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級社

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初，著名鄉土作家趙樹理先生在平順縣川底村體驗生活，這是太行山區一個農業生產合作社的實驗地區。1952年，他親自參加那里的并社、擴社工作，于1955年創作出了長篇小說《三里灣》，這部小說講述了四個不同家庭在合作化運動初期的矛盾與變化。曾經被改編為電影《花好月圓》以及話劇、評劇等劇種，至今仍為人們所津津樂道。

的確，在中國現代史上，農業合作化運動占有很重要的一個篇章。說起中國農業合作化運動，初級社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跳過的一個歷史名詞。既是歷史名詞，我就從其歷史淵源開始說起，一起同朋友們分享它所帶給我們的昨天的記憶和今天的思考。

源起：近代以來合作思想的傳播為初級社埋下了最早的伏筆

合作社思想在十六七世紀就已經在資本主義的英法等國孕育。孕母便是空想社會主義者圣西門、傅立葉、歐文。19世紀初，英國人歐文把這粒種子植入美國國土。這粒種子于是生根、發芽、長葉、開花，然后又結出種子。這顆種子象蒲公英一樣在空中飄飛，撒落在歐美大地。于是，合作之花便星星點點開放在歐美大陸。其中最耀眼的一朵，綻放在英國的羅虛代爾，她結出了飽滿的種子。繼馬克思、恩格斯以后，列寧、毛澤東等無產階級革命家，接力般地將這顆種子播撒在歐亞。于是，在東歐和亞洲，合作之花便神奇地大放異彩。我們回眸一望，就會看到這顆種子的浪漫、曲折、感人、起伏跌宕的歷程。

近代的合作思想在19世紀盛于歐洲，我國近代合作思想傳播和合作社的建立則晚了半個多世紀。在舊中國，從清末民初便有人宣傳介紹合作社。這里面有北京京師大學堂開設的“產業組合”課程。“產業組合”是一個日本詞，意思就是合作社。民國初年，教育兼經濟學家朱進之在《東方雜志》和《新教育》上撰文，主張建立平民銀行，讓平民在生產、消費、販賣等方面開展互助合作。著名學者晏陽初先生更是在河北開辟“定縣試驗區”，試行合作運動。“五四”運動以后，一些探尋富國裕民的愛國之士受歐美通過合作社改造農業的影響，開始倡導建立并試辦合作社。1937年日寇侵華，上海愛國進步人士發起組織了旨在“適應軍事需要，增強抗戰實力，以求最后勝利”的中國工業合作社，簡稱“中國工合”。這里面有國際友人斯諾，愛國人士胡愈之，沙千里，有共產黨人林伯渠、董必武、鄧穎超，國民黨高官王世杰、張治中及民主人士沈鈞儒、黃炎培等。“中國工合”努力宣傳抗戰，發展生產，增強軍民抗戰信念，為抗戰軍民生產了大量物品。只軍毯就提供了“不下五百多萬條”。在合作化發展過程中，“中國工合”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由此可見，合作社在民族危急中興起，在長期抗戰中發揮了巨大作用。了解了些許合作社的歷史，再來看看我們的初級社，同樣充滿著堅韌不拔的激情和濃麗的民族睿智。

從設想到現實：初級社在新中國土地上開花結果

合作社有生產合作社、供銷合作社、消費合作社、運輸合作社等多種，是合作思想在實踐中的體現形式。《現代漢語詞典》的解釋：初級社即初級農業生產合作社——上世紀50年代初期我國實行的一種勞動組織形式。我依此回望那段歷史，希望能夠回答只有歷史才能回答的問題。

革命勝利前夕的設想

中國是一個農業大國，小農經濟千百年來主導著中國的農業，而用合作社的形式將億萬分散的農民組織起來，在生產上發揮互助合作作用，中國共產黨人在抗日戰爭最艱難的歲月，在黃土高原的窯洞里，就已經開始思考了。

1943年11月，毛澤東在陜甘寧邊區勞動英雄大會上發表了題為《組織起來》的演講，對中國未來的農村經濟社會前景作了這樣的描繪：

在農民群眾方面，幾千年來都是個體經濟，一家一戶就是一個生產單位，這種分散的個體生產，就是封建的經濟基礎，而使農民陷于永遠的窮苦。克服這種情況的唯一辦法，就是逐漸地集體化；而達到集體化的唯一道路，依據列寧所說，就是經過合作社。在邊區，我們現在已經組織了許多農民合作社，不過這些目前還是一種初級形式的合作社，還要經過若干發展階段，才會在將來發展為蘇聯式的被稱為集體農莊的那種合作社。我們的經濟是新民主主義的，我們的合作社目前還是建立在個體經濟基礎上（私有財產基礎上）的集體勞動組織。

