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本著”的成詞過程及原因

2008-12-31 00:00:00楊愛萍

現代語文 2008年10期

摘要：“本著”是現代漢語中新出現的書面形式，目前，大部分字典辭書還未將其以詞的身份收錄。本文將通過對“本著”的形成溯源，來認識它的產生，并嘗試著分析其成詞的原因。

關鍵詞：“本” 介詞的主要來源 “著”的詞匯化

劉丹青（2003）指出：“介詞的來源有三種：動詞（主要是及物動詞）、名詞（尤其是關系名詞）以及副詞經過語法化而形成的。”①“本著”經常出現在現代漢語中，表示 “遵照、依據”之義，表現出介詞用法。“本著”當由“本”與后附“著”凝合而成。本文即對此成詞歷史過程進行考察。

現代漢語里，“本”依然有些介詞用法，如：

（1）“則此小說者，仍謂寓言異記，不本經傳，背于儒術者矣。”（魯迅《中國小說史略》）

古代漢語中，“本”之初始義為“草木的根或莖干”，后引申為“事物的根本或基礎”，用于指一般事物的根本。如：

（2）枝葉未有害，[本]實先拔。（《詩·大雅·蕩》）

（3）夫辰角見而雨畢，天根見而水涸，[本]見而草木節解，駟見而隕霜，火見而清風戒寒。（《國語·周語中》）

（4）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論語·學而》）

（5）黃鐘之宮，音之[本]也。（《呂氏春秋·大樂》）

（6）治莫康于立君，立君之道莫廣于勝法，勝法之務莫急于去奸，去奸之[本]莫深于嚴刑。（《商君書·開塞》）

后來，“本”又產生了“推究，根據，掌握”之意，屬動詞詞性。如：

（7）今夫儒者不[本]其所以欲，而禁其所欲；（《淮南子卷七·精神訓》）

（8）是時絳侯為太尉，[本]兵權。（《漢書·爰盎傳》）

（9）抑[本]其成敗之際。（《新五代史·伶官傳序》）

由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出，“本”在古漢語中由名詞發展為及物動詞。一般來說動詞能賦予主、賓語的是其默認的題元（施事類題元或受事類題元），有些實詞不需要另用賦元虛詞就可以自主賦予相關的句法成分以位置默認題元之外的題元。②這類動詞主要是具體動作類動詞。例如，動詞“拿”的賓語，像“她拿了粉色的布料作衣裳”中的 “布料”就具有“工具、材料”的題元性質，而不需要另加方式詞。又如，“這房子是朝陽建造的”中的“朝”，就是此種用法。“本”在句法和語義上可以相當于一個普通動詞加一個賦元介詞。也正是這種特性，使得它能夠實現向介詞的語法化，這經歷了一個重新分析的過程。例：

（10）兵生于治而異，俗生于法而萬轉，過勢[本]于心而飾于備勢。（《商君書·立本》）

（11）古者禹湯[本]義務信而天下治，桀紂棄義倍信而天下亂。（《荀子》）

這里的“本于心”“本義務信”則被分析為前置詞短語修飾后面的動詞，“本”被解釋為“按照、根據”，表方式，被重新分析后具有了介詞屬性。此種用法的普遍應用使“本”重新被分析為介詞的情況成為一個穩固的義項，這大致發生在唐代，之后的文學作品中就多有出現了。例如：

（12）“本指數，以求其質。”（柳宗元《答韋中立論師道》）

（13）“漢劉項冼《世本》二卷，其書不傳，今《左傳》注疏多本之，然亦未必無誤。”（顧炎武《日知錄》）

清末至民國時，“本著”才出現。如：

（14）老俠于成可不是手黑心狠、無緣無故以殺人為樂的人，身為俠客，[本著]除惡人即是善念，只為他們是壞人。（《雍正劍俠圖》（上））

（15）皇族內閣這一個鐵路國有政策，本著后四國借款合同。（《清朝秘史》）

（16）今[本著]多聞闕疑的精神，依下述之例錄出《歸田錄》佚文若干條，以供參考。（《諸子百家/史類/歸田錄》）

“本”亦保留著原有的用法，例：

（17）“漢劉項冼《世本》二卷，其書不傳，今《左傳》注疏多[本]之，然亦未必無誤。”（顧炎武《日知錄》）

（18）也看他來意如何：若是逞妖弄怪，他自有秉教護持，道力不容；若是[本]一個向道求度心腸，便是邪魔也是正念，就與他個方便，容留不拒。（《東渡記》）

發展到現代漢語之時，“本著”更多的在書面語中出現，基本代替“本”作“按照，根據”之義。如：

（19）對于雙邊和多邊經濟貿易關系中出現的摩擦和爭端，有關方面應當[本著]相互尊重的原則，通過友好協商謀求合理解決。（《中國政府白皮書/關于中美貿易平衡問題》）

（20）在這種情況下，雙方均應[本著]各自嚴于律己，寬以待人的原則協調解決有關事宜。（《技術貿易實務》）

（21）他先后參加省委、區委、支部會議，召開談話會，聽取各方意見，[本著]“從積極工作的出路上解決過去一切糾紛”的方針，多方地做工作。（《周恩來傳》）

相比來講，“本”的用例已經很少了（僅就介詞屬性這一個義項而言）。我們知道，詞是句中最小的能夠獨立運用的語言單位。“本著”中間不能插入其它成分，在句中能夠獨立起到介詞作用，其用在現代漢語里已相當普遍，可以確定，“本著”已經凝結為一個“詞”單位了。

“本著”的產生是詞語內部運動的結果。從歷史發展來看，“本著”也逐漸占據了“本”的語法地位。

一方面，隨著漢語雙音詞的增長，古代的單音詞，如“與”“師”“虎”在現代漢語中都替換為雙音節詞“參與”“軍隊”“老虎”。王力先生曾經指出：“雙音詞的發展實際上是構詞法的問題，在語法發展中得到了補償。”“本著”也逐漸占據了“本”的語法地位，也正是以附加式的構詞法證實了這一點。董秀芳（2004）說：“‘本’是一個半自由語素，可以看作是‘韻律不足’的成分。為了滿足語音上合格的要求，在‘偏倚附加’規律的作用下會在更大的范圍領域中合并相鄰的成分以構成韻律上合格的單位。”

另一方面，“著”作為現代漢語里最為常用的體標記助詞之一。Packard將“了、著、過”看作是語法性的詞綴。它們經常依附于某些單音節動詞的后面，并逐漸與所依附成分合而為一，形成語法詞或派生詞。因此，當“本”與“著”長期鄰接使用時，“著”也就被自然而然地吸收為詞內成分。

由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本”經歷了由名詞到動詞再到介詞的詞性延展，加上“著”在清末民國初年的及時依附和結合使用的推動，“本”最后實現了與“著”的詞匯化結合。

注釋：

①引自劉丹青的《語序類型學與介詞理論》，商務印書館， 2003年出版，第78頁。

②見于劉丹青《語序類型學與介詞理論》，商務印書館， 2003年出版，第78頁。

③引自董秀芳《漢語的詞庫與詞法》，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出版，第56頁。

參考文獻：

[1]王力.古漢語常用字字典（第四版）[Z].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

[2]王力.漢語語法史[M].北京：中華書局，1980.

[3]劉丹青.語序類型學與介詞理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

[4]漢語大詞典編輯委員會.漢語大詞典[Z].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6.

[5]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增訂本）[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