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很＋有＋名詞”的句法、語義功能

摘要：本文探討了“很+有+名詞”的句法功能和語義功能。認為“很+有+名詞”具有和形容詞相似的功能，一般表示程度深，具有“量”的主觀評價特征，其結構存在的條件以“名詞”和“有+名詞”的語義特點為前提。

關鍵詞：“很+有+名詞” 句法 語義

一、引言

“很”是漢語中的一個程度副詞，其主要功能是修飾、限制部分心理動詞、動詞短語、表可能應該的助動詞、性質形容詞、部分有特定語義特征的名詞。事實上“很”還可以修飾“有+名詞”。例如：很有好感、很有條理、很有閱歷等等。

是不是所有名詞都能進入“很+有+名詞”結構？這是一個值得商榷的問題。本文通過書面語料和網絡（“百度”和“谷歌”）語料的檢測，主要采用語義特征分析的方法，從認知的角度，論述“很+有+名詞”結構存在的合理性。具體問題包括：1.“很+有+名詞”的語法功能，即：能充當什么句法成分，不能充當什么句法成分，能和哪些詞組合，不能和哪些詞組合。2.“很+有+名詞”中“名詞”的語義特點，“有+名詞”的語義表現和“很+有+名詞”的語義特征及其功能。

由于本文語料大多來自網絡檢索，部分出自書面語料，所以引例不再標明出處。

二、“很+有+名詞”結構的句法特征

“很+有+名詞”作為一種語法結構，脫胎于“程度副詞+有+名詞”。關于“程度副詞+有+名詞”的問題，賀陽（1994）、唐善生（2000）、姚占龍（2004）等都論述過，此處不再贅述。

（一）“很+有+名詞”結構的層次及其功能

從層次分析的結果看，“很”是修飾“有+名詞”的。從結構的整體上看，“很+有+名詞” 表示人對客體形狀或客體自身特點的主觀感受、評價、認識等心理活動。通過程度副詞“很”凸顯“有+名詞”結構潛在的性狀特征，從而實現對客體的描述。

1.“很+有+名詞”的主要特征可以和形容詞聯系在一起，其主要功能也與形容詞相似。“很+有+名詞”結構表示的是對“有”后的賓語名詞所指對象“量”的一種主觀評價，一般用于陳述句中。在句中能作定語、狀語、補語和謂語，并且能和形容詞連用。例如：

（1）一個很有知名度的舞蹈家。

（2）云起伏著，很有層次地扭動，在峰前無聲流淌。

（3）過去我總是很有分寸的。

（4）原來，寓言也可以上得很有味。

（5）鄧小平先生目前生活是否還是很有規律？

2.“很+有+名詞”在句中大多充當謂語。例如：

（6）石壁很有立體感，顯現著沉積的過程。

（7）據說她很有青春力。

（8）男主人公金成恩帥氣，相貌出眾，很有女人緣。

3.“很+有+名詞”作定語時，一般需添加“的”。例如：

（9）我們得到一個很有誘惑力的開價，但還是決定不賣這座房子。

（10）我是一個很有殺傷力的人。

（二）可以擴展的“很+有+名詞”

1.“很+有+名詞”結構有些可以擴展，例如：很有意義、很有價值、很有特色、很有風味、很有韻味、很有作用等。可以對名詞概念的外延進行限制，凸顯其認知領域的一部分，但不能再使用表性狀的修飾性詞語，這會和程度副詞“很”的功能相沖突。例如：

