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還”“更”“再”比字句的語義、語用分析

摘 要：本文主要分析了比字句中程度副詞“還”“更”“再”的語法意義，探討了其在比字句中的深層語義、語用功能及三者之間的區別與聯系，并結合對外漢語教學實際，對它們在句法上的適用情況進行了考察，最后對漢語學習者在語言運用中出現的偏誤進行分析并提出教學建議。

關鍵詞：“還” “更” “再” 比字句 語義 語用

一、引 言

根據陳珺、周小兵的研究，比較句中的比字句可分為九大類。其中，含“還”“更”“再”的比字句，因其特殊的語義語用功能而單列為一類。根據我們對北京語言大學中介語語料庫中提取的比字句語料的分析，在571條有效語料中，此類比字句有74條，占總數的12.95%。在北京語言大學HSK動態作文語料庫進行比字句錯句檢索時，在124條錯句語料中，含“還”“更”“再”的比字句（以下簡稱“還”句、“更”句和“再”句）就有25條。該類句式的重要性及在漢語學習者中偏誤率之高都可見一斑。因此，我們將從句法、語義、語用三個角度出發，對細化后的比字句進行分析，以期能為對外漢語教學實踐提供參考。

為了更細致的進行研究，我們將比字句細分排列如下：

句式一：X比Y+形容詞

句式二：X比Y+動詞（心理動詞/能愿動詞/有）+賓語

句式三：X比Y+動詞+補語

句式四：X比Y+動詞+賓語+動詞+補語

句式五：X比Y+形容詞+模糊數量補語

句式六：X比Y+形容詞+精確數量補語

句式七：X比Y+提高類動詞+數量賓語

句式八：X比Y+多/少/早/晚+動詞+賓語

本文的結論建立在對語料統計和分析的基礎之上。語料來源未經特別說明均來自北京大學漢語語言學研究中心現代漢語語料庫、北京語言大學中介語語料庫及HSK動態作文語料庫。

二、研究現狀

對比字句中副詞“還”“更”的研究早已有之，研究成果集中在副詞“還”和“更”在比字句中的語義及能否替換的問題上。陸儉明和馬真在《現代漢語虛詞散論》中就專門對此進行了探討。黃祥年針對這一問題的研究更為細致，其與比字句相關的研究結果表明，句式一、句式二中的“X比Y+心理動詞/有+賓語”及句式五中的“還”和“更”都可以相互替換，而在句式六中則只能用“還”。劉月華的主要觀點與黃祥年基本一致，但有一些出入。首先，劉月華認為句式二中的“X比Y+能愿動詞+動詞”中的“更”和“還”也可以相互替換；其次，在句式六中，劉月華認為：“如果形容詞、動詞后帶‘多了’或表示具體數量的數量補語、賓語時，前面一般不用表示程度的‘更’‘還’‘再’（表示語氣或重復的‘還’‘再’除外）。”我們認為，“還”可以用于句式六，黃祥年文中所引的例句很好地證明了具體數量補語前可以使用副詞“還”，如：

（1）口算的速度比電子計算機還快五分鐘。

（2）這種衣料比那種衣料還便宜三毛錢。

例（1）和例（2）都表示比較項Y已經達到了一定的程度，比較項X的程度又加深了一些。句中的“還”并非表示重復。

沈紅丹從語用角度對含“還”的比字句進行了分析，認為“還”在語用上具有否定先驗期望值的功能，并表達了“超出原有預期”的深層語義。文中總結了比字句使用“還”的三個語境條件。

我們發現，從句法角度出發研究“還”“更”的成果較多，針對含“還”“更”特別是含“再”的比字句的研究較少。雖然含“還”“更”“再”的比字句在本族語使用者和漢語學習者中的使用率和偏誤率都很高，但從對外漢語角度進行的針對性研究卻很少。對于對外漢語比字句教學來說，學生在學習過程中最關心的問題在于程度副詞“還”“更”“再”可以用于哪些比字句的句式，在都可以使用時，“還”句、“更”句、“再”句間細微的語義語用差別是什么。下文將就這幾個方面進行討論。

三、“還”“更”和“再”在比字句各句式中的使用情況

在搜集資料時，我們發現，對“還”和“更”在比字句中的適用情況沒有系統的探討，而這恰恰是學習者最為關注的問題之一。因此，下文將就“還”“更”在各個句式中的適用情況進行討論。由于沒有看到“再”在比字句中適用情況的研究，故將其單列討論。

（一） “還”和“更”

根據我們對比字句句式的分類以及前人的研究成果，比字句的句式一、句式二和句式五中都可以使用副詞“更”和“還”，而句式六中僅能使用副詞“還”，不能使用“更”。因此，下文僅就句式三、四和句式七、八中“還”和“更”的使用問題進行討論。

