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邁克·阿瑟基金獎(大眾稱“天才獎”)、埃米金像獎和托尼獎章的獲得者,她創作和導演過多個電視節目,創作過多部百老匯戲劇, 為電影《爵士年代》和《莫扎特》編導過舞蹈。著名舞蹈藝術家、編舞導演、舞蹈教師特懷娜·撒普是一個主張只有不斷努力才能獲得藝術成就的人。作為改變了舞蹈面貌的人,毫無疑問,她有資格發表自己的看法。
有些人是天生的藝術家,并有一個能幫助你識別他(她)們的外貌模式,這種觀念已根深蒂固。當今所有關于遺傳決定論的說法無疑都與上述觀念有關系。然而,創造力是一種先定個人品質的看法也許在心理層面上能迎合所好,因為它給了人們不去創新或進行自身變革的借口。
有意思的是,最不可能相信創造力是預先注定的觀點的人恰恰是那些具有創造天才的人們自己,特懷娜·撒普卻不贊成那種不做努力就能獲得藝術成就的觀點。撒普現年66歲,她為自己的公司、杰弗里芭蕾舞公司、紐約城芭蕾藝術團、巴黎芭蕾歌劇院、倫敦皇家芭蕾藝術團和美國芭蕾劇院創作了130多部舞蹈。她寫過兩本書,目前正全力投入為邁阿密市芭蕾舞團、美國芭蕾舞劇院、太平洋西北芭蕾舞團創作新芭蕾舞的工作中。
在她的曼哈頓的家里,撒普會見了《哈佛商業評論》資深編輯黛安娜·庫托,與其討論如何才能成為一名優秀的舞蹈編導的問題。
黛安娜·庫托:在您的著作《創造習慣》中,您說創造性是一種非常實際的,幾乎像做實業那樣的拼搏過程。
特懷娜·撒普:我想“習慣”聽上去有點乏味。我在書中真正說的是創造的喜悅,這是每個人都可擁有的東西。我不相信所謂痛苦的藝術家的浪漫主義想法。我不相信有什么令人痛苦的藝術。我認為每個人都能創造,但你必須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有所準備。在這個問題上沒有別的辦法。認為藝術不是扎扎實實的,或認為實業是無創造性可言的,這些看法都是絕對的錯誤。最好的藝術家都是特別注重實踐的。我認識的一些最具創造力的畫家都是親手調配顏料,親手研磨,親手上定色劑。他們利用他們擁有的可供支配的一切東西。在我自己的工作中,一切都是素材。
很明顯,人確實天生具有某些特殊才能。在舞蹈中,你會發現有些人比另一些人動作協調得好一些。雖然我沒有教過小孩子,但我深信,即便在小孩的動作中,有些小孩的肢體比另一些小孩的肢體要配合得自如一些。這不是教會的,而是某種遺傳性的東西。但我不愿用遺傳作為借口……“我不能做這個,因為我沒有那種特殊的天賦。”超越自己吧!最好的創造力來自習慣與努力,當然也包括運氣。我想我們大家都同意,偶然的運氣支配著每一天。莫扎特是他父親的兒子。利奧波德·莫扎特是一個深諳世故的思想寬廣的人,是享譽整個歐洲的作曲家和教師。莫扎特的第一次好運就是有這樣一位父親。
黛安娜·庫托:您建議那些想創造的人多模仿,難道我們不應擔心缺少原創性嗎?