（11）企鵝對愛情生活是循規蹈矩的，很有紳士風度。

（12）這是很有科學道理的。

（13）*很有豐富的想象力（*表示不合乎語法規范）

（14）*很有十足的把握

（15）*很有好的效果

2.“很”只能和模糊量度的“點”“些”“幾分”等同現，而其語義比不帶模糊量詞的用法要弱一些、委婉一些。例如：

（16）聽起來，這很有些傳奇色彩。

（17）他在當地很有一些影響。

（18）東北菜很有幾分東北人的特點，粗獷豪放，不拘一格。

“很+有+名詞”結構中，當名詞有表示小量的不定量詞“一些”“一點”等修飾的時候，“有”就可以和動態助詞“了”連用，表性狀的變化。例如：

（19）民警很有些感動、欽佩了。

（20）1989年，泰鋼已經很有些氣派了。

（21）他們在近兩三年打出了自己的牌子后，時間不長就很有些名氣了。

有的詞語即使沒有添加不定量詞，也可以和動態助詞“了”連用。不過這樣的例句很少，從收集的語料看，只有三例。例如：

（22）看來他已經很有把握了，能不為一切境界所動。

（23）實驗者將一組圖片呈現給一些孩子，這些圖片已經組織得很好、很有意義了。

（24）我們初讀一本書，真正能像陶淵明那樣領會到書中的真意，那就很有所得了。

（三）不可以擴展的“很+有+名詞”

有些“很+有+名詞”結構很難擴展。例如：“很有必要、很有可能、很有殺傷力、很有自主權、很有學問、很有才華”等等。姚占龍（2004）作了細致的論述，他認為主要是由以下三方面原因造成的：第一，一部分抽象名詞能夠激活并突出相關認知領域的某一部分，這兩部分在句法層面上可以進行直接組合，使語義表達更加明確。例如：很有（社會/學術/經濟/國際）地位。第二，一部分抽象名詞的義域本身的外延和內涵是清楚的，從二者的關系來說，內涵清楚了， 其外延也就清楚了，也就無需限定了，當然也就無以凸顯（prominent）了，這樣的抽象名詞主要有：名氣、個性、見識、理智等等。第三，與一部分抽象名詞有聯系的相關認知領域的成分， 不能在“很+有+名詞”結構中與抽象名詞直接組合，只能作為整個結構的配價成分（可以是謂詞性成分）引進，這樣的抽象名詞有“信心、希望、興趣、積極性”等。例如：他很有信心獲勝。

1.“很+有+名詞”的肯定、否定結構的不平衡性

“很+有+名詞”結構是“很”修飾“有+名詞”結構。由于動詞“有”的否定式是“沒有”或“沒”，所以“很+有+名詞”的否定形式就是“很+沒有+名詞”或“很+沒+名詞”。不過，因為程度副詞“很”的存在，其否定形式還可以在“很”前加“不”表示否定。例如：

（25）他靜靜地望著我，很沒有禮貌地點頭。

（26）這種方法在尋找新觀念和創造性建議方面很沒效果。

（27）他在這一帶不很有名望。

當名詞表示貶義的時候，其否定形式就是將“有”變成“沒有”，并且不能再受程度副詞“很”的修飾。例如：“很有心計”的否定形式就是“沒有心計”。

除此之外，當動態助詞“了”在“很+有+名詞”結構中出現的時候，此結構就沒有否定形式。如：“他這些年很有了些變化。”不能說其否定形式是“很+沒有+名詞” 或“很+沒+名詞”，也不能是在“很”前加“不”表示否定。例如：

（28）*他這些年很沒有了些變化。

（29）*他這些年很沒了些變化。

（30）*他這些年不很有了些變化。

“很+有+名詞”的肯定形式表示性狀程度加深的積極意義。否定形式雖然不表示積極意義的程度深，但也不表示消極意義，而表示性狀程度淺的委婉形式。

2.從收集的語料看，“很+有+名詞”結構很少有否定形式。統計如下：

由此表可知，在實際應用中，人們更傾向于用肯定形式的“很+有+名詞”來表示對客觀事物的評價。“很+有+名詞”的肯定形式和否定形式的運用是不平衡的。

二、“很+有+名詞”各構成成分的語義特征

“很+有+名詞”可以分成三個層次，底層是“名詞”，中間層是“有+名詞”，最外層是“很+有+名詞”。下面就分層次來論述“很+有+名詞”結構的語義特點。三個層次是逐漸擴展的。

