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風箏的人》具備了一部偉大作品的許多要素——故事發生在個人無法左右命運的亂世亂地;沖突來自種族、宗教與意識形態的分別;揭示的是人性中難以克服的弱點;悲劇的發生讓人難以簡單地評價。
再加上彌漫紙端的異域風情,和剛好貼上的9·11恐怖襲擊與阿富汗戰爭,這個故事的開頭,就奔著傳世去了。
如果沿著這個勢頭發展下去,這將是一部既葉好又叫座的好書,只要,只要作者克制住。
可是作者終究還是沒有。從后半部開始,一部偉大作品朝著暢銷書的方向加速滑去,各種匪夷所思的巧合不斷出現,過于戲劇性的情節讓人仿佛在看寶來塢和羅麗塢的煽情電影,好看固然好看,但味道全然變了,一道味道豐富的菜,瞬間成了一塊漢堡包,吃的時候挺滿足,進了肚子什么余味也沒了。
這種轉變就是從拉辛汗打來電話開始的。在這之前。我們從作者細膩悲憫的敘述中看到一個曾經富饒繁榮、文明慵懶的阿富汗,看到這塊土地上刻著歷史與文化烙印的人們與他們仿佛亙古不變的生活,看到時局突變后阿富汗人的流離失所與他們在國外的失落與惶惑,看到人性中的懦弱、嫉妒、冷酷以及對偉大人格的追求——這些使這半本書格外厚重。
電話之后,事關國家、民族、人性的宏大問題變成了一個個人化的特殊遭遇。阿米爾和哈桑之間,本是人性之愛去彌補種族鴻溝,最后卻演變成同父異母兄弟的感情補償;阿米爾與塔利班的相遇,本是闡述宗教極端理想者的心態與表現的機會,卻因為忽然變成兒時仇人相見并安排了一場戲劇性的互毆而成了大片場景之一;而阿米爾因此獲得的那個兔唇與哈桑的呼應,巧合得太寶來塢,太多此一舉,除了表現傳奇,沒有任何意義;還有最后哈桑兒子索拉博的自殺,于情理上并不很說得通,恐怕還是煽情。
這個電話之后,阿米爾一家身上承載的整個民族的重量,減弱成為父子倆個人道德的救贖:阿富汗問題從真正的主題,變成了阿米爾曲折經歷的布景。后半部分的戲劇性甚至讓人開始懷疑作者筆下的阿富汗的瓦礫是否足夠真實,是否也為服務這個大片而作了夸張的處理。
一部有著紀實價值的書,就這樣成了一個流行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