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波方言絕對程度副詞研究

摘 要：本文通過對大量寧波方言語料的收集和分析，對寧波方言絕對程度副詞和它所修飾的動詞性成分、形容詞性成分和名詞性成分的特點進行考察和描寫，用大量數據和實例證實絕對程度副詞的某些內部規律。

關鍵詞：寧波方言 絕對程度副詞 描寫 語法

一、導言

寧波方言中絕對程度副詞是使用頻率較高的一類副詞。

然而寧波方言的研究大多聚焦于資料收集和描寫，重點在語音和詞匯方面，句法層面的研究不多，朱彰年的《寧波方言量詞的重疊式》（《中國語文》，1981年第3期第238頁）。阮桂君的《寧波話的完成體》（陳恩泉主編，雙語雙方言（八），2004年5月深圳，漢學出版社）、《寧波話的被動句》（《漢語學報》，2002年下卷，總第6期，117-123頁）、《寧波話語助詞“看”》（《華中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年第6期，89-93頁）、還有其博士論文《寧波方言語法研究》（阮桂君，2006）非常系統地從語音、詞匯、語法、句法方面對寧波方言做了總結。在副詞語法方面的研究并不多見，也并不深入。

王力（1985：131-132）把程度副詞分為絕對程度副詞和相對程度副詞兩類，“凡無所比較，但泛言程度者，叫做絕對的程度副詞”，“凡有所比較者，叫做相對的程度副詞”。張誼生（2004：4-5）將絕對程度副詞分為超量級（賊噶、太、過于、噶）、高量級、低量級。張斌、張誼生（2002：23）將絕對程度副詞分為過量級、極高級、次高級、略低級。張桂賓（1997）按照程度量級的差別將絕對程度副詞分成四個級別，筆者分別以寧波方言中的副詞為例：

本文按照張桂賓先生的劃分方法，把寧波方言絕對程度副詞作為考察對象，并對絕對程度副詞進行功能分類。

把絕對程度副詞分為作狀語（程度副詞的主體）和作補語（程度副詞的個類）兩大類，然后根據作狀語時被修飾成分不同分成FC+VP、FC+AP、FC+NP三種情況分別進行討論。②

寧波方言語法研究在絕對程度副詞句法功能的研究方面有所欠缺，研究的維度和視角都較單一。本文以漢語界張桂賓先生的程度副詞分類體系為依據，對寧波方言中的絕對程度副詞的兩大句法功能進行考察，觀察絕對程度副詞的功能。本文主要采用描寫的方法考察寧波方言中絕對程度副詞的句法功能，對絕對程度副詞與動詞性成分、形容詞性成分和名詞性成分之間的復雜選擇關系作共時平面的考察。

二、寧波方言絕對程度副詞研究

根據程度副詞的功能，漢語界把程度副詞劃分成以下幾類：

（一）絕對程度副詞作狀語

筆者通過詳盡的資料查詢和計算，發現本文所考察的19個絕對程度副詞都可以充當狀語，但每個絕對程度副詞的使用頻率存在較大差別。具體充當句法成分的次數從高到低排列如下：

多少>賊噶>交關>有些>相當>老>噶>特別>有些些>森塞>雜過>頂>頂頂>過于>太>極>極其>極度>極為>老

統計數字顯示，在每個等級的絕對程度副詞當中，都有一個使用頻率較其他幾個更加突出的，例如：超高級別的“賊噶”，極高級別的“頂”，次高級別的“多少”，較低級別的“有些”。在日常言語交際中，這些絕對程度副詞最常用，口語色彩濃重。而其他使用頻率較低的絕對程度副詞皆書面語色彩較濃（例如：“極”“極為”“極其”“極度”）。

1.絕對程度副詞修飾動詞性成分

絕對程度副詞接動詞性成分并不普遍，兩個成分之間選擇性較強，修飾的動詞包括心理動詞、能愿動詞和某些一般動詞，先看一組心理動詞例子：

a．忖度 挖對（堅持）商量 打算

b．歡喜（喜歡） 難看（討厭） 生怕（害怕）

a組詞不能受絕對程度副詞修飾，而b組詞可以。楊華（1994）認為所有表心理狀態的動詞都可以受絕對程度副詞修飾。郝琳（1999）提出，表心理活動的動詞不是都能受絕對程度副詞修飾的。a組詞雖與心理動作相關，但表示思維活動，有動作行為傾向。而b組傾向一種心理狀態。因此，一般情況下絕對程度副詞可以修飾大部分心理動詞，例：

