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健吾,1892年1月出生于江蘇青浦(今屬上海市)縣城東門棣華橋一個小康之家。1928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他曾利用自己的牧師身份在中共中央特科工作,十年內戰后期,他最早溝通國共兩黨最高層領導人之間的對話。1936年,他成功地護送美國新聞記者斯諾和馬海德醫生進入陜北蘇區,并冒險收養毛澤東的兩個兒子毛岸英和毛岸青,還設法安全地送他們去蘇聯。他是一位具有傳奇色彩的人物,為黨在隱蔽戰線上的斗爭作出了特殊的貢獻。
董健吾做了馮玉祥將軍的隨軍牧師
1925年9月,董健吾被座落于愛文義路(今北京路)的圣彼得教堂聘為第5任牧師。
不久,董健吾圣約翰大學的同學、當時已是中共地下黨員的浦化人找到了他,邀他同赴國民革命軍鄭州馮玉祥部任隨軍牧師。此時,董健吾正因不滿上海國民黨反動派那股甚囂塵上的反共氣焰和大肆屠殺共產黨人及革命群眾的白色恐怖而心緒壓抑,就向圣彼得教堂請了一年長假,跟隨浦化人離滬赴豫。
在鄭州,董健吾與馮玉祥晤談之下,彼此感到十分相契。馮玉祥當即委以國民革命軍第二集團軍總司令部宣傳處秘書長兼洛陽工人事業管理處處長職,令其長駐洛陽。
在鄭州期間,董健吾與馮玉祥一家相處甚洽。馮玉祥的夫人李德全是李家第三代基督教徒,馮玉祥本人也已皈依基督教,人稱“基督將軍”。馮玉祥很看重董健吾這位學識豐富、豁達豪放的隨軍牧師。知道董健吾通曉英語,李德全母子常請他輔導英語學習。
馮玉祥部開始清黨后,有風聲傳出,董健吾也被列入清黨的名單。一次,在與浦化人的交談中,董健吾發牢騷道:我又不是共產黨,他們為什么要“清”我?真是豈有此理!我要是共產黨就好了。見董健吾對共產黨抱有這樣的態度,浦化人感到很高興,決定發展他入黨,就向他透露了自己的共產黨員身份。以后,浦化人又介紹董健吾認識了當時的中共河南省委書記張景曾。1928年8月間,經過認真的談話后,由浦化人和張景曾作介紹人,董健吾填表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9月底,清黨風聲愈緊,浦化人化裝為農婦離開鄭州。董健吾因未暴露共產黨員身份,得以繼續留在馮玉祥部隊。其后,為加強對馮玉祥部的控制,南京方面將郭春濤派到馮部任總司令部政治部部長。郭春濤與政治部秘書主任何其鞏、秘書王少谷等拉幫結派,抱成一團,董健吾拒絕與之沆瀣一氣。馮玉祥為了董健吾的安全,建議他及早離鄭。行前,馮玉祥為之設宴餞行。席間,談到董健吾的為人,馮玉祥說:“你是個怪牧師。”對董健吾的進步思想和親共傾向,亦不免感到驚訝和不解。臨別,馮玉祥贈送川資200元,以示友好。
董健吾戴著宗教神圣光環開展黨的地下工作
返滬后,董健吾仍回圣彼得教堂供職。不久,中共上海地下黨派互濟會負責人王弼與之聯系。在王弼的領導下,董健吾參加了互濟會的一些工作,并認識了潘漢年、李維漢等人。在互濟會,他的主要任務是以牧師身份,借到獄中向犯人布道的機會,溝通被捕的中共黨員與獄外黨組織和家屬的聯系,然后由地下黨組織根據具體情況展開對被捕人員的營救工作。