根據我們對語料的考察，比字句句式三、四中都可以使用副詞“還”和“更”。表示比較項X在動作行為程度上比比較項Y更深一層。如：

（3）他打得比我好。

“更”句：他打得比我更好。

“還”句：他打得比我還好。

（4）他比我打球打得好。

“更”句：他比我打球打得更好。

“還”句：他比我打球打得還好。

句式七為“X比Y+提高類動詞+數量賓語”。其中數量賓語可分為精確數量賓語和模糊數量賓語兩類。由于提高類動詞本來就具有了比較項X比比較項Y在動作程度上更進一層的語義功能，因此，其后不管是模糊數量賓語還是具體數量賓語，都不能再使用副詞“更”，只能使用“還”。如：

1.X比Y+提高類動詞+模糊數量短語：

（5）今年的產量比去年增加了一些。

“更”句：*今年的產量比去年更增加了一些。①

“還”句：今年的產量比去年還增加了一些。

2.X比Y+提高類動詞+精確數量短語：

（6）今年的產量比去年增加了兩倍。

“更”句：*今年的產量比去年更增加了兩倍。

“還”句：今年的產量比去年還增加了兩倍。

在句式八“X比Y+多/少/早/晚+動詞+賓語”中，“還”和“更”都能使用，但當其賓語為具體數量短語時，不能使用副詞“更”。如：

（7）他比我早來一會兒。他比我早來五分鐘。

“更”句：他比我更早來一會兒。*他比我更早來五分鐘。

“還”句：他比我還早來一會兒。他比我還早來五分鐘。

（二） “再”

經過對現代漢語語料庫中語料的考察，我們發現，“再”可適用于比字句句式五、六、七、八。如：

（8）雷斯林用只比呼吸聲再大聲一點的聲音說。

（9）到2010年，實現國內生產總值比2000年再翻一番以上。

（10）估計今年的銷售額將達285億美元，比去年再增加4.5％。

（11）我明早七點就來辦公室，你要比我再早來半個小時才行。

句式八在語料庫中沒有搜索到相應的例句，但在一定的語境下是可以成立的，如例（11）。

我們發現，在細分后的比字句八個句式中，“還”適用于所有句式，但語義語用條件較為復雜，“更”不能用于有精確數量短語的句式。可使用“再”的比字句句式最少，且更依賴于相應的語境。

四、語義及語用分析

（一）語義分析

副詞“還”“更”“再”都可用于比字句句式，它們在比字句中又有什么語義語用上的差別呢？我們將比字句記為X比YW，X，Y為比較項，W為結論項。X比YW中使用“還”“更”“再”，表示比較項X在程度上又深了一層，同時含有Y己經有了一定程度的意思。它們的不同在于：“‘A比B②更……’格式，表示B己有了一定的程度，A則在這程度上比B又高一層，但一般來說全句沒有什么特殊的感情色彩。‘A比B還……’格式，表示B的程度己經夠高了，是說話人認為很滿意（或很不滿意）的，而A比B更甚，‘還’強調程度的作用比較明顯。‘A比B再……’格式，多用于假設、疑問或否定句等。”沈紅丹進一步指出，“還”在“比”字句中在語義上多了一層“超出原有預期”的含義，在表達上體現出“未曾料想到”的深層語義。因此，“還”句和“更”句在實際運用中的差別，主要在于其比較程度上。我們同意這一看法，認為比字句中的“更”只表示程度的加深，而“還”除此語義之外，具有更強烈的感情色彩以及“原本沒有想到”的深層語義。

在有精確數量短語的句子中，由于“更”的語義只能表達程度的變化，不能描述其變化的具體區間，故而在句式六和句式八的部分情況中不能適用。在句式七中，由于句式中已有表示程度加深的提高類動詞，與“更”在句中所表達的語義重復，因此，不管在提高類動詞后的數量補語是模糊數量短語還是精確數量短語，都不能使用。而“還”在表示程度變化的同時還帶有“沒想到如此而居然如此”的語義，故能在這些句式中使用。“再”句可適用于句式五、六、七、八中，但只有在句式五中的語義表示的是在程度上更進一步，與“還”“更”的語義相似，可相互替換，在句式六、七、八中，“再”表示的語義為“重復”。如例（9）中“到2010年，實現國內生產總值比2000年再翻一番以上”，這里的“再”表示的是重復在2000年國內生產總值翻一番這一結果，程度上的強調功能并不明顯。因此，就與“還”“更”相近的表示程度加深這一語義來說，“再”只能在句式五中使用。