（1）伊交瓜滿意各次的任務，完成得相當好！（他非常滿意這次的任務，完成得相當好！）

（2）伊賊噶歡喜儂辦的各件事體！（他非常喜歡你辦的這件事情。）

（3）儂好像雜過歡喜伊一樣？（你好像很喜歡很喜歡她一樣？）

絕對程度副詞也可以修飾能愿動詞，如“能夠”“可能”“會”“敢”等，例如：

（4）實際上，伊交瓜能夠/會寬大人的心。（其實，他很能為長輩分擔憂慮。）

（5）伊個忖法么寧曉得。伊噶敢做，膽子噶大，怕怕哦。（她的心思沒人知道。她太敢說敢做，讓人敬畏。）

（6）伊森塞搞閑話，怕人家不注意她。（她拼命說話，怕別人不注意她。）

絕對程度副詞修飾的一般動詞性成分情況相對雜亂一些。受程度副詞修飾的一般動詞性成分通常是“像”和表示領屬義的成分等，如“有”字短語、“富（有）”“具（有）”等，此外還有一些固定短語。例如：

（7）伊生相登雅，是個相當具有派頭的男人。（他長的英俊瀟灑，是位相當具有魅力的男人。）

（8）儂對伊印象深刻，來儂眼里，伊是個相當有個性的小娘。（你對她印象深刻，在你眼中，她是個相當有個性的女孩子。）

“過于”“極為”“極度”“頂”“頂頂”“有些些”在考察語料范圍內不常見后接動詞性成分的情況，這在某種程度上說明這幾個絕對程度副詞后接動詞性成分在實際言語表達中不常用或相對不太自由。

2．絕對程度副詞修飾形容詞性成分

修飾形容詞性成分是程度副詞的主要句法功能（曾煒， 2007）。超高級別絕對程度副詞修飾形容詞的例子很多，如特別軟弱、過于難弄（過于挑剔）、太多、太大、太壞、賊噶惡心、噶討厭、噶嬌貴。其中“賊噶“多以修飾貶義形容詞。例如：

（9）各閑話搞得賊噶惡心，雞皮疙瘩也豎起來了。（這話講得真肉麻，雞皮疙瘩也豎立來了。）

“過于”帶有說話人因程度超過限度而引起極度不滿。例如：

（10）過于頻繁得見面反而迷住雙方的眼睛，看不到對方的缺點。

絕對程度副詞“太”表示兩種截然相反的褒貶或肯定、否定的情感傾向：傾向于否定性時，“太”表示的程度高是“過于”的意義，即這種高程度已經超過常規標準或程度，超過適當的承受限度。說話人在選用“太”的否定性語義傾向說話時，大多表示不如意的事情（姚晶， 2006），如：

（11）伊太歡喜講嘞，弄得大介興趣差差。（她太會講了，搞得大家都沒有興趣了。）

而“太”與貶義色彩的詞語結合時，只能使貶義或不如意的意義加深，例如：

（12）伊希望自家不要太荒唐，搞得象小丑。（她希望自己不要太荒唐，把自己搞得像個小丑。）

而絕對程度副詞“太”和“過于”連用表示更高程度義的強調，例如：

（13）伊做事體太過于理想化，個么下去會出差錯的。（她做事情太過理想化，這樣下去會有問題出現的。）

極高級別絕對程度副詞修飾形容詞成分較為常見，如極快、極為惡劣、極其清爽、極度郁悶、頂好、頂頂好。“森塞”的使用頻率最低，多用來修飾動詞，如：伊森塞講話（她拼命講話）。而“頂”的使用頻率比別的幾個高，而且所修飾的形容詞性成分受限制最少，例如：

（14）伊對我是頂推心置腹的嘞，樣樣些些跟我講。（她對我是最推心置腹的了，什么事情都跟我講。）

區別于漢語的“頂”，寧波方言中的“頂”成為最常見的修飾形容詞性成分，而“極”“極為”“極度”后往往接雙音節形容詞。

次高級絕對程度副詞修飾形容詞性成分并不是本文的重點，也不是很典型，筆者在此不做詳盡介紹。而較低級別絕對程度副詞修飾形容詞性成分的用例較為特殊，如：有些累、有些好笑、有些些無聊、有些些糊涂。與其他級別絕對程度副詞不同，“有些”和“有些些”可修飾形容詞的復雜形式，例如：

（15）整個屋子里的人大眼瞪小眼，氣氛有些些怪怪的。（整個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覷，氣氛有點尷尬。）

在以上所討論的19個絕對程度副詞中，“極”“極為”“極度”后面以接雙音節形容詞較為普遍。“交關”“相當”“特別”“雜過”“極其”“極度”與被修飾成分之間有加“的”（地）的情況。例如：

