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海村的農民知道,他們將與政府對簿公堂。在一位北京律師的幫助下,村民起訴當地政府為了旅游開發而“非法”征收他們的土地。這些村民曾經居住的小村莊,位于上海以西200公里處、江蘇省一座被竹林所覆蓋的小山上。
許多村民說,他們常常遭到來自當地政府的脅迫,甚至生命威脅。去年6月,一個頑固的農民收到了一條短信,內容是:“你命懸一線。如果再不走,有一輛車會從你身上碾過去。”
大約有250戶人家最終離開了村子。但是面對去年12月12日出現的上百名警察和頭戴安全帽的工人,仍有15戶人家不準備離開。于是,他們被趕出了房子,并遭到木棒和鐵棍的毆打。然后,他們在臨近的山頂上看到,巨大的挖掘機像巨型啄木鳥一般擊碎了他們的房屋。當天晚上,整個村子就變成了一片廢墟。

“他們打我,把我們趕走。我連雙筷子也沒能帶走。我和妻子現在睡在一張桌子上,靠乞討過活。我們什么也沒有了。沒有土地,沒有房子,沒有錢。”一位52歲的農民顫抖著卷起褲管,他的小腿上有一條3英寸長的傷口。
數十年的瘋狂經濟增長,造就了開發商對金錢的瘋狂渴求,這種渴求又常常與地方政府的腐敗緊密相聯。在申訴兩次被法院駁回之后,村民們發表了一份聲明,對非法的土地掠奪表示抵制,并且堅持他們對祖先流傳下來的這片土地的權利。他們說,會“誓死維護”這種權利。
中國社科院農村發展研究所研究員于建嶸認為,近來農民發表的這些土地權利聲明正在發生潛在的變化:“這些聲明還不算普遍,但是已經傳達出一種信號”《中國農村調查》作者陳桂棣的說法更加直白:“如果這樣的聲明在全國的農村中散播開來,那么情況可能變得難以控制。”
于建嶸指出:“盡管政界和學界對于農村土地問題的嚴重性都有共識,但對問題的本質以及解決方式的看法存在極大的分歧。”
保守派認為,允許農村土地私有化,將會破壞共產黨最基本的社會主義原則。所以,現在的答案就是漸進式改革,讓農民對自己的土地擁有更大的控制力,同時減少腐敗及非法的土地掠奪。但是,地方政府收入對土地的依賴性很強,所以沖突依然十分尖銳。
即使政府采取措施,在具體實施時也很可能在地方遭遇極大的阻力。例如,安徽省曾出臺政策,規定任何涉及征地超過20畝的建設項目,都必須報省級管理單位審批。然而,正如陳桂棣所說,這一規定出臺10年以來,一次也沒有強制執行過。
這也是為什么,陳和其他農村運動分子認為,只有完全把地權交給農民,允許他們買賣土地,這個問題才能從根本上得到解決。“一小部分農民可能會立刻賣掉土地,但是大多數農民將會更有效地利用他們的土地。專家們應該停止擔憂,學著相信農民。”
竹海村的移民正排著隊想要訴說他們的故事。一個人回憶道,他是如何在被先后拘留4次(每次15天)的情況下,依然沒有妥協,拒絕簽署同意拆遷的文件。他們都很害怕,但是仍然決心繼續抗爭,直到奪回他們的土地。“我們想要的,就是祖祖輩輩耕作那塊土地。”在聲明上簽了字的農民何付偉(音)說。
在新一期的《中國季刊》上,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教授凱文·奧布賴恩解釋了鎮壓為什么總會適得其反,并且促使激進分子與他們的團體更加靠近。如果這樣的事也可能發生在中國,毛澤東有句名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何付偉這樣的農民不一定聽說過,但他們手上拿著的,卻正是燃燒的火種。
來源:《時代》 2008年3月6日
作者:SIMON ELEGANT
編譯:段醒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