特懷娜·撒普:當然不必擔心。我想告訴人們的是,他們不應被別人已經做出的偉大作品拖住后腿而不能前行。德國作曲家勃拉姆斯(1833~1897)就是一個很經典的例子。他是一位完美的音樂家,因為他對大作曲家們,特別是貝多芬,非常的尊敬,以致直到45歲他的第一部交響樂曲才得以發表。浪費多少時間!多大的浪費!一切皆因為勃拉姆斯完全被嚇倒了。那種被嚇倒中隱含著某種傲慢。我們以為這與謙遜有關。相反,其實它與勃拉姆斯的自負心理有關,“該死的,我的第一部交響樂肯定不會超過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樂。”對不起,也許不比貝多芬的更好,何不聽其自然,先干起來再說呢?我個人毫不擔心是否是原創的問題。我完成的東西前人是否做過?是的,也許。但我并不為此而憂慮,我會利用它,并繼續干下去。
真正的學習不是模仿。“這個說法是不對的。模仿是學習和利用別人的方法。學習是解決別人的問題。即使是布拉克(1882~1963,法國立體主義畫派的代表)與畢加索在某一時間內做著非常非常相似的油畫,盡管他們是風格上完全不同的藝術家,各自具有完全不同的價值觀和世界觀,并且人生背景和其他所有方面也完全不同,但干同一件事卻絲毫不妨礙他們的學習或影響各自的原創性。
黛安娜·庫托:您靠變化而成功。您完成一部舞蹈后緊接著又搞另一部方向盡可能相反的作品。
特懷娜·撒普:這是我的一個策略,是一種使我保持活力、不致被卡住的方法。我不喜歡重復我的經驗,無論是成功的還是失敗的。你不能容許自己安于現狀,因為如果那樣,你就不知去做別的事情了。目前我正在力爭搞點不同的東西,那就是同時創作三個作品,是一組精心杰作,是向我自己提出的新挑戰。如果當時不經常改變我的工作方式,這些芭蕾舞就絕不會成功。
變化推動著我的工作,創造過程和習慣一樣重要。我也許比某些做實業的人更容易接受改變,因為我的身體在不斷地變化,所以,我能做的也是不斷地變化。我不能要求一名舞蹈演員完全重復昨天的動作,更不用說從此后都在重復同樣的東西。要有所不同。
但哪怕是在其他方面,我也有各種不同的習慣促進改變。例如,我在詞典里查一個詞時,我在查之前和查之后都朗讀它……你從不知道下一個好的想法從何處跳出來。我還讀一些另外的對我有啟發性的東西。我很長時間沒有讀過托爾斯泰,因此,我最近拿起了一本《戰爭與和平》,但你要問我為什么要讀托爾斯泰的作品?你認為我讀他的作品僅僅是為了消遣嗎?并非如此。此公是個大作家,我想寫另一本書。我不是作家,所以,我盡我所能地自學。根本性的變化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需要很強的進取心和實干精神,它不會自然發生。你必須作出不斷發展不斷成長的選擇。
黛安娜·庫托:當今的實業文獻大談在追求優秀過程中需要失敗。您贊成這種觀點嗎?
特懷娜·撒普:當然贊成。或遲或早,一切真正的變革都包含著失敗,但并非是很多人所理解的那種失敗。如果你只做你所了解的事,并且做得非常非常好,你就不可能遭到失敗。但你會停滯不前,你的工作會變得越來越沒有趣味,這是腐蝕性失敗。在理想狀態下,最好的失敗方式是暗中失敗。在我的辦公室里,我創作的舞蹈失敗與成功的比率大約為6比1。我創作舞蹈時,要準備6倍以上于最終作品的素材。但我需要那些未用的素材以保證一件作品成功。我有時也會在公眾面前失敗,那是很令人痛苦的。但即便是這樣的失敗也并非是無益的。它可迫使你振作精神,搞出點有新意的東西來。如果沒有《雨中唱》在批評家們眼中的失敗,就絕不會有《在上屋里》的產生。讓未來50年的歷史去評判我吧!但我個人認為《在上屋里》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作品。
黛安娜·庫托:多年來,您或者因為用不起他(她)們,或者純粹因為一個演員不配那個角色,而解聘演員。您是如何處理的?
