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陽新方言中“到”字的用法

摘 要：在普通話中，“到”一般用作動詞，而在湖北陽新方言中，“到”還有介詞、助詞、形容詞、量詞、副詞等用法。

關鍵詞：陽新方言 “到” 用法

陽新縣位于湖北省東南部，長江南岸，幕阜山北麓。東北與蘄春、武穴隔江相望，西與通山、咸寧接壤，北與大冶市毗鄰，東南與江西瑞武寧分野。陽新地處吳頭楚尾的特殊位置，方言復雜，語音上素有“九板十三腔”之稱，用法上也是多種多樣。陽新方言中一個常用詞“到”，既能獨立作動詞，又能同其它動詞一起組合成新詞，還能作介詞、助詞、量詞、形容詞、副詞。全面考察“到”字在陽新方言中的用法，既能發現陽新方言的獨特風采，又能探究“到”字在詞性、用法上演變的歷史過程。

一、動詞 “到”

探索“到”字之源，必先說“至”。“至”，甲骨文象矢遠來降至地之形。而《說文解字》：“到，至刀，至也，從至，刀聲”。可見，“到”是后出形聲字，基本含義與“至”相同：“達到，抵達”。在普通話中，表達“到達”之意時，一般用“到”，而不用“至”。

“到”的源頭可追溯到春秋時期，其義為“達到、抵達”，《詩·大雅》：“蹶你孔武，靡國不到”。這種用法古今漢語通用，陽新方言亦不例外，如：

（1）九點箇時候，我到了車站。

（2）不是不報，是日子時候冇到。

如果說“到”的初始意義表示物體朝著說話人方向移動，那么后來的“到”字也可以表示物體朝著說話人相反的方向移動，相當于“往”。《東觀漢記·吳傳》：“（民）到閭里重相和解。”“到”字便相當于趨向動詞“往”。在陽新方言中，當“到”表示“往”的意義時，一定要與趨向動詞“來、去”連用，組成固定的“到……來（去）”結構。

（3）我前日到高婆（外婆）屋來。

（4）你到東頭來，我到西頭來。

二、介詞“到”

“到”的意義由“到達”發展到表示趨向的“往”時，動詞意義明顯虛化。在陽新方言里，當“到”不表示動詞意義（到達、往），不在句中作謂語，而是連同后面的成分組成介賓結構時，“到”就喪失了動詞的特征，具備了介詞的性能。此時 “到”讀輕聲，是個很活躍的介詞。

（一）處所介詞“到”：連同后面的方位詞或處所詞， 表示動作或事情發生的處所。

1.表示動作或事情發生的起點，相當于“從”。

（5）得（這）塊布到商店買的。

（6）我夜過（半夜）到太原搭車回家。

2.表示動作發生或事物存在的處所，相當于“在”。

（7）燕子到咱屋里搭窩哩。

（8）人家到縣城等你好幾日了。

3.“到……跟前”結構，中間插入人名或人稱代詞，表示一種特殊的方位，此處的“到”也表示“在”之意。

（9）小伢到老人跟前要懂板（規矩）。

（10）媳婦到婆婆跟前要聽話。

4.“動詞＋到”結構，表示涉及到的對象、范圍，這種格式的動詞一般是“影響、涉及、牽連、想、憶、談、說、提、問、回想、議論”等。

（11）你在扯喉嚨（大聲叫喊），影響到別人休息。

（12）得（這）一件案子，連累到一連串黃狗（穿黃色制服的人）。

（二）時間介詞“到”：緊跟時間名詞或名詞性詞組時，可以表示準確時間，也可以表抽象時間。詞義進一步抽象化了。

（13）我到（在……的時候）屋里就做了打算，還要你說。

（14）真是苕貨（愚蠢），到吃飯時刻都不回來。

不難發現，例句中的“到”字結構都表示時間點，若要表示時間段，陽新方言中，一般用“從……到”結構，這同普通話的用法是一致的。

（15）太家（大家）從早到晚莫歇的。

（16）從青年到老年是個蠻長的過程。

三、助詞 “到”

