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風險防范的重視成為中國金融改革的新重點

作為中國金融改革最熱心的外部敦促者,美國財政部長亨利·鮑爾森最近顯得有些底氣不足。僅僅在5個月之前,在結束了第三次中美戰略經濟對話后,他還興致勃勃地對外界宣稱:中國同意進一步加快金融市場的開放速度。可如今,在即將于6月開始的中美第四次戰略經濟對話前,鮑爾森卻不得不承認,美國信貸危機可能會使中國在對西方金融機構開放的問題上變得更為謹慎,甚至暫時終止此前的計劃。
不難理解此時的艱難。歷經30年改革開放后,中國經濟中的絕大多數行業已經成功融入全球體系,即便是在最為“難啃”的金融領域,在近幾年中也因國有銀行上市、匯率形成機制、加強監管等問題的突破取得了很大進展。然而現在,“看不見的手”卻一把將極度崇尚自由經濟的西方世界推入多年未見的混亂狀態,盡管鮑爾森公開表示,美國市場正在走出金融危機,但這一切卻無疑為中國金融改革敲響了警鐘。
在剛剛過去的華爾街黃金年代中,美國自由、創新的金融體系曾充分彰顯了自己的經濟優勢,可如今,當這種力量顯示出自己的脆弱和強大破壞力時,到底應該怎樣挽住韁繩?作為一把雙刃劍,自由化和全球化將為中國的金融改革帶來什么?
無論在忙于善后的美國,還是正準備進行“大部制”改革的中國,對市場和監管的反思已悄然成為了主流議題。5月9日,以“世界格局中的中國金融”為主題的首屆陸家嘴論壇召開,與絕大多數金融論壇相比,這一次的高規格相當罕見——不僅各大中外金融機構的高管齊齊出現,周小川、尚福林、吳定富、劉明康等政府高官更是全部到齊,而主管金融的新任副總理王歧山也清早便出現在會議現場。
長久以來,包括日本、韓國等在內的其他亞洲國家的金融系統始終以西方銀行為改革樣本,如今,當這些榜樣尚且自身難保的情況下舉辦這樣的論壇,或許可以將之解讀為:在金融改革的前景忽然變得不那么明朗時,相關部門希望借此聽到更廣泛的聲音和意見作為參考。
風險防范
看上去,鮑爾森的擔心似乎有些多慮,從次貸危機至今,在數個公開場合,來自中國高層的聲音仍然是:繼續深化金融改革,穩步推進金融對外開放。而在其背后,相關部門的努力始終沒有停止過。1月初,銀監會主席劉明康在2008年工作會議上表示,將在積極推進中國農業銀行股份制改革和國家開發銀行商業化改革的同時,支持有條件的銀行推進國際化、綜合化經營。2月底,央行則宣稱將“積極加以研究建立香港人民幣離岸中心,推動人民幣走向國際化”。
而在實際情況中,中國整體金融開放的步伐正因此而更加小心翼翼。整個次貸危機中,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在全球金融市場的各個組成部分中,開放程度越大的成員受危機直接波及的程度也就越大。而對于尚未真正實現金融自由化的中國來說,這幾乎可以看作是件好事。“中國的金融改革目前看起來,很多地方都要重新思考,需要更加慎重的對待。”獨立經濟學家謝國忠表示。
次貸危機所反應出的核心問題正是如此。人們質疑的是:大型西方銀行或者是其監管機構是否真正理解其資產負債表中衍生的風險?
“一些流轉于各個金融子市場和行業之間的金融創新產品,在流轉過程當中就會產生監管空隙,而這往往是風險被放大的環節。”花旗集團亞洲區首席經濟學家黃益平對《環球企業家》表示。這從側面證明了在高度市場化的混業經營模式之下,金融機構監管成為一個極其復雜的難題。
以次級債務危機為例,當商業銀行發放了相關貸款,便承擔了風險;但當它將這些貸款打包出售到其他子市場時,風險便被放大和轉移到了投資銀行等其他部門。而正是這一轉移的過程,此前甚少被監管者所注意。
最近一年間的一系列投資也讓國內金融界對風險更加警惕。去年,中投公司在黑石和摩根斯丹利的投資損失很大,而中信證券在貝爾斯登的投資損失了數十億美元,此后貝爾斯登被摩根大通收購。一個可以作為注解的事實是,作為國內最大的銀行,工商銀行最近降低了投資美國債券和銀行的熱情,并拒絕向更國際化的金融企業投資,而是購買了南非、澳門和印尼本地銀行的大量股票。
在次貸危機的發源地美國,一系列關于重新修訂監管條例的辦法正在重新評估中。而在中國日益深化的金融改革中,同樣面臨著類似的監管難題。雖然目前我國仍然堅持“分業經營、分業監管”的模式,但隨著中信、光大、平安等幾大金融集團浮出水面,混業經營已經成為不言自明的趨勢。這就使中國金融監管部門之間更需要加強溝通、相互協調、增加合作以控制那些跨行業和部門的風險。
從去年開始,關于金融大部制——將銀監會、證監會、保監會合而為一已經在內部熱烈探討,幾大監管部門卻無一例外的認同,協調監管呼之欲出。正如王岐山所說:“探索中國特色的金融發展道路仍將是一項長期、復雜、艱巨的任務。”而如何在創新、穩定和嚴格監管中取舍則是目前要解決的首要難題。
即便如此,改革依然將繼續進行,畢竟在過去十幾年間,飽受大規模壞賬和券商融資黑洞所累的中國金融機構很難再次承受如此巨大的成本。而目前看來,當西方銀行受到傷害后,其識別、治愈的進程似乎來得更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