從1929年開始,董健吾參加了陳賡及其繼任潘漢年領導下的中央特科二科(后改為三科)的工作。根據陳賡的指示,為將圣彼得教堂建設成一個安全的秘密據點,董健吾殫精竭慮地進行了巧妙的改造和布置。
本來,圣彼得教堂除正門外,還有一扇門直通一墻之隔的附屬醫院廣仁醫院。為了增加人員進出的通道,并使之更便捷、更隱蔽,經過一番苦心的琢磨,董健吾又設計出兩處新的出入口。一處是在教堂東首,他選擇了一個很不起眼的地方隔出一個小間,小間打通教堂大墻而造成的一扇門,可以直通外間的街道,另一扇門內通大堂。這個小間以后被稱為“靠街間”。另一處在教堂的西北面。黃僻吾以教堂的名義租下了墻外的一套民居,教堂破墻開出的門就是這套民居的后門,而它的前門外面就是一條居民雜處的小弄堂。這樣,來人便可以不經過正門就直接進出教堂。一旦遇到緊急情況,除正門外還有3處出口可以迅速而隱蔽地疏散人員。改造方案完成后,董健吾專門為陳賡和周恩來配制了進出靠街間房門的鑰匙。
根據秘密工作的需要,圣彼得教堂里的工作人員包括傭人、花匠等,都是地下黨派來的。在董健吾的精心策劃下,圣彼得教堂成了上海地下黨一處新的安全的秘密活動點。在圣彼得教堂多次舉行的各種秘密活動和秘密會議,從未出過紕漏。
在他任圣彼得教堂牧師期間,中共地下黨的這一處秘密據點從未暴露,敵人做夢也想不到,戴著宗教神圣光環的圣彼得教堂變成了屹立于惡風逆浪中的一座紅色堡壘。
在特科工作期間,董健吾承擔得最多的,是情報工作和聯絡工作。
陳云晚年在談到中央特科的工作時說:特科是一個有戰斗力的白區黨地下組織。特科匯集了包括董健吾在內的一大批有特殊才能的地下工作者,他們一身是膽,智勇雙全地戰斗在龍潭虎穴之中,為保衛黨和黨的事業立下了汗馬功勞。
董健吾收養毛澤東與楊開慧烈士所生的三兄弟
1931年4月,董健吾赴漢口執行任務期間,毛澤東同志的三個兒子毛岸英、毛岸青和毛岸龍,其中最小的毛岸龍因病醫治無效而夭折。幼稚園的一名保育員桂荷英于某日外出后,數日不見回來,為防不測,中共上海黨組織當機立斷,指派董健吾負責收養。
毛氏兄弟的不幸身世和悲慘遭遇,使董健吾對楊開慧烈士倍增崇敬,對3個孩子也更為憐惜關愛。在此后的5年多時間里,董健吾全家與毛岸英兄弟休戚相關,生死與共,結下了勝于骨肉的人間親情。
由于董健吾夫婦經常外出工作,在與特科的歐陽新商議后,決定將毛岸英兄弟轉移到前妻黃慧光家里。他們雖然已經離婚,黃慧光仍與公婆住在一處,董健吾對她和4個孩子還負有贍養之責。
黃慧光的4個孩子被嚴厲地告知,稱呼毛氏兄弟,只準叫“岸英”“岸青”,絕對不允許冠上姓氏。在白色恐怖威脅下,黃慧光和董健吾日夜保持著高度的警覺,在毛氏兄弟寄居的5年多時間里,董健吾幫助黃慧光數易居所。
在照顧毛氏兄弟時,開始兩年,憑著董健吾牧師職務的收人和上海地下黨組織向毛岸英兄弟提供的每月10元生活費,日子還過得去。但后來,為專門從事特科工作,董健吾奉命辭去牧師職務,生活全靠黨組織發的津貼。隨著斗爭形勢日漸惡化,地下黨組織不斷遭受破壞,黨的經費越來越困難。起初是減發對董健吾的生活津貼,停止毛岸英兄弟的生活補貼。1933年以后,中共上海中央局數次被國民黨特務破壞,董健吾與上級失去聯系,全家的生活來源隨之中斷。無奈之中,除典當財物外,他們千方百計自謀生計。