這是一個富于創造性的構想。這一時期，陜北的安塞縣，就出現了一個社會主義性質的農業生產合作社。這個合作社位于安塞縣二區苗店子村（今屬安塞縣磚窯灣鎮）。1944年3月1日成立，1945年解散。盡管它存在的時間短，但創辦較早，且具有較完備的組織和分配形式，因此具有一定歷史意義。

初級社的孕育和興起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她像初升的太陽照耀著大地。然而，中華民族經過列強瓜分、軍閥混戰、八年日寇踐踏和三年解放戰爭，已如一位貧血的母親，想哺育四萬萬兒女談何容易！是毛澤東用他那無產階級革命胸懷和膽略，以巨人的手筆在中國這塊曾經災難深重的土地上畫上最美最新的圖畫。這其中重要一筆便是發展農業生產，用馬克思主義的合作經濟理論指導中國合作化運動，使農民富裕起來，讓農村改變面貌。具體步驟是由互助組而初級社、高級社。

革命戰爭年代，土地改革為老解放區的農民帶來了土地。隨著軍事力量的推進，這項運動從東北、華北展開，而至華東、華南和西南。1952年底，全國范圍內的土地改革基本完成。據新政府統計，大約一億一千萬戶農民獲得了土地。全國大陸廢除了封建剝削的土地所有制，建立了農民土地所有制。作家周立波在他的小說里說，這是一場席卷農村的暴風驟雨。他的故事如泣如訴，是對激動的農民的一首贊美詩。然而，在農民眼里，經濟的恢復以及終于不再挨餓才是一首真正的贊美詩。建國初期，三億無地、少地農民分得了七億畝土地，農民的生產積極性空前高漲。但是，由于耕畜、農具、資金等嚴重不足，發展生產仍然存在許多困難。為了解決這些困難，一些老區的干部便產生了新的思考，即把互助組提高為農業生產合作社。時任山西省委書記的賴若愚同志首先提出在山西試辦10個初級社的設想，并向華北局做了匯報。由此在黨內引起了一場激烈的爭論：要不要辦社，能不能辦社？華北局認為此舉不成熟，批評了山西省委，但山西省委在仔細研讀對照了《共同綱領》后堅持自己的意見。幾番爭執，華北局將此事向劉少奇作了匯報，劉少奇對此的看法是：“在農業生產上，不能發動農民搞合作社，只能搞互助組。現在是三年準備，十年建設，十三年或十五年之后，才可以考慮到社會主義問題。將來實現社會主義，不是先農村，而是先城市，即先工業國有化，才是農業集體化。”毛澤東最初并不知道這場爭論，7月25日，在華北局向中央提交的《關于華北農村互助合作會議的報告》中，毛澤東才得知這一情況。隨后，他找了劉少奇等人談話，明確表示支持山西省委的意見，批評了互助組不能生長為農業生產合作社和現階段不能動搖私有制的觀點。他的理由是：既然資本主義在其發展過程中有一個工場手工業階段，即尚未采用蒸汽動力機械，而依靠工場分工形成新的生產力階段，而中國的合作社，依靠統一經營形成新的生產力，去動搖私有制基礎，也是可行的。

毛澤東與劉少奇等人的談話，為這場持續的爭論畫上了句號。為解決是否辦初級社的分歧，毛澤東提議召開全國第一次互助合作會議，通過了陳伯達起草的《中共中央關于農業生產互助合作的決議（草案）》（以下簡稱《決議（草案）》），于1952年12月15日印發。從該決議的起草過程和內容看，毛澤東雖然對組織合作的態度非常積極，但也有謹慎的地方。《決議（草案）》初稿完成后，毛澤東提議向熟悉農民的作家們征求意見。山西作家趙樹里參加革命后，長期戰斗在太行山區，熟悉這里的情況，寫出了《小二黑結婚》、《李有才板話》等膾炙人口的農村題材小說。陳伯達就將《決議（草案）》的初稿給趙樹里看。趙樹里了解農民的心思，對這個草案提出了不同意見，認為現在農民沒有互助合作的積極性，只有個體生產的積極性。毛澤東得知后，認為趙樹里的意見很好，這兩種積極性都要肯定，我們既要有常年的農業生產合作社，也要有臨時的互助組和單干戶。既要保護互助合作的積極性，又要保護個體農民單干的積極性。毛澤東的這些意見后來都寫進了《決議（草案）》。

