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留學生的漢語標點符號偏誤分析

摘 要：標點符號是漢語書面語的有機組成部分，理應成為對外漢語教學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但教學實踐表明，外國留學生在用漢語進行寫作時標點符號方面的偏誤大量存在。本文以日本留學生的漢語作文材料為語料，從書寫和使用兩方面來考察他們使用漢語常用標點符號的偏誤情況，并分析偏誤產(chǎn)生的原因，提出教學建議。

關(guān)鍵詞：漢語 標點符號 偏誤 書寫 使用

一、緒論

標點符號作為漢語的有機組成部分，是書面語不可缺少的輔助工具，理應是對外漢語教學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但目前它的重要性還未得到充分重視。筆者在教學過程中發(fā)現(xiàn)，外國學生在用漢語進行寫作時標點符號方面的偏誤大量存在。本文以日本留學生的漢語作文材料（共40篇，約27000字）為語料，從漢日對比的角度來考察日本學生使用漢語常用標點符號的偏誤情況，并提出教學建議。

二、標點符號偏誤類型

漢語的標點符號是標號和點號的總稱，共計十六種。本文僅對日本留學生的漢語作文中出錯頻率較高的幾種常見標點符號進行分析。另外，本文所提及的標點符號，皆限于用于書面語橫排文字的標點符號。

（一）逗號

逗號用于句中表示一般性的句意未盡的停頓。無論漢語還是日語，它都是使用頻率最高的標點符號之一。但它在兩種語言中用法不盡相同，漢語逗號的涵蓋面比較廣泛；而日語逗號的使用卻相對頻繁。這易使學習漢語的日本學生感到迷茫，產(chǎn)生偏誤。

漢語的逗號寫為“，”，日語的逗號寫為“、”，其形狀如現(xiàn)代漢語的頓號。在書寫方面，日本學生常將逗號誤寫成漢語頓號的形狀。在使用方面，日本學生出現(xiàn)的偏誤現(xiàn)象主要表現(xiàn)為遺漏、冗余和誤用為其他標點符號。

1.漢語結(jié)構(gòu)復雜的時間狀語或地點狀語位于句首時，一般需用逗號點斷停頓一下。日本學生因不知這一使用規(guī)則而常在這種情況下遺漏逗號。例如：

（1）穿和服的時候已婚的女人和未婚的女人穿不一樣的衣服，已婚人穿色留袖，訪問衣等，未婚的人穿長袖和服。

（2）很久以前，有個地方住著一個貧窮的年輕人。有一天，那個青年正在耕旱田。到那兒一只仙鶴飄落下來了。

漢語表示人稱的詞語位于句首時，一般用逗號停頓一下。否則不符合漢語的使用習慣。如下例：

（3）爺爺謝謝你的好意。

漢語的逗號還有一種較為常見的用法，即用于各種復句中分句之間的停頓。而日語的復句，有時由于用言已經(jīng)采用中頓形式，閱讀時必須停頓，因此，可以不再使用逗號標點。漢日使用規(guī)則的不同，容易使日本學生產(chǎn)生偏誤。

（4）那匹來自天上的龍馬只留下一陣長嘶嘶便自個兒朝著高高的天宮飛走了。

（天上からきた龍馬は嘶きながら高い天宮へ向かって飛んでいきました。）

（5）他只好到屋外翹望著心愛的媳婦兒和孩子們居住的遙遠的天宮，哭啊哭啊哭得眼淚都干了。

（彼は屋外で親愛なる奧様とこども達が住んでいる遙かな天宮を仰ぎながら、泣いて泣いて涙がないほど泣きました。）

漢語復句中的關(guān)聯(lián)詞使各分句之間意義聯(lián)系緊密，具有一種較強的整體感，這往往使外國學生意識不到或者不敢將其斷開，如：

（6）在日本“三三九度”不能隨便喝，一般只有新婚夫婦才能喝。

（7）近來地球溫暖化，因此氣溫有點兒升高了。

2.日語在表示主題的“は”“も”之后，常用逗號表示語氣的停頓，特別是在主題部分有修飾語修飾時。另外，日語中有修飾語的較為復雜的賓語之前，往往也用逗號點斷。

（8）這個啤酒、稍微貴、不過、深的味和美味、極好。

（9）朝日啤酒、現(xiàn)在、是國內(nèi)份額第一位的啤酒公司。

（10）之后，津津有味地談起、她的喜歡有意思的小說的話情況我過留學生活的話。

以上句子從漢語角度看不必使用如此多的逗號，學生卻將日語的使用習慣照搬到漢語中。

（11）公元以前四，五百年，中國南方的農(nóng)民來到了日本九州島，他們拿來所謂稻作的新農(nóng)業(yè)技術(shù)。

例（11）句的偏誤，是因為日語中逗號還可用于概數(shù)中相鄰兩個數(shù)字之間，而漢語中表概數(shù)的相鄰兩數(shù)字間可以不用標點符號，必要時用頓號而不是逗號。

