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為何不能拯救世界

亞洲的出口商希望支撐全球經濟，現在，他們面臨的危機正威脅著自己的經濟奇跡。

不久前，投資者還將越南視為經濟發動機，甚至將其看作取代中國的出口導向力量。然而最近幾個月，在龐大的鄰居中國面前，越南的表現卻少了些被贊美的理由。并且讓人們感覺到，2008年亞洲經濟可能走向崩潰。

作為曾經是全球增長最快的國家，越南經濟如今走進了舉步維艱的困境。在國際原油暴漲的背景下，越南股市今年已經下跌了55%，5月的通脹率高達25%，工人為增加工資不斷抗議，國家預算走向崩潰。

因為擔心金融不穩給這個國家帶來嚴重沖擊，國際信貸評級機構標準普爾和惠譽國際調低了越南的評級。摩根士丹利警告說，四面楚歌的越南盾有進一步貶值的危險，這一危機可能會引爆與1997-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類似的地區性瘟疫。

在亞洲，越南惟一的優勢是煤炭儲量豐富。與亞洲其他國家相比，越南的經濟呈現出口導向、能源依賴和勞動力密集的特征。在能源廉價和美國消費持續增長的前提下，這一模式運行得相對較好。

不過，現在西方消費者支出下降，原油價格高漲和食品價格呈兩位數上升的條件下，經濟環境發生了巨大變化。過去，亞洲初生的中產階級被人們看作是支撐經濟發展和防止全球低迷的救星，如今，貧困正讓人們感覺絕望。

如今，越南的石油進口超過了其他商品的出口收入，國際貿易赤字明顯增加。越南的領導人已經沒有能力通過調低利率、收緊貨幣供應、調節緊盯美元的匯率來化解通貨膨脹了。

針對越南政府發布稻米出口禁令和物價調節的措施，亞洲開發銀行馬尼拉資深經濟學家William James發表評論說：“他們開始恐慌了，越南事實上已經成為（亞洲）通貨膨脹的引爆點。”

從首爾到雅加達，再到伊斯蘭堡，這些政府正重復著相同的錯誤。最近10年來，面對通貨膨脹的沖擊，這些國家仍然采取了被證明是十分激進的貨幣固定政策，同時對價格限制政策十分迷信。他們認為，價格上漲的洪流只是暫時的，通過價格控制就能夠避免物價問題，而這個邏輯恰好存在重大缺陷。

由于西方消費下滑，貿易環境惡化，經濟環境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駐新加坡的巴克萊(Barclays)經濟學家Sailesh Jha表示，問題在于，通貨膨脹的壓力比過去20年更強大了。大環境在持續惡化，不會馬上穩定下來，甚至進入2009年后還有加速惡化的可能。“亞洲的銀行家們面對通貨膨脹如坐針氈，他們犯下了美國人上世紀70年代同樣的錯誤。”Sailesh說。

這個歷史性錯誤為現代經濟學增加了一個新的詞匯——滯脹，意味著低增長與高物價同行。目前，亞洲經濟數據已經顯示了滯脹的明顯特征。

比如，曾被稱為工業化發動機的韓國就曾面臨滯脹局面：官方公布的通脹率4.9%，而居民收入增長只有1.3%。在增長緩慢的表現中，泰國消費者物價指數增長了三倍，印度尼西亞也增加了2倍。中國和印度的通脹率正向10%奔進，他們現在不得不調整增長預期——中國從11.9%調低到9%，印度從10%調低到8%。

越南的鄰國目前似乎暫時沒有危險。不過，經濟學家們認為，亞洲國家的官方數據明顯低估了通貨膨脹的壓力，高估了經濟增長水平。這使社會得出一個錯誤印象：亞洲維持高增長的同時，物價也保持穩定。印度儲備銀行前副行長S.S.Tarapore表示，印度所使用的指數“大大低估了通貨膨脹的程度”。

這是一種危險的幻覺。歷史證明，當通貨膨脹來臨之時，政府歪曲通脹水平最終將自食苦果。對那些增長迅速的國家來說，如果通脹問題不能迅速處理，物價上漲會推高工資增長需求，然后反過來推動總體物價上漲。

中央銀行應該早些動手，通過調高利率收緊銀根。不過，2008年，隨著亞洲銀行貸款急劇增高，亞洲的真實利率水平仍然很低，對經濟來說，這種利率水平甚至是消極的。穆迪評級分析師Daniel Melser認為，亞洲銀行政策制訂的重點落在了“滿足出口”上。

盡管亞洲為出口經濟付出了巨大努力，但出口帶來的繁榮正在消退。當中國在2008年第一季度出口增長到3060億美元時，和其他亞洲國家一樣，其背景是建立在美元迅速貶值的基礎上。由于有歐盟和日本的支持，中國出口在2008年第一季度增長了4%，不再具備支持全球增長的動力。

如今，石油價格已經超過每桶130美元，實物貿易正沖擊著亞洲的進口。雷曼兄弟分析認為，中國的貿易順差在今年第一季度已經達到頂峰。由于食品和燃料價格高企，除中國和日本外，輸入型通脹已經在政府補貼的巨大壓力下，制造出更為嚴重的貿易赤字。2008年，越南在進口上花費了380億美元，比2007年所有支出都要大，使貿易赤字擴大了三倍。

一旦補貼減少，全世界都會感受到普通商品物價上漲的痛苦。這些在帶動全球經濟增長方面被寄予厚望的高速發展的經濟體，反過來也可能拖全球經濟的后腿。

亞洲開發銀行（ADB）的James分析，如果糧食價格和油價不能快速回落，對包括印度尼西亞、菲律賓在內的很多亞洲國家的增長預期將下降到4%-5%。James認為：“答案是，這些政府需要接受經濟放緩和通貨膨脹的事實。”這會對出口造成傷害，也在一定程度上不利于創造就業機會。

菲律賓經濟計量部前部長梅達拉(Felipe Medalla)表示：“與失業相比，通貨膨脹更容易帶來社會混亂。當物價居高不下時，人們會譴責政府，而當他們失去工作的時候，他們只會抱怨老板。”如果滯脹在亞洲生根，不滿將繼續蔓延。

作者：George Wehrfritz

出處：《新聞周刊》2008年6月16日

編譯：楊政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