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字本義的用法淺析

摘 要：“靡”的否定意義是“靡”的一個常用義，也是“靡”的本義，在古漢語中使用的頻率非常高。在現代漢語的某些方言中也用“靡”來表示否定，這是“靡”的本義在現代口語中的完整保留。

關鍵詞：“靡” 本義 否定意義 古今用法

探求詞的本義，傳統的做法是根據漢字的形體來確定，一般從兩個方面來入手：一是分析漢字字形，研究其造字意圖，來推測它作為構形依據的意義；二是考察這個意義是否在文獻中確實使用過。

靡：

《說文·非部》：“披靡也，從非，麻聲。文彼切?！?/p>

《說文解字注·非部》：“披靡也，從非麻聲。旌旗披靡也，披靡，分散下垂之茂。散也。凡物分散則微細，引申之謂之精細可喜曰靡麗，與無字、無字皆雙聲，故謂無曰靡?！?/p>

《爾雅·釋言》：“靡，無也。”

《說文解字》中，許慎把“靡”字解釋為“散亂倒下”，《說文解字注》中段玉裁認為“分散下垂”即“微細”，又從音韻學角度分析，“靡”與“無”“無”屬雙聲，所以和“無”“無”近義，應當解釋為“無”“沒有”。《爾雅》中則直接把“靡”釋為“無”。以上是“靡”的形義分析，“靡”為會意兼形聲字，歷代文字學家把“靡”都解釋為“無”。

文獻中“靡”的這個意義的使用情況及其使用的頻率如下：

（1）靡室靡家?！对姟ば⊙拧げ赊薄贰獰o室無家。

（2）靡日不思。《詩·邶風·泉水》——沒有一天不思念。

（3）靡不有初。《戰國策·秦策》——沒有（誰向善）沒有一個開始的。

（4）靡計不施?！读凝S志異·促織》——沒有一種方法不被使用。

（5）靡不畢現。《史記·屈原賈生列傳》——沒有一個不顯現。

（6）宿興夜寐，靡有朝矣。（《詩經·衛風·氓》）——起早睡晚，沒有時日啊。（意即：沒法計算時日）

（7）王事靡盬，不能藝黍稷。（《詩經·唐風·鴇羽》）——王室差事做不完，沒有辦法去種黍子和高粱。

（8）不淑昊天，亂靡有定。（《詩經·小雅節·南山》）——老天爺實在太不善良，禍亂從此再無法平定。

（9）古布衣之俠，靡得而聞之。（《史記·游俠列傳》）——古代的民間游俠，不能得到了。

（10）秦以前尚略矣，其詳靡得而記焉。（《史記·外戚世家》）——秦朝以前（關于外戚的文章）太簡略了，它的詳細情況不能獲得而寫在這里。

（11）茍書法其如是也，豈不使為人君者靡憚憲章？（《史記·惑經》）——假如寫歷史的原則像這樣，豈不是使那些作國君的不怕法度了嗎？

（12）天下萬物之萌生，靡不有死。（《史記·文帝本紀》）——天地間萬事萬物的萌生，沒有不死的。

以上是單音詞“靡”的否定意義。“靡”的否定意義還出現在固定短語中，如：

（13）靡有孑遺——沒有遺漏，一點兒不剩

還出現在復音詞中：

（14）號呼靡及。（宋·文天祥《<指南錄>后序》）——靡及：達不到。

由上述例句可以看出，“靡”的否定意義“無”在文獻中尤其是先秦文獻中頻繁出現。由此可以斷定，“靡”的否定意義“無”就是“靡”的本義。這個本義由于使用頻率高而成了“靡”的基本義。漢以后，書面語中以“靡”表示否定意義的現象就逐漸減少了。在文獻中常用的表示否定的否定副詞有“不”“弗”“未”“否”“非”或動詞“無”、代詞“莫”等，如：

（15）朽木不可雕也。（《論語·公冶長》）——朽爛的木頭不能再雕刻了。

（16）公弗許。（《左傳·隱公元年》）——武公沒有答應。

（17）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論語·衛靈公》） ——自己不想做的，不要（強行）施加給別人。

“靡”的否定意義出現的頻率大大減少，甚至不再出現，那么“無”就不再是“靡”的基本義，“靡”的常用義成了“浪費”，還常出現在“風靡”“奢靡”等復音詞中。

到了現代漢語中，表示否定的不再是上述所講例詞，而變成了否定副詞“不”“沒有”等，書面語和口語中都用到這些詞。如：

（18）穿紅衣服的人是北大畢業的?！┘t衣服的人不是北大畢業的。

（19）他有那本書。——他沒有那本書。

“靡”的否定意義在現代漢語中的使用，只限于書面語中的固定短語，如“靡日不思”——“沒有一天不思念”。那么，是否可以認為“靡”的否定意義在現代漢語的口語中就不再出現了呢？

在甘肅省的甘南、臨夏等地，經?？梢月牭竭@樣的情景對話：

情景對話1：

問：你這里還有這種款式的衣服嗎？

答：mi呀！

情景對話2：

問：你吃飯了嗎？

答：mi。

在以上兩組情景對話中，回答者都對提問者的整個問話給予了否定的回答：在對話1中表示“我這里沒有這種款式的衣服”，在對話2中表示“我沒有吃飯”，音“mi”的調類近似于陽平，調值為34，發音時尾音較長，都是對問話全句意義的否定。

那么，是不是可以認為西北次方言中甘南臨夏方言里表示否定意義的mi就是“靡”的本義在現代口語中的使用呢？筆者認為可以。理由如下：

第一，“靡”的本義就是表示否定的“無、沒有”，而音“mi”也是表示否定；

第二，《說文》中解釋說“靡，文彼切”。反切之法，正如陳澧所說：“以二字為一字之音。上字與所切之字雙聲，下字與所切之字疊韻；上字定其清濁，下字定其平、上、去、入?！薄懊摇钡那猩献譃椤拔摹?，“文”的聲母為唇齒音w。清代語言學家錢大昕提出“古無輕唇音”，他通過考證確認上古沒有“非”“敷”“奉”“微”四個唇齒音，他們的字都應當歸到“幫”“滂”“并”“明”四個雙唇音中去，如“蚊”今天不少方言中還讀作“mén”，可見“微”母古代讀作m。m為濁音聲母中的次濁聲母。古代的濁聲母及次濁聲母平聲字，今天讀陽平。因此可以斷定，以“文”推斷“靡”的聲母是合理的，m應當是“靡”的古音的聲母。

第三，“靡”的切下字為“彼”，“彼”的聲母為i，與所切之字疊韻，可以斷定“靡”的韻母是i。

第四，聲調方面，古代的平聲字，分化為今天的陽平和陰平，古代的濁聲母及次濁聲母平聲字，今天讀陽平，而甘南、臨夏方言中的“mi”，調值為34，近似于陽平。按照“切下字定其平上去如”的原則，朝上推斷，可以斷定“彼”的調類近似于陽平，也就是今天甘南、臨夏方言中mi的調值34。

由此，我們可以認為，甘南、臨夏方言中的mi，就是古代漢語中的“靡”，所表示的否定意義正是“靡”的本義。

因此，“靡”的本義“無”，在古漢語中作為基本義常用義在文獻中頻繁地出現，后來使用頻率漸少，只出現在一些固定短語中，而在甘南臨夏的方言中則完整地保留了“靡”的本義和發音，為我們研究“靡”的本義提供了極好的一手材料。

參考文獻：

[1][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

[2]陳復華.漢語音韻學基礎[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

（蔣媛媛，甘肅合作民族師專漢語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