特懷娜·撒普:這給我帶來許多痛苦,我相信每個人都是如此。我的演員們全都充滿激情且非常投入,但我還是得說:“你瞧,這一點就是你得走人的原因。”但很聰明的人知道他們必須具有比僅僅個人興趣廣闊得多的視野。也許我不同尋常,因我通常與杰出人物合作共事:有了自己的公司后我面試過900個舞蹈演員,最后只錄用了4個。我恨說這句話,但我有要求絕對完美的欲望;我的條件非常苛刻,從不妥協,除非絕對有必要那樣做。你知道,在你的工作處于危急關頭時,你必須愿意把一切顛倒過來。沒有選擇。它是一個令人討厭的類比,但說到工作,你必須贏得一場戰爭。打仗總是要死人的。我沒有管人的清規戒律,但我需要那樣做。我對我自己提出的挑戰一直是從塑造與變革出發完成我們這個時代人們所認可的舞蹈。如果這是我的使命的話,我愿盡一切努力去完成它。
黛安娜·庫托:請談談您的導師。您只見過紐約市芭蕾舞團的前藝術指導和總編導喬治·巴蘭欽(20世紀世界最有影響的舞蹈藝術家)三次面,但20年中他一直是你“不在場的導師”。
特懷娜·撒普:是的,我對他之所以長期仰慕,是因為他的舞蹈表現了那么好的藝術邏輯。的確不能隨時向他請教。他沒有公開講過課,所以我不可能直接聆聽他的教導。但我仍然承認他是一個無論在結構上還是音樂上都最懂得自己所做的事的人。因此我盡可能向他學習更多的東西。在我想象中,他就在我的排練場的角落里,他對藝術的執著和精益求精的精神成了我的標準。我感到幸運的是,較早地意識到最好是自己去選擇自己的導師,而不是讓他們來選擇你。即便今天,當有人問我如何找導師時,我會告訴他們:“直接去巴恩思·諾布爾書店,從書架上取一本書下來,挑一位作家,挑一位思想家。挑一個能教你點什么的人,而不是一個坐下來只和你閑聊的人。”這件事一點也不復雜:你愿要一個握你的手的人,還是想學點東西?如果你想學點什么,大膽去試一試吧!
黛安娜·庫托:您反復說過,每一個創造性行動都是破壞行為,藝術家的最有價值的條件之一是“被惹怒”。
特懷娜·撒普:并非憤怒本身有什么價值;有價值的是由憤怒激發的能量。人們把這兩者搞混淆了。當我說你應當向你自己發脾氣以獲得動力時,我不是在談怒氣。我是指某種在舉重訓練中你看見的東西。當一個人要將550磅的重物舉起時,在舉前他會把一粒氨水膠囊弄破后放在鼻子下面。這樣就會產生一股沖力,通過全身,使他做出驚人之舉。這是怒氣嗎?也許是一個不恰當的詞。它來自怒氣嗎?是的,但我寧愿把它看成氨氣。
黛安娜·庫托:您覺得投身于藝術您會付出代價嗎?
特懷娜·撒普:從最終意義上說,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我始終在工作,我就是這種人。我不慶賀我的成功,我只排練。我很長時間沒有度假了。除了那些我可向他們學點什么的人之外,我很少有人際關系。目前,我喜歡的字眼是“熱衷于干點什么的人”。我能很快與那些人搭上關系并信任他們……因為他們充滿活力又很樂觀向上,相信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性。我認為在某些領域技藝高超的人都是樂觀主義者,是熱衷于自己事業的人,我能和這些人溝通。也許有10個人,我不會稱他們為最親密的朋友,我可以就某個問題向他們請教而絲毫不感到難堪。10是個很大的數目。我可在社交時間與這些人交往,但我知道最終還得由我自己做出判斷。
黛安娜·庫托:如果史蒂夫·喬布斯來拜訪您,您會對他提出什么勸告?
特懷娜·撒普:“趴在地面上,讓我們做30個俯臥撐吧。”我想對任何一個實業家說的第一件事是:做運動。我想我必須告訴人們的事情之一是要懂得你的身體能使你的頭腦工作得更好。運動能激活我們的大腦,但未受到我們的重視。神經科學家在這方面為我們提供了越來越多的知識。因此,我們應當從做俯臥撐開始,因為沒有任何借口不保持健康。
也許我會因此而手掌挨打,但我還要勸告實業家領導人少一點旅行。我做《莫扎特傳》的那一年,我環球旅行過5次。我的教訓是,不要這樣做。它使你幾乎不可能保持日常習慣,如日常的飲食、睡眠和鍛煉等。我旅行時吃很多苦,所以我旅行得越來越少。我得對喬布斯先生說:“讓我們跳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