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口語中光桿動詞句的語法特征

摘 要：現代漢語口語中的光桿動詞句由于其本身結構簡單、表意單一，所以它們的出現對語境的依賴程度很大，需要由語境來為其提供完句成分，也正因為這樣，光桿動詞句在現代漢語口語中的數量并不是很多。本文從大量的訪談節目和影視劇本中選取了一些光桿動詞句，并對這些光桿動詞句中的主語和謂語進行了統計和分析，以求我們能夠對現代漢語口語中的光桿動詞句的語法特征有一個簡要的認識。

關鍵詞：現代漢語口語 光桿動詞句 自主動詞 非自主動詞 語法特征

一、什么是光桿動詞句

自從1978年呂叔湘先生提出嘗試研究光桿動詞的用法至今，袁毓林（1991）、侯敬（1995，1996）、張豫峰（1996）、王?。?001）等學者在這方面已經進行了有益的探索，并且取得了一些可喜的成果。

對于如何認識光桿動詞句，學者們的看法不盡相同，有廣義和狹義之爭。前者以范繼淹先生為代表，他認為光桿動詞句中的光桿動詞前后可以出現狀語、補語或者虛詞等句法成分；后者以呂叔湘先生為代表，他認為光桿動詞是指“沒有任何附加成分的動詞”，以“沒有任何附加成分的動詞”為核心構成的句子叫做光桿動詞句。①

（一）我們采用呂叔湘先生的觀點，即認為光桿動詞句指的是謂語是由一個沒有任何附加成分的光桿動詞構成的句子（有時句子的主語不出現，只出現光桿動詞），其中的附加成分包括任何形式的狀語、補語、賓語以及表時態、語氣的虛詞。從這種觀點出發，我們認為下面的句子是光桿動詞句：

1.用于人物對話

（1）白文氏：出了事兒魏大人的面子上可過不去。

景 琦：我知道！

（2）白萌堂轉過頭：“老三，你坐?！?/p>

（3）白萌堂沒好氣地把眼一瞪：“你行？！”

（4）香秀沒好氣兒地：“我愿意！”

2.用于場景描寫和舞臺動作說明

（5）萍：弟弟，我想回屋去了。（起立）

［書房門開］

沖：別走，這大概是爸爸來了。

（6）劉麻子：（喊）老爺！我不是！不是！

軍官：綁?。ㄍ拢?/p>

——幕落

3.用于詩歌諺語等韻律體

（7）雪花飛，雪花飄，

飛得低，飛得高，

小粒雪花像白面，

大粒雪花像鵝毛，……

4.用于一般敘述性文體。例如：

（8）鄂勛點頭稱是。高杰告辭。從那之后……

（9）夜色灰暗，北風呼嘯，雪花飄揚。

由于本文旨在研究漢語口語中的光桿動詞句，而口語中的光桿動詞句基本上都是出現在人物對話中，所以其他情況下的光桿動詞句由于多出現在書面語中，不是本文關注的對象。

人們習慣上認為動詞都可以自由地充當謂語，其實有相當多的一部分動詞不能單獨作謂語，有些動詞能夠作謂語也是有條件的，光桿動詞就是這樣一類動詞。由光桿動詞構成的光桿動詞句的一個明顯特點就是口語化，它的出現要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尤其是語境因素，因此它在實際使用當中并不是很普遍，數量也不是非常多。

（二）本文中的例句都是從具有口語化的訪談類的電視節目或影視劇本中選取，雖然口語語體和書面語體有時候難以把它們截然分開，但是我們盡量使用比較口語化的語料。這些語料的總字數為6631766字。具體的語料目錄如下：