極度（的）低靡交關（的）開心相當（的）幸福特別（的）窩暖極其（的）忙碌

張亞軍（2002）認為：“詞在虛化過程中，如要借助于其他語法手段來標明其語法身份，這本身說明它的虛化程度仍不夠徹底”。我們從寧波方言絕對程度副詞的考察中發現罕有的“絕對程度副詞+的+VP/AP/NP”格式，卻不常見。而其他絕對程度副詞，如“太”“極”“老”后面不加“的”直接修飾VP/AP/NP。

3.絕對程度副詞修飾名詞性成分

不同于漢語的絕對程度副詞中只有超高和次高兩個級別的絕對程度副詞修飾名詞性成分，寧波方言絕對程度副詞四個等級中皆有可以修飾名詞性成分的絕對程度副詞。因為寧波方言做為一種方言，口語化程度很高，寧波方言中的絕對程度副詞作為一種口語化程度很高的程度副詞，后接名詞性成分也是最近幾十年在口語和一些比較接近于口語的文體中常出現的語言現象（姚晶，2006）。寧波方言的絕對程度副詞修飾名詞性成分比較普遍：

（16）儂的西沙是位多少斯文的人哦。（您的丈夫是位多么斯文的人啊！）

（17）伊極度郁悶，考試考了個副樣子。（她極度郁悶，考試考了這個分數。）

“副+名”結構里的程度副詞具有表達程度的作用，對名詞的性狀表現起規約作用，對事物的性質細節在量度方面進行評價（曾煒，2007），如：

（18）這副畫噶后現代的，啊拉鄉下人看勿懂的嘞。（這副畫太抽象了，我們鄉村里來的欣賞不了這個藝術。）

（19）個道題有些小兒科，一般學生全能做出來。（這道題有些小兒科，一般學生全能做出來。）

在上面例句中的“后現代”“專業”“小兒科”，在絕對程度副詞不出現時表示為本質義；絕對程度副詞一出現，它們都表現為性質細節。在程度副詞的規約下性質特征被突現出來了，而指稱實體的功能大大降低（姚晶，2006）。

（二）絕對程度副詞作補語

經過分析，19個絕對程度副詞中能充當補語成分的屬于“超高”“極高”“次高”級別，而表示程度較低的程度副詞“有些”“有些些”則不能作補語，這點與漢語的絕對程度副詞考察相似，同時也印證了馬慶株（1992）提出的觀點：“程度補語表示程度和幅度，只表示程度高，不表示同樣的程度和較低的程度”。

謂詞性成分+絕對程度副詞，下面是一些謂詞性成分+絕對程度副詞的例子：

極：滿意～了，氣～了， 開心～了 ，緊張～了， 煩惱～了， 奇怪～了

相當：歡喜～ ， 感謝～ ，開心～ ，熱絡～

漢語中，程度副詞作補語時和作狀語時其中心成分大概是平行的，即程度副詞作補語（VP/AP/NP+FC）結構大都可以轉換成相應的程度副詞作狀語（FC+VP/AP/NP）式（姚晶，2006），但在寧波方言中該現象比較局限，不常出現，比如：“實際多了”在漢語中可轉換為“多實際”，但在寧波方言中一般轉換成“多少實際”，“生氣極了”在漢語中可轉換成“極生氣”，在寧波方言中一般轉換成“極其生氣”，不過“相當熱絡“跟漢語類似，可轉換成“熱絡相當”。

三、結語

本文就寧波方言絕對程度副詞作狀語和補語兩種句法功能作了描述性的統計分析，進而證實了絕對程度副詞內部的某些規律。在本文討論的19個絕對程度副詞都能充當狀語，能充當補語的是“極”“相當”，這類詞不是絕對程度副詞的主體，僅占絕對程度副詞總數的10.5%，筆者按照漢語的方法稱之為“可補程度副詞①”，表示程度高。在19個絕對程度副詞中，除了“極”和“相當”以外，都只能作狀語，我們按漢語的規定，稱之為“唯狀程度副詞”。此類程度副詞在本文的19個絕對程度副詞中有17個，占90.5%。本文基于對寧波方言語料的真實有效的收集和統計分析，掌握更豐富的語料，更加深入地分析和研究絕對程度副詞及相關問題是我們今后要努力的目標。

附 注：

①張誼生（2000）從句法功能的角度把現代漢語程度副詞分為

“兼職充當補語的可補副詞與專職充當補語的唯補副詞”。在本文所考察的19個絕對程度副詞中，沒有只充當補語的“唯補副詞”，都是兼職充當補語的可補副詞。

②文中“FC”表示程度副詞；“NP”表示名詞性成分；“VP”

表示動詞性成分；“AP”表示形容詞性成分；“X”表示能夠被否定詞“不”和程度副詞修飾的名詞性成分、動詞性成分和形容詞性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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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瑩弘，寧波大學外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