《決議（草案）》的指導思想——重視兩種積極性，既要重視互助合作的積極性，又要重視個體農民單干的積極性；方針——積極發展，穩步推進；原則——自愿互利，典型示范和國家幫助；檢驗標準——生產發展，收入增加。實踐證明，這些措施有利于農業生產力的發展，遺憾的是，后來沒有很好的執行。

隨著《決議（草案）》的印發，全國各地特別是老解放區大張旗鼓地開展了對《決議（草案）》的宣傳教育，互助合作運動迅速展開。一些互助組變成了初級社。單從數量衡量，1950年，全國的合作社僅有19個，其中初級社18個；1952年底發展到了1.5萬個。但仍居于合作社的試辦階段。

1954年12月，中共中央發布《關于農業生產合作社的決議》，并于次年1月9日全文公開發表。這是推進我國農業合作化運動大發展的一個重要文件。《決議》指出：

根據我國的經驗，農民這種在生產上逐步聯合起來的具體道路，就是經過簡單的共同勞動的臨時互助組和在共同勞動的基礎上實行某些分工分業而有某些少量公共財產的常年互助組，到實行土地入股、統一經營而有較多公共財產的農業生產合作社，到實行完全社會主義的集體農民公有制的更高級的農業生產合作社（也就是集體農莊）。這種由具有社會主義萌芽，到具有更多社會主義因素、到完全社會主義的發展道路，就是我們黨所指出的對農業逐步實現社會主義改造的道路。

《決議》高度評價了以土地入股、統一經營為特點的農業生產合作社的優越性。

決議發布后，初級社的數量驟然增加到了11.4萬個。1955年冬到1956年上半年，實現了全國初級化。1956年4月30日，《人民日報》向全世界宣布：中國農村基本上實現了初級農業合作社。到這時，全國農業生產合作社共有100800個，入社農戶10668萬戶，占全國農戶總數的90%。

根據初級社的特點，仍保留社員對土地和其他生產資料的所有權，但卻交社統一經營和使用，付給本主以適當報酬，按照馬克思主義原理，在社會主義條件下，由于無產階級掌握了政權和國家經濟命脈，雖然農民仍保留對生產資料的所有權，只要實行了合作使用和合作經營，表明已實行不同程度的聯合，因此，它是社會主義合作經濟的一種組織形式。

初級社后期雖然發展快了，但并未立即實行生產資料公有，仍保留社員對土地和其他生產資料的所有權，并付給本主以適當報酬。又實現了社會主義聯合生產和一部分合作占有，這比較容易為農民所接受。同時，由于初級社規模不大，一般20-30戶，既有適當分工分業，又能共同協作；干部也不脫離生產勞動，和當時的管理水平比較適應，因而還沒有過分超過當時的生產水平。但由于過分強調共同勞動，沒有注意發揮家庭在副業生產經營中的積極作用；同時在評工記分和分配中存在平均主義傾向，已產生了一系列不利于經濟發展的問題。

縱觀初級社的發展進程，我們理解，對于農村私有制基礎中的個體農民所有制，黨采取積極而又慎重的措施，由具有社會主義萌芽的互助組到半社會主義性質的初級社，這是農民所易于接受和了解的一種經濟形式和一種普遍的社會制度，是我國特殊國情下農民可以接受的唯一道路。在辦社過程中雖然發生過行政命令、急躁或渙散的偏向，但總體來說，初級社對改造小農經濟，發展農村生產力和農村經濟有著明顯的促進作用，對增強農民集體觀念和愛國熱情也具有顯著效果。