1.訪談節目4145068字

《實話實說》2133697字

《小崔說事》201840字

《魯豫有約》1038941字

《新聞調查》354572字

《新聞會客室》416018字

2.劇本2486698字

《大宅門》417725字

《雷雨》79155字

《日出》44445字

《北京人》89719字

《駱駝祥子》134112字

《茶館》31087字

《生死抉擇》55588字

《暗戀桃花源》19151字

《第一次親密接觸》28265字

《花樣年華》13137字

《大話西游》26885字

《阿桃》27833字

《背娃娃》43145字

《殺人的夏天》22337字

《牧馬人》23022字

《山菊花》32905字

《血色浪漫》437112字

《彗星》65129字

《生活就這樣開始》29520字

《鐵石心腸》54575字

《東北一家人》154216字

《劉老根》225981字

《千秋之約》238718字

《特區女記者》192936字

二、光桿動詞句的主語

光桿動詞句中的主語一般是體詞性成分，主要是人稱代詞、指示代詞、稱謂名詞、一般名詞、人稱代詞組成的短語、數量短語、的字短語、偏正短語等。例如：

（10）我知道！

（11）許爺，咱們走！

（12）那是。

（13）這個可以。

（14）王爺請。

（15）天知，地知，咱們三人知。

（16）老師坐。

（17）重慶有。

（18）不能說，您自己悟！

（19）大爺，我自己來。

（20）一個人早死，一個人守寡。

（21）上面成千上百的人，好多還是志愿者，刨的刨，挖的挖。

（22）哪位懂，哪位舉手。

在本文考察的1189個光桿動詞句中，出現主語的有452個，占38%。在訪談節目的語料中，出現主語的占22%（95/431），在影視劇本的語料中，出現主語的占46%（349/758）。在這些體詞當中，基本上都是人稱代詞或指示代詞（包括其復合形式），其他的名詞只出現有限的幾個，如“王爺、天、地、老師、重慶”等。

另外，光桿動詞句中也有謂詞性成分充當主語的情況。例如：

（23）走行，不走也行。

（24）吃飯可以，喝酒不行。

在這樣的句子當中，光桿動詞句大都是以復句中的分句的形式出現的，和其他分句在形式和意義上有對比關系，并且這些動詞多限于肯定、應允意義上的能愿動詞“行”“可以”等。這類能愿動詞本身后面就能帶動詞或動詞短語，以“可以”為例（“行”也是“可以”的意思）：