日本學生使用逗號時還常出現(xiàn)應該使用逗號卻誤用了其他標點符號的偏誤現(xiàn)象。最為常見的是誤用為頓號，這也許應屬書寫方面的偏誤。還有誤用為冒號的，如：

（12）一般來說：從新郎到新娘家送給彩禮，以后從新娘家到新郎家送給還彩禮。

誤為句號，以下幾個句義連貫的流水句中，各分句應用逗號停頓：

（13）春天天氣就是很暖和了。各個院子里很多的花開得鮮艷。使人心情很舒服。

（14）小伙子愿望能捕大鯉魚。小伙子到池塘去打網(wǎng)。小伙子捕了大鯉魚。小伙子看到落網(wǎng)之鯉魚，突然想起來了。看起來鯉魚太悲傷了。

（二）句號

漢語的句號主要用于陳述句末尾的停頓。句號也是外國學生書面語中使用頻率很高的標點符號。日語的句號適用范圍比漢語廣泛，甚至可以用于疑問句和感嘆句。漢語的句號與日語的書寫形狀相同，都寫作“。”。

在書寫方面，日本留學生和其他國家的留學生一樣，常將句號誤寫成圓點或者頓號、中圓點等。在使用時，日本學生常出現(xiàn)遺漏和誤將句號用為其他等偏誤現(xiàn)象。句號的遺漏主要包括行末的遺漏、句末的遺漏和右引號前的遺漏。前兩種多是由于學生的粗心造成的。后一種則是由于學生沒掌握漢語句號的使用規(guī)則：在漢語的直接引語句中，右引號前必須有一個句末點號出現(xiàn)。

（15）小伙子說“請媽媽您吃很多菜，于是您的病早日痊愈”。

（16）有的時候，丈夫告訴妻子“我想看你做粥的”。

在應該使用句號的情況下，日本學生有時會誤用為逗號或著冒號、嘆號。如：

（17）寫到這兒，老師：請可以的話改一改。謝謝您！

（18）我寫了很短的造句，請您看一看！

（三）頓號

頓號用來表示句子內(nèi)部并列詞語之間的停頓。漢日語的頓號作用相同而形狀相異。 漢語的頓號寫為“、”，而日語中與漢語的頓號相當?shù)膮s是“#12539;”。因而日本學生書寫頓號時最常見的偏誤就是將其寫如“#12539;”，好像漢語的中圓點。

1.日本學生使用頓號最常見的偏誤現(xiàn)象就是將頓號誤用為逗號：

（19）參加婚禮儀式的人是父母，兄弟，姐妹，伯父，伯母的親戚。

（20）夏天代表吃的東西是西瓜，葡萄，梨子，甜瓜，桃子，蔬菜等等很好吃。

漢語中有時也可用逗號來表示并列詞語之間的停頓，但一般用在較長的并列詞語之間。另外，逗號表示的停頓時間大于頓號，因此，漢語中用逗號表示上位層次，頓號標點下位層次，以此區(qū)分并列結(jié)構(gòu)的不同層次。下面例（21）句中，“看櫻花”與“聊天兒”不在同一層次上，“聊天”屬于下位層次，它的前邊應該用頓號。例（22）句同樣道理。

（21）在櫻花樹下的地面上鋪上地毯，坐地毯上看櫻花，有吃飯又喝酒又唱歌，聊天兒。白天，晚上都公園里很熱鬧。

（22）去家鄉(xiāng)掃墓，探親的人很多，飛機，新干線乘客特別擁擠，高速公路上交通擁擠。盂蘭盆節(jié)時各種各樣的地方有盂蘭盆會舞，焰火大會，跳舞人，放焰火的人，觀看人都很激動。

日本學生使用頓號時經(jīng)常產(chǎn)生的另一種偏誤是冗余。如：

（23）我是學生的時候，在學習外語方面，最重要的是讀#12539;寫兩個方面，輕視聽#12539;說兩個方面。

（24）還有甚至連夏#12539;寒假和春假都不休息上課。

（25）背住外語的文法#12539;理論倒不如耳熟和說慣。

（26）菊子是一個溫柔，聰明的家庭主婦。

根據(jù)漢語標點符號的使用規(guī)則，句中的相關(guān)詞語在漢語中，或是專有名詞、固定短語（如“聽說讀寫”“寒暑假”），或不再是并列關(guān)系（如“語法理論”），或雖是并列關(guān)系但不需停頓也可（如“溫柔聰明”）。因此，以上句中的頓號是多余的。