10余年后,毛岸青給他幼年時的小伙伴董壽棋寫了一封毛筆信。信中寫道:“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蒙董伯伯和你們全家對我們的照顧,我和岸英至今不能忘懷,并且十分感激。”
1936年,馮雪峰由陜北到上海,任中共中央上海辦事處副主任。當時上海地下黨王學文向馮雪峰匯報了毛岸英兄弟在董健吾家所過的困苦生活,馮雪峰當即表示,要設法把毛岸英兄弟送到蘇聯去。董健吾得悉,把此事暗暗放在心上。以后,他終于找到機會將毛岸英兄弟安全送出國門。
那是在董健吾第二次西安之行期間,董健吾有機會與張學良作更多的接觸。董健吾生性健談,為人又豪放開朗,很快就受到張學良一家人的歡迎。張學良和趙四小姐都雅好古玩,有一次,趙四小姐不慎打破了幾件心愛的古玩,心痛得連飯都吃不下。見此情景,本來就一再盤算著如何答謝張學良的董健吾就動開了腦筋。不久,他在西安城里找到一個過去與松柏齋有過生意來往的古董朋友,看到他珍藏著一套刀件小型鍍釉彩瓷。細品之下,件件精致可愛,確屬明代珍品。遂與之再三情商,始允割愛。董健吾將這套古玩送到張府,張學良和趙四小姐見后嘖嘖稱奇,愛不釋手,愿出重金買下。董健吾婉言辭謝,但堅持要他們作為朋友的禮物收下,以留作紀念。
返滬時,張學良設宴餞行。席間,問董健吾對他有何要求。董健吾笑著說:“我有3個孩子,兩個是歸我撫養的革命子弟。如果能送這3個孩子赴蘇聯讀書,待學成歸來也好為國效勞。”
見張學良聽后并沒有立即作答,略作沉吟。回來后董健吾并沒有抱多大奢望,然而,出乎所料,大有古風的張學良卻是一諾千金。
董健吾二次西安之行回滬不到兩個月,有一天,忽然接到張學良的電話,告訴他:已在滬。此次來滬除有公事外,還要了卻一樁私事,履行其在西安時許下的諾言。他約董健吾于次日上午去哥倫比亞路(今番禺路)的一家法國酒吧間晤面。接到電話,董健吾真是又驚又喜,他想不到張學良如此言出必信,現在還專門為此事找上門來。考慮到這是關系到毛澤東的兩個兒子的大事,他立即向黨組織請示如何處理此事。在董健吾的要求下,第二天,上海地下黨派劉子華陪同前往與張學良相見后,張學良告訴他們:此次赴滬系秘密活動,故不便在公寓約見。他的部屬李杜將取道法國進入蘇聯,繞道到中蘇邊境,組織撤退到蘇聯境內的東北抗日義勇軍回國抗日。張學良決定乘此機會,讓李杜將軍帶3個孩子出國。交代了與李杜聯系的辦法后,張學良隨手交給董健吾一張10萬法郎的支票,作為孩子們的出國經費。會面結束后,張學良親自駕車把董健吾和劉子華送至復興公園門口。
數日以后,董健吾與李杜接上關系,將毛岸英兄弟和董壽棋送到法租界寶雞路(今寶慶路)李杜的寓所。1936年6月,李杜化名王元華,以商人名義辦妥出國護照,3個孩子以他兒子的身份同行。馮雪峰派出上海地下黨的楊承芳以李杜秘書名義隨同出國,其實際任務是護送毛岸英兄弟赴蘇聯。6月底,李杜和3個孩子及其他人員一行9人乘海運公司的法國郵輪,經香港、西貢、孟買,穿過蘇伊士運河,入地中海,于7月底到達法國馬賽港,再改乘火車到巴黎,在巴黎與蘇聯駐法領事館接洽,因蘇聯國內正在搞肅反,對入境人員控制極嚴,蘇方只同意毛岸英、毛岸青兄弟入境。由蘇聯駐法領事館通知中共駐莫斯科代表團,派出康生將毛岸英兄弟接到莫斯科,送進市郊的莫尼諾爾第二國際兒童院。