（25）走可以，不走也可以?！梢宰撸部梢圆蛔?。

（26）吃飯可以，喝酒不可以（行）。→可以吃飯，不可以喝酒。

因此這種類型的光桿動詞句的主語我們可以把它們看成是在特殊表達要求下從能愿動詞后面移到句首，充當光桿動詞句的話題。這種情況在語言的使用當中出現的不多。

三、光桿動詞句的謂語

我們把從兩種語料里搜集到的光桿動詞列出來（詞語后面的數字表示該詞語在語料里出現的次數）。

（一）訪談類：（109個）

1.雙音節：（71個）

可以26 知道13 喜歡8 記得7 明白7 謝謝7 愿意6

同意5 理解4 害怕4 開始3 擔心2 相信2 預備2

賒賬2 懷疑2 守寡 認識 勸退 開除 推薦

結婚 論證 起訴 罰款 支持 依戀 鍛煉

斗爭 需要 確定 發泄 謝絕 睡覺 保證

請客 承認 逼婚 計算 唱歌 跳舞 彈琴

再見 談話 瞎說 覺得 贊成 擁護 斗氣

自愿 取證 洗澡 希望 越軌 后怕 留言

流浪 保重 辯解 感謝 準備 安置 宣傳

推廣 走人 照顧 歡迎 害羞 后悔 出來

聲明

2.單音節：（38個）

是79 有41 來32 坐22 看17 想13 說13

會8 去5 能5 算3 怕3 講3 聽2

打2 問2 管2 敢2 像2 減2

刨 挖 停 玩 畫 要 搞

瞧 帶 懂 信 追 用 猜

治 服 開 請

（二）影視類：（172個）

1.雙音節：（91個）

知道52 明白20 放心19 出去14 站住13 過來7

記得6 進來6 可以6 同意6 起來5 認識5

記住4 回去4 跪下4 離婚3 放下3 害怕3

下去3 愿意3 胡扯3 放屁3 下來2 睡覺2

請客2 贊成2 出來2 樂意2 隨便2 承認2

宣誓2 立正2 謝謝2 下海 認得 撒尿

趴下 賞臉 進去 認罰 打住 撒手 點火 值得

做主 心疼 留下 開除 貴姓 打仗 回來 抱歉

預備 戰爭 逃難 死亡 暗戀 關閉 改良 斷開

放手 拿開 閉嘴 喜歡 晚安 請愿 打開 道歉

坦白 保密 躲開 沉默 相信 商量 采訪 失敗

答應 欽佩 支持 清楚 接送 稍息 夜游 求援

辭職 檢查 思考 坐下 上課 起立 繼續

2.單音節：（81個）

看103 來54 走47 去38 說31 瞧13 想13

坐10 滾10 是10 敢10 喝9 怕8 聽8

吃7 打6 懂6 猜5 請5 在4 摘3

跪3 賠3 死3 停3 跑3 有2 念2

信2 管2 賞2 會2 踢2 偷2 綁2

踩2 給2 操2 干2 寫2 談2 要2

起 知 砸 悟 忍 挖 辦 還 押 碰 脫

結 哭 愛 服 逃 揍 抬 問 到 嫖 賭

將 搜 送 玩 演 跳 反 抓 摔 關 跳

投 釘 告 搞 接 講

我們把搜集到的光桿動詞按音節個數統計如下：

從表一中的數據可以看出，在訪談節目中，雙音節光桿動詞占有很大的比例，與單音節光桿動詞數量之比為1.86：1（0.65/0.35），而在影視劇本中，二者的數量之比就縮小了很多，其比例為1.13：1（0.53/0.47）。綜合衡量的結果是：雙音節光桿動詞和單音節光桿動詞的數量之比為1.56：1（0.61/0.39），總起來看，在所有的光桿動詞句中，雙音節光桿動詞的數量還是占有一些優勢的。

我們把從兩種預料中搜集到的光桿動詞句按照句類統計如下：

從表二的統計結果來看，訪談節目中的陳述句占有絕對優勢，達到77.5%，其次是祈使句，占19.5%，二者的比例為3.97：1（0.775/0.195），疑問句很少，只占3%，在統計的語料中沒有發現感嘆句。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在訪談節目中光桿動詞句更多地以陳述句的形式出現。而在影視劇本中，陳述句卻處于第二的位置，占28%，祈使句占有很大優勢，占64%，二者的比例為0.44：1，祈使句和感嘆句分別占到了4%和4%，比例都非常小。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在影視劇本中，光桿動詞句更多地以祈使句的形式出現。如果把兩者綜合起來進行統計則可以看到，陳述句和祈使句在所有的句子中所占有的比例基本相同，分別為47%和48%，疑問句和感嘆句比例很小。總之，無論在哪種語料里，陳述句和祈使句都是占優勢的，它們構成了光桿動詞句的主流。

馬慶株在《自主動詞和非自主動詞》中，把動詞劃分為兩類范疇——自主動詞和非自主動詞，非自主動詞又分為屬性動詞和變化動詞。他認為，自主動詞和屬性動詞能夠在句子中以光桿動詞的形式出現。我們把收集到的光桿動詞（不包括能愿動詞）按照自主動詞和屬性動詞統計如下：

從表三中的數據可以看出，無論是在哪種語料中，自主動詞比屬性動詞更容易以光桿動詞的身份出現，綜合來看兩者比例為7.33：1（0.88/0.12）。之所以出現這個結果，一方面是由于自主動詞本身就比屬性動詞的數量多，另一方面，光桿動詞句的主語基本上是由人稱代詞（或詞組）構成，從語義上講，表示人的主語更容易與自主動詞搭配構成光桿動詞。