（四）冒號

漢語在承上啟下歸納全文、書信開頭、直接引語的引號之前等情況下，使用冒號。日語則不用冒號。

漢語的冒號寫為“：”。日本學生在書寫冒號時表現(xiàn)出的偏誤多為誤將冒號寫為兩個頓號上下相疊或是誤將其寫為分號。冒號的使用偏誤主要表現(xiàn)為遺漏、冗余和誤用為其他。

1.漢語的冒號可以用來承上啟下，歸納前文引出下文。這時，冒號后邊往往是對前文更詳細地說明和介紹，具有日語 「つまり」「すなわち」等意思。

（27）只有一個規(guī)則不能穿白色的衣服。

（28）做菜用的材料是魚，蝦，螃蟹，豬肉，牛肉，蘑菇類，蔬菜，豆腐，綠豆，等等。

以上例句按照漢語冒號的使用規(guī)則，應該分別在“規(guī)則”“是”等詞后加上冒號。

漢語直接引語的引號前邊應使用冒號。日語中一般用“「……」と…”來標明直接引語，引號前不用冒號。

（29）他打趣地說“不服老不行”。

（30）她挽留我說「沒關(guān)系，已經(jīng)差不多寫好了。」

漢語書信的開頭，先寫受信人，然后在其稱呼后加冒號。日語則是由“○○様へ”導入正文即可。

（31）孫老師晚上好。上星期稀罕蘇軾的詩貼領(lǐng)受太謝謝你了。

2.以下句中的冒號應該去掉。句中的“說”并不是作為獨立動詞的“說”，而是“一般來說”“對來…說”等固定短語中的組成部分。

（32）日本人一般來說：是為人溫厚，放棄武器人類。

（33）周末以班來說：休息的日子。

3.首先是誤為逗號。例（34）句應在“比喻成四季”“想法是”等詞后改用冒號引出下文。例（35）句則關(guān)系到冒號與直接引語的關(guān)系。如果“××說”在直接引語的前邊，則“說”后用冒號；直接引語中間用“××說”斷開時，“說”后用逗號不用冒號；如果引語不是原話，而是轉(zhuǎn)述他人的意思，則不用冒號。如例（36）句“說出來”的后面用逗號點斷而不用冒號，是正確的。因為根據(jù)句義，“說出來”后面的話并不是直接引語，而是對村民想法的概括表述。

（34）但是在日本老人的想法是.年輕的時候，拼命地工作把孩子們撫養(yǎng)成大了。孩子們開始獨立生活以后。希望安閑度日、我們夫婦也希望這樣的生活。

（35）她小聲問了他，“那一個人為什么留在這兒呢？”

（36）村莊的人都紛紛地說出來，她一定遇到神仙了吧，她不見了。那時代，突然下落不明的人被稱為遇到神仙，不見了。這種事件是十分令人提心吊膽了。

其次是誤為句號。如例（37）句“漢語的發(fā)音怎么這么難呢？”是“我”的想法，也是一種直接引語，“難過”后面的標點符號應改用冒號。

（37）我的發(fā)音非常不好，他的漢語發(fā)音有點兒不好。我們倆的漢語發(fā)音差不多一樣。我一邊笑一邊感到難過。漢語的發(fā)音怎么這么難呢？

（五）引號

漢語的引號分為單引號和雙引號兩種。雙引號書寫為““””，單引號書寫為“‘’”。引號的前后兩部分，都分別放在方格中間偏上部位。日語的雙引號書寫為“『』”，單引號書寫為“「」”。日本留學生書寫引號的偏誤主要表現(xiàn)為寫日語形狀或書寫不完整，遺漏了后半部分或者前半部分。

日本留學生在使用引號方面的偏誤主要表現(xiàn)為遺漏。首先，漢語中用引號標明直接引語。如例（38）、例（39）兩句（引語部分筆者用橫線標注）。其次，引語無論長短，都應該完整地出現(xiàn)在引號內(nèi)。例（40）、例（41）兩句或是沒有將引語內(nèi)容完整地包含于引號之內(nèi)，或是誤將不是引語的部分括于引號內(nèi)，因而造成偏誤。另外，漢語的引號還可以用來標明心理活動或內(nèi)心的想法。如例（42）句。

（38）兩年后，俊子對白秋說再見，離家出走。

（39）我現(xiàn)在每天煮的藥草有五種，柿葉、薏苡仁、魚腥草、決明子和用日語說眼藥樹的樹皮。

（40）她跟我說“我想在辦公室工作”不過現(xiàn)在我的日語不太好，下班后一個星期去三次日語會話教室、我的夢想是將來當翻譯、所以請教我日語、以后她有空的時候幾次找我。