董健吾被宋慶齡選中改名換姓成為國共兩黨的秘密特使
隨著民族危機的日益深重,全國人民反蔣抗日救國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1935年,親日派頭子汪精衛遭刺殺,蔣介石為國內外形勢所迫,不得不設法開通與中共直接對話的渠道,并把這一秘密使命托付給妻舅宋子文。
宋子文向來與中共無涉,接受這一重大使命后,他就找到二姐宋慶齡。他知道,為堅持孫中山的三大政策而與國民黨右派斗爭的宋慶齡,與共產國際和中共始終保持著密切的聯系。
1936年1月,宋慶齡在自己的寓所莫利哀路29號(今香山路孫中山故居)約見董健吾,請他急赴陜北紅都瓦窯堡,將一封重要信件面呈中共中央領導毛澤東和周恩來。對宋慶齡委以此等重任,董健吾感到非常榮幸,他一口答應了下來。經與宋慶齡反復討論,他決定走一條最便捷的路線:坐由上海到西安的隴海路火車,再設法從西安赴陜北。一則可以節省時間,二則駐守西安的張學良東北軍的抗日呼聲甚高,估計不會難為董健吾。又商定西行期間暫用“周繼吾”的化名。為確保董健吾的人身安全,宋慶齡決定為他搞一張“護身符”。
第二天,董健吾再次來到宋慶齡公館,宋慶齡取出一封刻有火漆印的密信,殷殷囑托:“先生此行,事關國家、民族的命運,非同小可!事情辦成,益國非淺。”她又拿出一份有國民黨南京政府財政部部長孔祥熙親筆簽名的“財政部西北經濟特派員周繼吾”的委任狀。有了這張委任狀,董健吾就可以以調查西北經濟的理由進入陜北蘇區。宋慶齡還請董健吾帶上一大包蘇區緊缺的云南白藥,委托他轉給紅軍。第三天,董健吾將密信縫在貼身的棉背心里,攜帶著簡單的行裝,匆匆上路。
順利到達西安后,因要件在身,董健吾不敢投宿旅館,就找到了他圣約翰大學的同學、時任西安禁煙督辦的鐘可托,在鐘家住下,設法尋機北上。不料時值三九嚴冬,一應交通,皆為阻絕。董健吾重任在身,雖有老同學熱情款待,仍覺如坐針氈。一個月下來,老天依舊雪飄冰封,不見任何轉機。焦急萬分的董健吾再也不能坐等天晴了。他知道鐘可托與張學良有交往,張學良曾數次在鐘可托面前流露:若有機會與共產黨商討一致抗日的主張,我愿移樽就教,與中共負責人面議國事。從這一信息中,董健吾確認張學良有聯共的誠意,遂下決心請鐘可托引薦,以財政部特派員的身份渴見張學良。
見面后,寒喧完畢,董健吾便單刀直入地對張學良說:“我此來非為別事,是來向張將軍借飛機到蘇區去。”
聽得此言,張學良霍地跳起來,十分吃驚地瞪著董健吾:“怎么?你竟如此大膽來作這樣的要求嗎?你知道這是要槍斃的!”董健吾非常清楚,作為西北“剿匪”副總司令代行總司令職的張學良,是完全操有此等生殺大權的。
但橫直于胸中的民族大義,使他不俱鋌而走險,去捋張學良的虎須。在這樣情勢嚴重的關頭,他懷著滿腔的愛國熱忱和對黨的事業的無限忠誠,兼以布道牧師的全副辯才,鎮定而從容地將天下大勢從國內講到國外,從國民政府的抗戰義務講到共產黨、紅軍的抗戰誠意,一席發之于情、歸之于理的談話不能不打動本來就苦于代蔣介石背著“不抵抗將軍”罵名的張學良。而今得知蔣介石竟也萌生聯共抗日之念,張學良不能不喜出望外。雖說董健吾帶著國母宋慶齡的密信,又有財政部特派員的委任狀,他的身份和使命不容懷疑,但張學良仍非常謹慎地用密電向南京方面詢問此事。結果,南京方面證實這位牧師確是政府派出的特使,負有前往中共中央進行聯系的使命。
