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 概念;主題;儒學
〔中圖分類號〕 G633.3〔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0463(2008)09(B)—0024—01
韓愈的《師說》是高中語文的傳統篇目,應該說經過多年的研究討論,關于其思想內容的理解已經是非常透徹而明晰的了,然而筆者卻另有一番見解。《教師教學用書》(2003年2月版,以下簡稱《用書》)將《師說》確立為尊師之作。
文章論述了從師學習的必要性和原則,批判了當時社會上“恥學于師”的陋習,表現出非凡的勇氣和頑強的斗爭精神。但是,就在同一篇解析中,《用書》又強調,韓愈所說的“師”,有其獨特的含義,既不是指各級官府的學校老師,也不是指“授之書而習其句讀”的啟蒙老師。這就是說,韓愈所說的“師”僅指老師中的一部分,“師”是特殊老師的概念。“師”的兩個概念,是包含與被包含的關系,是絕對不能混淆的。《用書》亦此亦彼,夾纏不清,這就難免讓人迷惑不解了。“師”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概念呢?在第2段中,文章寫道:“童子之師,授之書而習其句讀者,非吾所謂傳其道解其惑者也。”“傳其道解其惑者”是“吾所謂”,這表明“師”的概念是很個人化的,是有特定內涵的。“童子之師”并非“傳其道解其惑者”,這就是說,“師”不包括“童子之師”,這就明確地表明,“師”是指老師中的部分,而不是指老師的全部。“師”是特殊老師的概念。這樣,“古之學者必有師”,“師道之不傳也久矣”等原本難通的句子,也就通順可解了。
“師”既然是一個特殊概念,就該立足于其特殊性來分析、解決問題,不能用一般概念來分析、解決特殊概念下的問題。可以認定,《用書》對《師說》主題的概括是有偏差的。
“師”是一個特殊的概念,其特定內涵是“傳道授業解惑”,三者之中“傳道”是核心,“道”是儒道,“師”自然是儒師,這是定論,毋庸贅述。但“儒師”一詞遠不能揭示“師”的特殊含義。在文中“傳道授業解惑”是對“古之學者”之“師”的解釋,反過來,也可用“古之學者”之“師”來解釋“傳道授業解惑”。“古之學者必有師”是對漢代經學教育制度而言的。《后漢書·儒林傳序》說:“于是立五經博士,各以家法教授。”漢代治經,師稱博士,生稱博士弟子,博士以家法(私家學說)教授,弟子皆有師承,這種師承的制度是很嚴格的,弟子必須嚴守家法,不得隨意更改師說,更不得立異端雜說。這就是所謂的“必有師”。韓愈所說的“師”指的就是被稱為博士的經學大師。他們以授經為業(“受業”),他們是先圣之道的直接繼承者(“傳道”),他們具有經義的最高解釋權(“解惑”)。在儒學被奉為正統政治指導思想的封建社會,這樣的大師實是國師,是一個時代的精神領袖。這正是韓愈之“師”的本質內涵。
有了這一認識,就能很好地理解“師”與“童子之師”的區別了,“童子之師”當然也是儒師,作者說:“小學而大遺。”“童子之師”所教的“書”與“句讀”是小者,“師”所教的“道”、“業”、“惑”是大者,所謂大小之別無非是說二者在教學內容上存在著本末關系、源流關系。
魏晉以來,儒學在佛老的沖擊下走向式微,經學傳統也漸趨消亡,所以韓愈說:“師道之不傳也久矣。”言下不勝感慨,有希望恢復、重建儒學傳統的意思。文章論述從“師”問題、批判社會陋習,都有這樣的意思,如此,《師說》旨在“弘道”。但是,到篇末,文章寫道:“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藝經傳皆通習之,不拘于時,學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師說以貽之。”
“李氏子蟠”,已經“通習”“六藝經傳”,但依然“學于余”,這是一種“行古道”的行為,也就是說,相當于古時博士弟子就學于博士的行為,這不是作者隱隱然以“師”自命嗎?作者褒揚李蟠,其實就是號召全社會以李蟠為榜樣向自己學習。這是全文的落腳點,因而成為全文的命意所在,正是古人所說的卒章顯志。拿這一認識來觀照前文,真是絲絲入扣,契合無間。在第一段中,作者說:“惑而不從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又說:“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第三段意思與此同),這不是為自己“師”的地位而確立著理論依據嗎?這些理論依據是作者根據自己的情況量身定做的,指向十分明確。“師”有兩個標準:可以賤而少,得儒道之秘有解惑能力。而韓愈少孤,時年35歲,正是“賤”而“少”者;韓愈向以儒家思想的復興者自詡,為世所知,正是“道之所存”者。文章第二段批判“士大夫之族”、“恥學于師”,是駁論,駁論是為了立論,依然是為結論張本。如果說正面的說理是苦口婆心的真情奉勸,那么這反面批判就是慷慨激昂的棒喝式教育。目的只有一個:奉“我”為“師”。文章就是這樣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一番云遮霧罩之后,蓄勢已足,借表揚李蟠亮出自己的真實意圖,可謂水到渠成,一氣貫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