（41）這個村落的人都和別人見面時，分手時，最先愛說“多謝或者謝謝”。謝謝這個單詞在不知不覺之中成為了村莊的人的口頭禪。

（42）這么晚了時間一體是誰呢？青年開了門，只見這兒站著一位令人炫目美貌的姑娘。

漢語一般用雙引號，如再需要，雙引號內(nèi)再用單引號；日語的用法相反，一般用單引號，如再需要，單引號內(nèi)再用雙音號。

（43）昨天晚上我孩子告訴全家人的故事就是：“我沒有視力的時候，是作為盲人不得不生活時，我知道了自己媽媽每天清晨到神社去參拜，向神佛祈求恢復我的視力，所以……四個孩子之中，三個是男孩子，一個是女孩子。女孩子叫三個男孩子“我哥哥”。三個男孩子叫她“我們的小公主”。他們的……”

例（43）句中的“我哥哥”和“我們的小公主”應該用單引號標注。

漢語文章中著重論述的對象或具有特殊含義的詞語，應該用引號標明。

以上句中，“四大天王”“日展”“四”“九”等詞都應該用引號標出。

漢語句中的象聲詞一般須用引號標明。日語則一般不用。例如：

（44）樵夫照小鹿的話，坐進吊桶里，咯噔一下到了天宮，在那里和媳婦兒，孩子們團圓，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45）直到今天，公雞還總是飛到屋頂上伸著長長的脖子，翹首沖著天空喔喔喔地叫。

三、標點符號偏誤產(chǎn)生的原因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日本留學生在書寫和使用漢語標點符號時，存在較多問題。筆者認為，這些偏誤的產(chǎn)生大致是由以下兩個原因造成的。

（一）教學者未加重視。《漢語水平等級標準與語法等級大綱》對“一般性文章”中標點符號的運用沒有作出要求，目前的對外漢語教材幾乎都沒有關(guān)于標點符號方面的教學內(nèi)容。因而，教師在教學過程中容易忽視甚至遺忘標點符號這一漢語的重要組成部分，對與其有關(guān)的知識不做任何介紹或講解；教師在課堂教學中的板書，往往只注重字詞的書寫正確，標點符號的書寫和使用則存在不規(guī)范的現(xiàn)象（多表現(xiàn)為用點號代替各種標點，“一逗到底”）；對學生在練習和作文中出現(xiàn)的標點符號方面的偏誤現(xiàn)象，往往視而不見，不加修改和指正。以上種種，使學生無從學習漢語標點符號書寫和使用的基本規(guī)則，難以形成對漢語標點符號的正確認識，書寫使用時當然容易出現(xiàn)偏誤。

（二）母語負遷移。日語的標點符號與漢語的標點符號無論在書寫還是使用方面都有很多相同相似之處。這易使日本學生產(chǎn)生誤解，認為二者沒有區(qū)別或者雖有區(qū)別但不影響表達。因此，日本學生對漢語標點符號的學習和使用往往不加重視，常將日語標點符號的書寫使用規(guī)則照搬到漢語作文中，以致出現(xiàn)各種偏誤。

四、標點符號教學建議

首先，教材應該體現(xiàn)相關(guān)內(nèi)容。應將標點符號納入對外漢語的教學內(nèi)容體系，在精讀課或?qū)懽髡n的教材中安排有關(guān)知識，并設(shè)計相關(guān)練習，幫助教師確定講授步驟和重點，使學生明確學習任務和目標。

其次，教師應該增強教學意識。“寫”的規(guī)范化是衡量漢語水平的重要標準，標準的篇章應該具有標準的格式，而標點符號是篇章格式的重要組成部分。訓練學生正確地使用標點，是提高學生漢語書面表達能力不可或缺的一步。教師在課堂板書或批改作業(yè)時應做好示范，注意針對學生的偏誤現(xiàn)象做有效的講評。

再次，教學中進行對比，突出重點。漢日標點符號系統(tǒng)存在一定的相似性。因此，教師在針對日本留學生的教學中，應該通過對比找出二者在相似性基礎(chǔ)上的區(qū)別性特征，以此作為重點難點，進行針對性教學，提高教學效率。

注：本文所用的例句引自日本下關(guān)市立大學學生的漢語作文。為了忠實于原材料，筆者在引用時保留了語料原貌，未作修改。有的例句中出現(xiàn)的標點符號方面的偏誤不止一處，筆者僅對有討論主題相關(guān)的偏誤加以分析指正。有的例句中還存在語法篇章等方面的偏誤，本文不做分析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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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海平，青島大學漢語言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