張學良又用電臺與瓦窯堡聯系,那里的回電也表明,中共中央知道此人,并請張學良提供方便,幫助此人前往瓦窯堡。這位牧師居然在南京和瓦窯堡兩方面都得到認可,張學良不能不對他另眼相看。于是,張學良一面將董健吾與張子華奉為上賓,隆重款待。一面故意張揚:這兩位貴賓是南京來的。這一招果然起到了障眼法的作用,蔣系特務一直被蒙在鼓里。
2月21日,張學良派出私人座機將董健吾和張子華送至當時還是東北軍轄下的膚施(今延安)。在機場,他托請董健吾帶一封信給毛澤東,向中共表達友好的感情和共圖抗日的意愿。膚施距瓦窯堡還有200里路程。在張學良騎兵連的護送下,董健吾一行在雨雪交加的泥濘中艱難跋涉了6天,終于到達瓦窯堡。在瓦窯堡,他受到了紅軍邊區司令員李景林的熱烈歡迎。秦邦憲、林伯渠、張云逸等領導人親切地接待了他。張子華則由秦邦憲單獨接見,匯報了國民黨內部各派對抗日的態度。此后,張子華穿梭于南京、廣州與陜北之間,最終達成了陳立夫與中共中央代表潘漢年之間的直接面談。
當時,毛澤東與周恩來、彭德懷等正率紅軍渡過黃河東征,駐扎在山西石樓。董健吾將宋慶齡的密信和張學良的信親手交給秦邦憲,要求轉呈毛澤東,并詳細匯報了張學良的情況,轉達了張學良聯共抗日的意愿。秦邦憲等對董健吾的匯報表現出極大的興趣,不時地向他提出各種有關問題。匯報結束后,秦邦憲陪同董健吾前往由關帝廟改造而成的招待所下榻。
當天,秦邦憲即致電張聞天、毛澤東等,報告了董健吾之行,并介紹董健吾的黨內身份云:董系“上海特科隊員”,“董左右有前特科一部約十余人。”
3月2日,毛澤東、張聞天、彭德懷從前線來電,請秦邦憲與董健吾前往面晤,討論與國民黨的聯絡問題。但董健吾考慮到離滬已有數十天之久,怕宋子文等心焦疑慮,希望盡快回滬復命。3月4日,毛澤東與張聞天、彭德懷聯名來電。電文云:
“博古同志轉周繼吾兄:(甲)弟等十分歡迎南京當局覺悟與明智表示,為聯合全國力量抗日救國,弟等愿與南京當局開始具體實際之談判。(乙)我兄復命回南京時,望懇切提出弟等之下列意見:(一)停止一切內戰,全國武裝不分紅白,一致抗日;(二)組織國防政府與抗日聯軍;(三)容許全國主力紅軍迅速集中河北,首先抵御日寇邁進;(四)釋放政治犯,容許人民政治自由;(五)內政與經濟上實行初步和必要的改革。(丙)同意我兄即返南京,以便迅速磋商大計。”
秦邦憲將電報交給董健吾,要他確保安全,迅速送達,并請向宋慶齡代致敬意。行前,林伯渠拿出3塊江西鑄造的刻有斧頭鐮刀的銀幣和一套蘇區的布幣,請董健吾轉交宋慶齡。送給董健吾的,則是80余冊《奮斗》月刊。
3月5日,秦邦憲等將董健吾送至城外,才握手作別。董健吾仍按原路,由騎兵護送至膚施,再搭原機飛回西安。
次日,張學良設家宴為董健吾洗塵。董健吾向他轉達了秦邦憲、林伯渠等領導人的問候,又向他深致座機接送的謝意。第三天,董健吾就乘火車東返,回滬復命。
3月中旬,董健吾回滬當天就前往宋慶齡府第。此時,宋子文、孔祥熙等都已在宋府等候消息。宋慶齡非常高興地接受了毛澤東的復信。看到蘇區的銀幣和布幣,富有經濟頭腦的孔祥熙馬上指出,這套貨幣極具收藏價值。董健吾向孔祥熙當面奉還了那張“經濟特派員”的委任狀。為感謝董健吾的不負使命,并祝賀他順利歸來,宋慶齡特意留董健吾吃飯。席間,宋子文舉杯感謝董健吾不辭勞苦,為他作了一次艱苦的西北之行。