現代漢語的“很+有+名詞”結構被認為是程度副詞“很”修飾“有+名詞”結構得來的。在分析這種結構時，首先有必要對“很+有+名詞”結構中名詞的特點進行充分的認識。

（一）能進入“很+有+名詞”結構的名詞及其語義特征

1.抽象名詞

“抽象名詞”是王玨先生（2001）在《現代漢語名詞研究》一書中根據名詞的語義特點所分的小類。他認為抽象名詞的所指不是人或事物等可視可觸的東西，而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概念，是人們對客觀世界認識的過程或結果在人們頭腦中的反應。如：“貢獻、感觸、干勁”等。除此之外，還有“稱謂名詞、身體器官名詞、植物名詞、集合名詞、生命義名詞、歧義名詞、同義名詞”共八小類。

在“很+有+名詞”結構中，名詞賓語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不是所有名詞都能進入此類格式的。“很+有+名詞”結構中的名詞具有自身的特點。一般只有抽象名詞才能進入此類格式，如：“質感、禮貌、好感、啟發、耐心”等。這些名詞一般都是為了表示主觀意識或客觀事物，具有[+程度義+性質義+陳述義]的語義特征。例如：

（31）這姑娘很有主見。

（32）一位很有風度的女人送來一份禮物。

（33）韓素云以自己的實際行動做出了很有說服力的回答。

（34）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對法國企業界很有吸引力，電力是一個廣闊的合作領域。

并不是所有抽象名詞都能進入此格式，有的抽象名詞需添加抽象名詞。如“現代”這個詞本身并不能進入“很+有+名詞”結構，當添加抽象名詞“氣息”之后，就能進入此結構。例如：

（35）這個城市很有現代氣息。

有的抽象名詞需添加抽象性名詞后綴，如“性”“力”“感”“心 ”“欲”“緣”等，才能進入“很+有+名詞”結構。如“創造、誘惑、想象、空間、自尊、進取”等。例如：

（36）我很有表現欲。

（37）他很有進取心。

（38）你兄弟很有幽默感。

（39）她很有孩子緣。

（40）宋、元時期的很多私印，也很有藝術性，有的是出自文人之手。

有的抽象名詞帶不帶詞綴，都能進入此格式。例如：很有成就/很有成就感、很有層次/很有層次感、很有哲理/很有哲理性、很有代表/很有代表性、很有規律/很有規律性、很有曲線/很有曲線美等。

2.具體名詞

具體名詞一般不能進入“很+有+名詞”結構。研究發現，有些具體名詞特別是表示人、處所、時間的名詞，和此類結構有著某種聯系，只要稍加變化就能進入“很+有+名詞”結構。大多采用的是添加具有抽象性的名詞后綴“氣、味、相、風、腔”等方法，使其轉變成抽象詞語。如“學生、書生、書卷、女人、明星、娘娘”等。例如：

（41）很有幾分韓國風的炒肉。

（42）公貓身上很有男人味。

（43）你們很有夫妻相啊。

有些具體名詞具有具體和抽象兩種意義時，只有抽象意義能進入此結構。如“他肩負著養家的擔子。”“擔子”的具體意義是扁擔和掛在兩頭的東西，其抽象義是擔負的責任，此例句用的就是抽象義。像這樣的詞還有“包袱、小鞋、錢”等。

（二）“有+名詞”結構的語義特征

1.“有+名詞”結構的量

現代漢語的“有”在句中出現時，一般表達兩種意義，也就是存現句中的動態義和靜態義。“很+有+名詞”結構中，“有”字表現的是靜態義，肯定事物的存在。“有”不僅表存在還可對事物的量進行模糊的表達。這也就表明“有+名詞”具有表程度量的作用。

馬慶株在《自主動詞和非自主動詞》一文中認為“有”是可以單說或可以作謂語、述語的非自主動詞，是屬性動詞。一般表示靜態的恒久的屬性，即使帶上賓語也可以表示屬性，“有”前面還可以加程度副詞，例如：有成效、很有成效，有樣子、很有樣子等等。這再次證明“有+名詞”可以表示程度量。