（二）語用分析

從語用上來說，“還”句、“更”句和“再”句都有相同的語用預設即比較項Y已經有了一定的程度，而比較項X比這已有的程度又有所加深，但“還”句還多一重預設，即比較項Y的程度已經到達比較人心理上的一定高度和期望值，“更”和“再”只有在特定的句式中才有這樣的用法。

我們贊同沈紅丹提出的比字句中的“還”具有“否定先驗期望值”的語用功能，但不認為所有含“還”比字句都是如此，且這一先驗期望值并非一定為最大期望值，是否為最大期望值取決于說話人的心理并需要放到語篇中才能確定。如：

（12）哪知道遼軍雖然虛弱，比宋軍還強得多。

（13）他說，這種嚴重的奢侈浪費，比天災還要嚴重。

在例（12）中，有兩重預設。第一重預設是遼軍實力強，宋軍實力弱；第二重預設為遼軍虛弱，宋軍可能在此時勝過遼軍。“還”的語用功能在于強調即使在比較項X遼軍虛弱的時候，比較項Y的宋軍仍然弱于遼軍，突顯兩軍實力的懸殊，強調宋軍的實力弱。在這里并不具有“否定先驗期望值”的功能，只具有強調的功能。例（13）中，比較項“天災”在說話人心中可能是最嚴重的問題，也可能是在心理上覺得達到一定嚴重程度的問題，不能絕對地認為“還”句中的比較項Y是說話人的最大期望值。

比字句句式中還有“沒有比Y還/更/再……”的句式，如：

（14）沒有比這還快活的了。

（15）沒有比教師這個職業更高尚的了。

（16）沒有比這個再劃算的了。

這樣的句式中，否定詞“沒有”把比較項Y推到了一個比較人心理上的極致的位置，其語義為“Y最……”，“還”“更”“再”在句中的強調意味最濃。在這樣的句式中，“還”“更”“再”可以相互替換，其語用預設為Y是說話人心理上認為的最大程度。

五、偏誤分析及對外漢語教學建議

（一）偏誤類型及成因

最后，我們再從學習者的中介語語料出發，對其中的偏誤做簡略的分析。在對語料的考察中，我們發現語法形式上的偏誤幾乎沒有，學習者能很好地掌握“還”“更”“再”在比字句中的位置，偏誤主要出現在語義和語用上。產生這些偏誤的原因主要是由于漢語學習者沒能掌握“還”“更”“再”的深層語義和語用功能。如：

*（17）她跳得比我好而我唱得比她還好。

*（18）他們的家也不是粗陋的，比城市的更寬敞。

*（19）有些研究表明被動吸煙比主動吸煙危害。

例（17）中，從句法形式上看完全正確，但從語義上看不對。“我唱得好”和“她跳得好”之間不存在程度加深的問題。從語用上看，“我唱得比她還好”沒有出現“她唱得好”這一語用預設，不能使用“還”。例（18）也是如此，在語義和語用上有問題。上一句說的是家“粗陋”，下一句說得是“寬敞”問題，不是在同一問題上的程度加深，語用預設不成立。例（19）具有“人們普遍認為主動吸煙危害大，但實際上被動吸煙危害更大”，滿足了使用“還”“更”的語義語用條件，但學習者沒有能正確選用這兩個副詞來表達這種程度上的加深及語用上的強調。

（二）教學建議

含“還”“更”“再”的比字句由于有其特定的語義語用要求，使漢語學習者在習得過程中覺得更為困難。在教學時，除列出公式講解“還”“更”“再”在句中的位置的同時，應特別注意講清其深層語義及所需的語用預設條件，結合語境教學。對于一些特殊句式，更可用公式明確給出語義語用條件，如句式：

沒有比Y還/更/再……＝ Y最……

這種直觀的形式一目了然，對學習者的習得能起到一定的促進作用。

由于學習者在學習比較范疇的比字句時，在比較項、比較點、結論項等方面已很容易出現各種偏誤，所以對于含“還”“更”“再”這一類有著特殊語義語用要求的句式則更需要一定的語言積累和語感的培養。因此，建議放在對外漢語中高級階段進行教學。

注 釋：

①*號表示該句為錯句，下同。

②此處的A、B指比較項，即本文中記為“X比WY”句式中的X、Y。僅為引文所用符號不同。下同。

參考文獻：#8239;

[1]陳 珺，周小兵.比較句語法項目的選取和排序[J].語言教學與研究，2005，（2）.

[2]劉月華.實用現代漢語語法（增訂本）[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

[3]黃祥年.比較句中的“更”和“還”[J].語言教學與研究，1984，（1）.

[4]沈紅丹.含有“還”的“比”字句的語用分析[J].杭州師范學院學報，2003，（6）.

（代雪曦 姜永超，燕山大學國際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