耿長鎖和窮棒子社：對“初級社”一詞最生動的詮釋

一提起耿長鎖，大家不約而同地會想起合作社，“耿長鎖”幾乎成了合作社的代名詞。以耿長鎖和王國藩農業生產合作社為例，我們可以窺得初級社的辦社一斑。

耿長鎖農業生產合作社

耿長鎖是河北省饒陽縣五公村人。五公村是個人多地少的窮村。1942年日軍“五一大掃蕩”中，五公村遭受日寇“三光”政策的嚴重殘害，民不聊生。1943年又遇半年無雨，赤地白黃，顆粒無收，全村餓倒57人，餓死15人。中共饒陽縣委根據中央指示，到五公村組織隱經組（隱蔽經濟斗爭組）幫助百姓抗拒天災敵禍，發動農民成立打繩、紡線織布、牧場、磨面、油坊等八個副業組。1944年5月，耿長鎖加入喬萬象由“打繩組”改名的“土地合伙組”，共4戶，22人，40畝地。沒有牲口、大車，農具也不齊全。但他們艱苦創業，壯勞力用鎬頭翻地，弱勞力在家打繩，順利渡過了春荒。當年全村314戶，在天災敵禍夾擊下，有101戶賣地、13戶賣房基地，218戶賣衣服家具木料等，還餓死了15口人。而耿長鎖他們4戶卻一件東西沒賣，還天天有糧食吃。由于副業幫助了農業，秋后畝產達到220斤（不算麥收）。這一下，村民驚動了，紛紛要求加入。合伙組擴大到了17戶，改名為“農業合伙組”。在1944年制定的《農業合伙組章程》中規定：合伙組的目的是發展生產，解決困難，使大家有活做、有飯吃、有衣穿，孩子們有書念，發揚同舟共濟精神，自愿組成，共同發展。管理方法是入組自愿，退組自由。入組時需要交一部分牲畜農具費，貧者可免。經濟上平價、兩利。這主要體現在土地、資金與勞力的分配比例和勞資收入的具體分配上。由于分配合理，并且能夠根據災情不斷調整方案，大家都很滿意，生產積極性很高。1950年平均畝產達到407斤。1951年從沒有車馬發展到七頭大騾子、一匹馬和三輛大車，還蓋了三間房。這樣的成果在當時是可以引起轟動的。同時，合伙組尊重群眾意見，實行民主管理。在《章程》中規定：“家庭代表會為最高權力機關。每月開會一次，決定全組大事”。組長每年選舉三次，連選得連任，由全體男女老少在一年三次（正月十五、五月初五、八月十五）的聚餐會上選舉產生。對這些規定，大家都認真執行。耿長鎖同志是共產黨員，懂的道理多，公正無私，人又很忠厚，事事積極帶頭，發展生產，團結群眾，改善了村民生活。1944年春，大家就選他當選大組長，農業生產合作社就這樣建立了起來。

耿長鎖農業生產合作社的發展引起了河北省委的注意。1950年，耿長鎖被評為河北省勞動模范，并出席了這年11月在省會（保定）召開的全省第一次勞模代表大會，在會上介紹了合作社的歷史。《河北日報》對合作社作了報道。1951年4月，合作社被正式命名“耿長鎖農業生產合作社”。當年畝產折谷511斤，每個勞動力僅在農業生產方面就平均分得4834斤糧食。1952年3月，“耿長鎖農業生產合作社”被農業部評為“全國豐產模范農業生產合作社”頒發了“愛國豐產獎狀”和獎金。耿長鎖農業生產合作社為全國合作社運動提供了有益的借鑒。

三條驢腿的窮棒子社

河北省遵化縣東有個叫“四十里鋪”的小村，一條蜿蜒的小河把全村分成兩半——東一半叫東鋪，西一半叫西鋪。西鋪山多地少，有“五山、六梁、七道溝”之說。農民生活極端貧困。1952年10月26日，全村最窮的23戶農民成立了全村第一個合作社，選舉王國藩和杜魁為正副主任。剛成立的合作社家底，只有土改分得的230畝薄山地，根本沒什么農具。至于耕畜，有六分之一驢股的，有八分之一驢股的，還有十八分之一驢股的。拿玉米粒算來算去，總共才有一頭驢的二點八。勉強算做“三條驢腿”。這頭“驢”，社里用三天，社外用一天，個把月再得補給社外一天。于是，一些富有農戶就說：“看他們這23戶，除去要飯的罐子，就是打狗的棍子，還有什么？這樣的‘窮棒子社’早晚得散！”也有人譏笑他們說：“這些吃救濟糧領寒衣的‘骨干’還辦社，早晚窮得散架！”等等。面對冷言冷語，王國藩對大伙說：“他們說我們是窮棒子，我們就是窮棒子，但是我們人窮志不短，我們要難不倒，窮不散！”當年冬天，合作社便打破往常貓冬的習慣，變農閑為農忙。他們兵分兩路：一是抽出十九個壯勞力上山打柴，掙錢買生產資料；一是剩余少部分壯勞力帶領婦女老少做好春耕準備。數九寒天，十九條漢子頂風冒雪，到三十里外的王寺峪山上打柴。吃的是白薯稀粥，穿的是開花棉襖，住的是臨時搭起的四面透風的草棚。白天，大家拼命打柴，用汗水驅走寒冷；晚上，十九條漢子合扯著四條小棉被，擠在一起，用體溫抵御著零下二十幾度的嚴寒。可以想見，如果沒有強烈的甩掉貧窮的愿望，只這份冷就難以忍受。但是，十九位壯漢靠頑強的毅力和鐵打的信念，苦干二十天，憑著三十八只被荊棘和寒冷割刺成七裂八瓣的手，硬是打回四萬多斤柴，賣得四百三十多元錢。合作社用這些辛苦錢買了一頭騾子，一頭牛，十九只羊，一輛鐵輪車，還有部分零星農具。窮了幾輩子的農民用著這些牲畜、農具，說呀，看呀，贊呀，美呀，真比娶媳婦還高興。接著，人們一齊動手從河灘撿來石頭，七手八腳為這些寶貝搭起棚圈。第二年，他們再次上山打柴，掙回二百一十元錢，不但買了草料，車套，又添置了一頭驢，十一只羊。