就在同一天,毛澤東給上海地下黨負責人馮雪峰寫了一封信,信中道:“宋孔歐美派,馮玉祥派,覃振派,特別是黃埔系中之陳誠,胡宗南,須多方設法直接找人接洽,一有端緒,即行告我”,“董牧師要他專管接洽歐美派并與我處直接聯系”,對通過董健吾這條線達成與宋孔歐美派的聯絡寄予厚望。
此后不久,董健吾的西北之行被西北經濟委員會主任郭正凱得知。郭正凱與閻錫山交好,將此事報告了閻錫山。閻錫山聞訊,大為惱火,立即打電報責問蔣介石:為什么派人去瓦窯堡?為什么跟紅軍聯系打晉軍?蔣介石怕此事聲張出去造成麻煩,從此不敢再啟用董健吾這條線,但他以董健吾為觸角對中共進行了一次成功的試探。董健吾的西北之行,直接促成了張學良與共產黨的聯系。不久以后,張學良即親自駕機去膚施,與周恩來進行了膚施會談。
回上海后,經宋慶齡介紹,董健吾見到了顧順章事變中被捕、以后幾經變故而與黨失去聯系的特科同事、陳賡副手劉鼎。這時,張學良的部屬李杜受張學良委托,正在上海尋找與中共的聯系。董健吾遂向劉鼎做工作,說服他充任張學良與中共的聯系人。由于董健吾從中穿針引線,與劉鼎會面后,李杜當即電告張學良:“尋找我朋友,已經找到了。”這時,張學良雖然剛在洛川會見過李克農,已經與中共建立了聯系,但仍然很重視李杜介紹的這個關系,立即派出自己的親信、高參趙毅專程將劉鼎從上海接到西安,奉為上賓。通過多次思想交鋒,劉鼎成功地幫助張學良最終確立了聯共抗日的思想。后經中共中央批準,劉鼎被正式任命為中共派駐張學良的代表。
美國記者斯諾曾向毛澤東等中國領導人打聽“王牧師”的下落
回滬后,董健吾席不暇暖,宋慶齡又交給他一項特別任務:護送美國進步記者埃德加·斯諾和美國醫生馬海德去陜北蘇區。因董健吾有過西北之行的經驗,且已結識了張學良,更兼熟悉英語,宋慶齡經與中共上海黨組織研究,認為他仍是完成這項新任務的最佳人選。
埃德加·斯諾早在1928年就來到上海,他是《密勒氏評論報》的助理編輯,并兼任紐約《太陽報》和倫敦《每日先驅報》的特約通信員。在中國期間,他結識了美國著名記者史沫特萊,與魯迅、宋慶齡和一些中共地下黨員有所接觸。作為一個正直的文化人,他十分同情中國人民和共產黨的抗戰;作為一個新聞工作者,他對陜北紅區這個被中國政府嚴密封鎖,因而長期處于世界輿論視域之外的神秘地區充滿了好奇心。在中國國內局勢處于關鍵時刻的1936年,他終于通過宋慶齡而得到中共允諾進入陜北紅區采訪的答復。同樣,歷來向往中國革命和中國共產黨的美國醫生馬海德也早有去陜北幫助紅軍部隊開展醫療工作的意愿,此時也已征得中共中央的同意。
當時,斯諾還在北平,董健吾并不認識他。宋慶齡便與董健吾商量與他在西安接頭的時間、地點和方法。除接頭的暗語外,宋慶齡在自己的一張名片上寫上兩句英語詩,蓋上騎縫章后,一半交給董健吾,一半寄給斯諾。因為是董健吾負送行之責,所以宋慶齡甚至在事先就通知了斯諾,可以安排他們坐張學良的私人座機去紅區。
董健吾一路風塵,二次西行。到西安后,便以“王牧師”的身份住進了西京招待所。在西京招待所的旅客登記冊上,董健吾很方便地查到了斯諾和馬海德的住房。
他先用暗語相問:“在北平的M·S認識否?”