孟琮《動詞用法詞典》所收錄1328個動詞的2117條義項中，共有光桿動詞義項1217條，占總義項的58%左右，也就是有42%左右的動詞義項不是光桿動詞義項。但《動詞用法詞典》標明非光桿動詞義項只有109條，很明顯編者漏標了大量非光桿動詞義項。

陳春華（2004）粗略地統計了一下，至少下列動詞的義項或其中的某一個或某幾個義項不能出現在SV句中（括號里面的數字表示這個詞的義項中不能成為光桿動詞的義項數）：

挨（āi）（1）、安（2）、拔（2）、搬（1）、

抱（1）、背（bèi）（1）、奔（bèn）（1）、

閉、避、避免、表現（1）、病、補（1）、采取、

插（1）、差（1）、抄（2）、超過（1）、稱（1）、

成（1）、吃（3）、沖突、抽（2）、出（3）、

穿（1）、傳（4）、刺激（2）、湊（1）、

催（1）、存（1）、搭（1）、達到、打（1）、

帶（1）、當（dàng）（1）、得（dé）（2）、

得（děi） （1）、等于（1）、點（1）、惦、

掉（1）、跌、盯、釘（dīng）（1）、頂（1）、

丟（1）、動（3）、凍（1）、斗（1）、端正、

斷（1）、對（2）、對待、多（1）、餓（1）、

發（3）、動（1）、翻、方便、放（2），飛（1）、

豐富、蓋（1）、趕（2）、感到、敢于、擱（1）、

掛（2）、關心（1）、合（1），哄（hòng）、

化（1）、混（2）、計算（1）、寄（1）、夾（1）、

加入（1）、見（3）、建立（2）、建筑、

降（jiàng）（1）、解（1），盡、卷（1）、

決定（1）、開（4）、看（kàn）（1）、靠（1）、

夸（1）、離（2）、賣（1）、迷（1）、磨（mó）（1）、

拿（1）、弄（1）、怕（1）、碰（1）、憑（2）、

破（1）、企圖、起（1）、牽連、去（1）、

繞（1）、惹（2）、入（1）、撒（s?。?）、

殺（1）、閃（2）、上（1）、生活（1）、是（1）、

衰亡、摔（1）、算（1）、算計（1）、貪圖、

攤（1）、討（1）、提（1）、跳（1）、貼（1）、

通過（1）、投（1）、吐（2）、推（1）、脫（2）、

問（1）、降（xiáng）（1）、想（1）、消滅（1）、

形成、醒（1）、淹（1）、舉（1）、養成、咬（2）、

有（1）、沾、招（2）、著（zháo）（1）、

照（1）、撞（1）、總計、走（2）、組成、做（3）

這些非光桿動詞義項共有86條，如果重新計算，那么《動詞用法詞典》中的光桿動詞義項就占動詞總義項的54%。陸儉明認為現代漢語中的常用動詞，不能單獨作句子謂語的大約要占到50%，而能單獨作謂語的也不自由，要受到語義上的限制。這種觀點與上面的計算結果基本上還是吻合的。

在我們所收集的光桿動詞中，有些光桿動詞的出現頻率很高，而有些則很低。比如“可以、知道、喜歡、記得、明白、放心、出去、站住”等這些雙音節光桿動詞和“是、有、來、坐、看、想、說、走、去、瞧”等這些單音節光桿動詞的出現頻率就很高，這說明在我們所收集到的光桿動詞中，它們在語料中的出現頻率是不均等的，那些跟人們的日常生活關系密切的光桿動詞，總是有很高的出現頻率，而與人們的日常生活關系不密切的光桿動詞，它們的出現頻率是很低的。

注 釋：

①相關論述參見呂叔湘《語法學習》，中國青年出版社，1955年。

②這個數字之和之所以比前面兩個數字之和少，是因為從兩種語料中搜集到的光桿動詞有重復現象。

③這幾個數字之所以比較大，是因為我們把含有相同光桿動詞的光桿動詞句都計算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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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金雨，天津師范大學國際教育交流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