑴c歐洲央行、英國央行和瑞士央行聯合向金融機構提供無限額美元資金供應,這些舉措對緩解金融危機能夠起到多大的作用?
金曉斌:這個7000億美元的救市計劃,我覺得目前來講,這個規模我覺得還是可能遠遠不夠,窟窿太大。也就是剛才提及的問題,現在是不是已經是最壞的時候?對這個前提有了判斷,我們才能對這個救市計劃有個大致的概念?,F在如果說金融危機已經傳染到實體經濟的話,我覺得7000億是不夠的。
《董事會》:有的學者認為通過美國政府的7000億救市計劃,并美聯儲的美元資金供應,半年內應該可穩定住金融市場,但美國經濟衰退則是難以避免的,并要經歷很長時間。
金曉斌:衰退是肯定的,一般來講,起碼要三四年。
《董事會》:這次金融危機讓很多人在反思美國的金融模式,甚至有人認為,這是美國金融資本主義模式的終結,你怎么看這個問題?
金曉斌:我覺得美國的金融資本主義模式肯定會延續,對于金融危機的沖擊,影響的還是在量的方面,而不是徹底的質的改變。所謂美國金融資本主義模式包括著很多內容,包括靠信貸來促進消費,然后靠消費來帶動經濟增長,這是過去一直都在討論的話題,這個模式我覺得不會改變。而且這種模式也不是美國專有的,西方發達國家都不同地采用了這種模式,包括發展中國家如中國在內,現在也在從投資驅動向消費驅動模式轉型,所以我說這種增長模式不會改變,還會持續,關鍵是怎么控制風險。我覺得中國可能不會出現美國那樣入不敷出的情況,但是從投資驅動模式向消費驅動模式轉變那肯定是正確的,關鍵是掌握度。消費觀念是要有變化的,中國肯定要拉動內需,原來是靠美國的消費來帶動我國GDP的增長,現在呢是要靠國內的消費。
對中國影響很大
《董事會》:近期中國外貿出口企業都不同程度地受到金融危機的影響,中國經濟增長模式正面臨轉型,你認為金融危機中,中國面臨著多大的損失?
金曉斌:這次危機實際上對我們的影響我覺得是比較大的,現在報紙上很多的文章都說影響不大,我覺得這也是盲人摸象、掩耳盜鈴的思路。危機已經來了,你還說影響不大,我覺得更是在誤導決策層。影響主要在幾個方面:我們的出口面臨著挑戰;我們的美元資產嚴重縮水,外匯儲備面臨重估的風險;全球信貸緊縮和信貸危機的蔓延,肯定會波及到我們中國市場;同時,危機后貿易保護主義勢必抬頭;最后就是我們的銀行。目前國內的證券公司還沒有走出去,像“兩房”債券、雷曼的債券,都沒有投過,受到影響的就是銀行,當然現在各家銀行都說影響不大,但到底影響多大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董事會》:中國要辦好自己的事,要如何來辦?曾有部分觀點認為,中國應當參與美國救市,或也有學者認為應當有限度地參與美國救市,你怎么看這個問題?
金曉斌:中國要不要參與美國救市,這個命題本身就有問題。中國出了問題,美國要不要來救中國的市呢?我們金融體系出了問題以后,或者我們銀行有了呆壞賬,他是不是來注資,或者來買我們的債券呢?我們首先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中國自己的問題你解決了嗎?中國的持續發展問題,明明白白的,從我個人的判斷,我們的宏調,從“兩防”到“一保一控”,那么現在基本上不提那個“控”字了,就是要保增長了。
實際上我們整個宏觀經濟的調控,被美國金融危機給打斷了,所以我們今后的持續發展面臨著重大的考驗,因為原來那種靠高投資拉動的經濟發展模式已經走到了盡頭,中國的環境、能源都不能夠持續地支持這種增長模式,原來的增長模式其實是非常有害的,所以說現在提出的科學發展觀非常對。但科學發展觀的具體落實就是宏調,而宏調被美國金融危機所打斷,這樣我們的整個經濟都面臨著一個嚴峻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