同時，留在村里的部分壯勞力也毫不偷閑。他們帶領能出工的婦女老少，下地摟石、整地、送糞，肩不離擔，手不離锨，憑著堅持不懈的勤勞，把春耕準備工作做得頭頭是道。

正是有這種感天動地的窮棒子精神，合作社獲得了第一個好收成。這一年糧食畝產254斤，超過互助組上年平均畝產近一倍。扣除集體留糧，平均每戶可分得糧食1400多斤，分錢190多元。在西鋪，這是從未有過的好事。老貧農王生摸著沒有地方盛的糧食，熱淚盈眶。說，要用要飯瓢量這些糧食，咋個量法呀！

毛澤東在編輯《中國農村的社會主義高潮》時，深為“窮棒子社”的創業精神所感動。全書開篇用《書記動手，全黨辦社》為題，介紹了這個合作社，并以飽含激情的筆墨寫下了這樣一段文字：

遵化縣的合作化運動中，有一個王國藩合作社，二十三戶貧農只有三條驢腿，被人稱為“窮棒子社”。他們用自己的努力，在三年時間內，“從山上取來”了大批的生產資料，使得有些參觀的人感動的下淚。我看這就是我們整個國家的形象。難道六萬萬窮棒子不能在幾十年內，由于自己的努力，變成一個又富又強的國家嗎？

合作社的建立，使生產獲得了很大的發展。1952年初，吉林省委辦公室在一份題為《關于我省農業生產合作社的情況及今后的意見》報告中，對吉林省各地出現的農業生產合作社的共同優點作了如下總結：“第一，土地連成大片，能根據搓口、土質合理使用，進行初步的計劃生產，便于使用和充分發揮新式農具的效能，接受新的生產技術。第二，多勞多得，成為分配果實的主要方法，先后耕作的矛盾得到克服，生產資料對勞力的剝削大大減少，社員的土地和別的生產資料也能合理分紅，大大提高了社員的勞動積極性和關于全體利益的集體觀念。第三，為更好地分工分業創造了有利條件，擴大了農副業生產，發揮和培養了社員的特長，提高了社員的生產技術和經營能力。第四，多打了糧食，多搞了副業，社員收入大大增加。第五，社員積極性不斷加強，便于進行政治和文化教育；社員們關心國家政治，對遠景認識比較清楚，男女老少充滿著向上的朝氣。”

應該說，吉林省委辦的概括是比較實事求是的，也基本上反映了初級社的優點。這對當時的農民的確很有吸引力。

如今，初級社這一名詞已經淡出了現代人的日常生活詞匯，大家也許只能在教科書或者文藝作品中才能尋覓到它的蹤影。但是，無論是經歷過還是沒有經歷過它的人，初級社一詞都會喚起人們對建國初期那段轟轟烈烈的合作化運動的歷史記憶。對于親身經歷過它的人，初級社包含著人們人生旅程中或激動或興奮或苦惱或迷惘的記憶片段；對于沒有這一經歷的七零年后生人，初級社一詞則蘊涵著一個個昨天的故事。這些故事的主人公，是高高在上的共和國的領導人、決策者，也是每一位手拿鋤頭辛苦工作的普通農民。當我隨著初級社一詞走進那段歷史，品味著一個個合作社的故事，滿足于對歷史的好奇時，我發覺初級社不再僅僅是三個普通的中國漢字，它就象一段內容詳實的紀錄片，再現了當時幾乎是遍及全中國每一個村莊的農業合作化運動。這里面有榮耀和輝煌，也有困惑和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