運用數量名結構表達數量是漢語的一大特點，不同類的名詞運用不同的量詞。抽象名詞一般表示類屬的概念，和一般名詞有很大不同，當“有+名詞”表示程度量時，由于抽象名詞概念的不確定性，其修飾語也受到很大的限制，只能根據性質、程度作出模糊、簡單的計量。經常修飾“有+名詞”中抽象名詞的是能受程度副詞修飾的形容詞和一些數量短語。與之相聯系的量詞大多是表示部分的“些、點、幾分”等，例如：有點知識、有幾分相象、有些難度等等。從認知心理學的角度看，在“有+名詞”結構中，其目的就是凸顯結構中抽象名詞的相對“量”。這樣具有模糊量度的“點”“些”等和具有等級特征的量度形容詞就滿足了“有+名詞”結構的需要。與此同時，程度副詞“很”的出現同樣表現出了與量度形容詞相似的等級特征，這就為 “很”修飾“有+名詞”提供了可能。

2.“很+有+名詞”結構的語義特征

1）“很+有+名詞”結構的量

張國憲（2000）在《現代漢語形容詞的典型特征》一文中將形容詞的量性特征分為三個小類：一是彌散量與固化量；二是隱性量與顯性量；三是靜態量與動態量。他提到形容詞在量上有量幅和量點之分，量幅表述的是彌散量，量點表述的是固化量。量幅和量點的判別可以用程度詞來測定，能與程度詞組配的形容詞具有量幅特征，反之只有量點特征。由此可見，程度副詞“很”修飾的“有+名詞”具有量幅特征，表述的是彌散量。

同時，他又認為量有隱性和顯性之分，典型的性質形容詞的量是隱性的，而典型的狀態形容詞的量是顯性的，前者往往通過附加程度詞或重疊等句法手段實現隱性量向顯性量的轉變。根據這一論述，可以知道，“有+名詞”屬于性質形容詞的范疇，表述的量是隱性的，而與程度副詞“很”結合后就實現了隱性量向顯性量的轉變。那么，“很+有+名詞”就屬于狀態形容詞的范疇，表述的量就是顯性量了。

根據張國憲（2000）性質形容詞和狀態形容詞表述的是靜態量，變化形容詞表述的是動態量的觀點，還可以得出“有+名詞”和“很+有+名詞”表述的都是靜態量。例如：有錢、有分量、很有市場、很有規則等等。

2）“很+有+名詞”的語義功能

“很+有+名詞”結構在表示量的形式方面與其他詞類的形容詞表現方式不同，其程度量的表示具有自身的特點。首先，“很”這個程度副詞是修飾“有+名詞”的，結構中雖然沒有量度形容詞的出現，而是由程度副詞“很”體現出抽象名詞的模糊量，但是量度形容詞語義在“有+名詞”結構中還是潛在地存在著。“很”就是對“有+名詞”結構中潛在的性質義的修飾。從而體現出主觀對結構中抽象名詞“量”的評價。例如：

（44）“很有作用”就是“作用比較大”

（45）“很有經驗”就是“經驗有很多”

（46）“很有手段”就是“手段有很多”

（47）“很有缺陷”就是“缺陷很大”

從評價的內容看，一般是對名詞的大小、高低、強弱的性狀進行評價。不管名詞是褒義還是貶義，評價的方向一般是偏向于積極意義的“大、高、強”等方面，體現出性狀程度的增強。

三、結語

綜上所述，“很+有+名詞”具有形容詞性特征，具有修飾、描寫的作用。能進入此結構的名詞大多可分為兩個小類，主要包括抽象名詞和具體名詞。總體上看，此結構中的名詞大多是抽象名詞。從表達功用上看，“很+有+名詞”具有形容詞的功能，表現出比形容詞更強的描述功能。從演化趨勢看，“很+有+名詞”有向形容詞靠攏的趨勢，其結構也在繼續擴大，像“很+有+名詞短語”，例如：

（48）吊蘭枝葉匍匐蔓生，吊盆栽培，懸掛于門廳、窗口或家庭室內吊置一盆，很有生氣和韻味。

（49）金成恩評價金石勛的演技日益成熟，已經很有明星的氣質和風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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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士林，南京林業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