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母親一個吻

每次我離家，總不讓母親送，母親也答應不送。到了村頭那棵老榕樹下的時候，往回一看，母親就跟在身后。我回過頭對母親說：“媽，不用送了！”可是母親就是不放心，直到我消失在茫茫的莊稼地的時候，母親才往回走。

這幾年一直在外面漂泊，要不是母親每星期的一個電話，我似乎已經忘記了那個大山里的家。母親總是說，兒子，累了就回家吧，爹娘惦記著你呢！我“嗯”的一聲就掛掉電話，往往這一聲嗯就一年半載。母親又何嘗不知道，她只是想對兒子有個寄托而已。我不知道母親放下電話時的心情是怎么樣的，我只知道工作很忙，抽不出一點時間做別的事情，包括給母親打電話。

有幾次我正在加班，正心煩氣燥的時候，母親卻接二連三給我電話。我一次次地按掉“取消”，只因不想聽到母親的嘮叨。正當我再一次陷入沉思的時候，手機又響了。我拿起電話立刻就向母親發火：“媽，你煩人不？以后不要打電話過來了……”說完后，我就匆匆地掛了電話，看了一下墻上的大鐘，時間剛好是凌晨三點鐘，我一合眼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那天之后，我就很少接到母親的電話。由于工作不順利，再加上慢性胃炎，我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我不知道母親怎么知道我的情況，以后幾乎每三日兩頭便收到家里寄來的土雞蛋和山草藥。雖然署名是父親，但是我知道那肯定是母親的意思。手捧著那大包小包的山草藥，我的心里漸漸沉重起來……

最終，我還是忍不住撥通了家里的電話，接電話的人是父親。我含著淚水說：“爸，是我，娃子。”父親愣了幾秒鐘才回過神來，父親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但一聽到我的聲音，父親立刻像個中了大獎的孩子。“孩子他媽，娃子來電話了……”父親往屋外喊。我想母親一定興奮得沖過來！寒暄了幾句后，我興奮地說：“爸，我現在身體好了，工作也順心了，多虧家里寄來的補品和山草藥。”但父親卻欲言又止。我聽到母親在旁邊小聲地叫父親問我幾時能回家。我又說：“爸，媽在你旁邊嗎？我想和她說幾句。”父親沉默了一會兒說：“不在，你媽剛剛出去了！”我嗯了一聲，我不明白父親為什么說謊，我明明聽到母親的聲音。

今年端午節，我特意向公司申請了年假回家。踏在家鄉的小道，一種久違的親切感頓時溢遍全身。走進家門的那一刻，我看到了老淚縱橫的父親，家里人把我的回家當成了一年中最大的節日。隨后母親也跟著小跑了出來，但我明顯感覺到母親真的老了，花白花白的頭發布滿了兩鬢。“娃子終于回來了，終于回來了……”但母親好像刻意躲閃著我的視線。我拉著父親的手走進了堂屋，母親悄悄地跟在身后！

那天晚上，桌上擺滿了我最愛吃的食物，包括白菜燉冬菇、東江白切雞、農家釀豆腐……很久沒有吃過這么美味的飯菜了。雖然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家境好了不少，但是這么豐盛的晚飯我還是頭一次看見。我知道這都是父母親平時藏起來舍不得吃的東西。想著想著，我的眼睛濕潤了。我迅速地把臉埋在大飯碗里，不讓母親看見我下滑的眼淚。

就在我轉過頭去的一瞬間，我分明看見母親右手臂上的兩條刀疤。那兩條刀疤足有15厘米，紅紅的又深又長，而且還冒著血水。就在我注意的時候，母親趕緊把衣袖往下拉，還假裝笑著說：“不小心，撞到墻角。”我一聽就知道母親在說謊，因為母親的聲音一直在顫抖。我沒有立刻揭開母親的謊言。

半夜里，我上廁所的時候剛好經過母親的房間，里面還亮著燈光。父親干咳了幾聲，抽著煙斗說：“你受傷了，為啥還說謊呢？”母親抹了一把眼淚說：“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明天就走了！我怎能讓他掛心呢！”“想起你上山割草藥，半山上摔了下來，要不是牛二哥及時發現，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再看你一眼……”父親擦著眼淚說。原來母親的受傷都是因為我，眼淚早已嘩啦嘩啦地流個不停。想起我當初的任性和倔強，想起母親那兩條深深的疤痕，無論我怎么彌補，都比不上母親的痛疼啊！那一刻，我終于知道，我錯了！

第二天一早，在我收拾行李的時候，母親拿著大包小包的補品走進來對我說：“娃子，回到城里安心工作，家里你不用掛心。”說完后，她又彎下腰幫我整理行李。我點點頭，望著母親彎曲的腰背，我的眼淚又來了，我喊了一句：“媽……”然后就沖到母親面前，在母親布滿皺紋的臉上“啵——”地親了一口，最后和母親抱在一起。

我看見母親幸福地笑了……

（作者單位：廣東省深圳市羅湖區

和平路和平大廈B座3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