斯諾也用預定的暗語回答:“是我好朋友。”
然后雙方出示宋慶齡的名片,拼對無誤,順利接上關系。對此,斯諾在《西行漫記》中作了極為生動的描述。董健吾落落大方的氣度、一口漂亮的英語、廣見博識的談吐,及對國內外局勢的精辟見解,很快折服了斯諾。
與斯諾和馬海德接上關系后,董健吾便去找張學良,想再借用一次他的私人座機。但張學良考慮到斯諾和馬海德都是美國人,而他座機的駕駛員也是美國人。如果坐飛機的話,這位美國飛行員不免要把有美國人坐他的飛機去蘇區的消息泄露出去。商議結果,決定由張學良派專車將斯諾和馬海德送往前線。其時,中共也已派鄧發來到西安,與董健吾接上關系。由董健吾作陪同兼翻譯,鄧發會見了斯諾,他代表中共中央對斯諾不避艱險和辛苦前往蘇區表示熱烈歡迎和親切問候,并就如何前往蘇區的辦法征求斯諾的意見。斯諾表示只要能早日上路,不怕路上艱苦,請中共方面不必為他擔心。見面后的第三天,董健吾與斯諾、馬海德及劉鼎和鄧發,以游覽西安郊區的漢代末央宮遺址為名,開車出城。到郊外后,斯諾與馬海德改乘劉鼎事先安排好的一輛軍車直放前線。斯諾只帶了一條毛毯和一只皮箱,而馬海德則帶了十幾箱藥品和醫療器具。臨別之際,斯諾緊握著董健吾的手,戀戀不舍,同他表示了由衷的感謝。最后,彼此互祝“好運”,揮手作別。一星期后,董健吾得知軍車已駛出東北軍防地,斯諾和馬海德正由陜甘寧邊區政府組織的武裝民兵沿途護送,這才告別鄧發,回滬復命。
1937年10月,斯諾的這本《紅星照耀中國》(后改譯為《西行漫記》)在倫敦出版一時之間,風行各國。西方評論家云:該書對中國共產主義運動的發現和描述,與哥倫布對美洲的發現一樣,是震動世界的成就。在這本書里,斯諾對董健吾作出了熱情洋溢的評價:“在以后的那個星期里,我發現即使僅僅為了王一個人,也值得我到西安府一行。我每天花四五個小時聽他聊天,回憶往事,還聽他對政局作比較嚴肅的解釋。他是我完全意想不到的一個人。”
幾十年后,斯諾數度訪問中國,他一次又一次地向毛澤東等中國領導人打聽“王牧師”的下落。毛澤東茫然不知“王牧師”為何許人。經周恩來總理過問,終于通過時任中國紅十字會黨組書記的浦化人查明“王牧師”系董健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