在陽新方言中，“到”可作助詞，且用法相當廣泛，這是古漢語及現代漢語中少有的用法。在陽新人的習慣中，不管是老年人，還是青年人，都喜歡用“到”字來取代助詞“得”或“著”，而且往往以“到”為詞根或詞綴，構成一大批有地方特色的方言詞匯。

（一）動態助詞“到”：在動詞后，表示動作進行或結束。

1.表示動作的持續狀態，側重說明動作發生時伴隨的狀況、方式等，相當于“著”。

（17）穿到棉襖不好走路。

（18）仔細望到我做么事？

“到”的這種用法很靈活，可以用“把”將賓語提前，形成特殊的“把……到”被動句，例如上句可分別變為：“把棉襖穿到不好走路”“把我仔細望到做么事？”有時，“把”字還可以省略，直接將賓語提到句首，表示命令、囑咐、警告等。

（19）這種人太家一定要注意到。

（20）一丁點的變化都要觀察到。

2.“到”和形容詞結合，也可以表示狀態的延續（相當于“著”），而這種狀態是說話人不愿意看到的，含有無可奈何、聽天由命的意味。這種用法中的形容詞主要是表示形狀、色彩、性質、感覺等中性詞，如大、小、高、低、粗、細、干、濕、對、錯等。

（21）錯的地方只好錯到，你有么法？

（22）家住在藥廠邊，臭也只好臭到。

3.表示動作的結束。“到”由表示“動作進行”到表示“動作完成”，詞義進一步虛化。宋·岳飛《冬具襄陽隋郢郡防守狀》：“臣收復到襄陽、隋、郢三州。”句中的“到”相當于“了”，表示動作結束。陽新方言保持了這一用法。

（23）真劃得來，就賺到幾萬塊。

（24）渠干不得了，喝到幾碗水。

4.“到”同動詞相結合，表示動作達到目的或產生了預期效果。

（25）我費了好太的勁才把信息弄到手。

（26）捉到殺人兇手，老百姓拍掌叫好。

（二）結構助詞“到”：相當于“得”，是連接補語的標志。

1.連接表結果的補語。這種用法在魯迅的《一件小事》有例句：“幸而，車夫早有點停步，否則伊要栽一個大斤斗，跌到頭破血流了。”在普通話中，“到”字的這種功能已完全被“得”取代，而陽新方言中卻使用很多。

（27）渠的字寫到不錯，莫小看別人家。

（28）我笑到肚子疼死了，你還在哭。

2.連接表程度或目的的補語。一般用固定結構“要A到B”，A是及物動詞，B是形容詞。

（29）老師教育我們，要學到扎實。

（30）湯要吃到新鮮，才算好湯。

四、形容詞“到”

在語言發展過程中，很多形容詞由動詞派生而來。動詞“到”為“到達”之意，表示物體一點點地從甲地位移到乙地。取其“一點點”的情狀，便有了形容詞“到”。《魏書》：“仲業淵長，雅情清到”，“到”即“周到、周密”之意。普通話中，“到”不單獨表示此意，總是組成雙音節詞“周到”等，而陽新方言中，兩種情況皆而有之。

（31）得家餐館的服務蠻周到。

（32）招待不到的地方，還望多多包涵。

五、副詞“到”

“到”作為副詞，是“反而”之義，這古已有之。庾信《和侃法師》：“雅言舊國人，到在他鄉別。”劉鶚《老殘游記》：“這六甲變態都是親身閱歷，到也是極有味的事。”例句中的“到”相當于現代漢語中的“倒”。這種用法在普通話中已消失，陽新方言卻有這種用法。

（33）別人忙到要死，你到找麻煩。

（34）太家都瘦了好多，渠到長胖了。

六、量詞“到”

動詞“到”字表示物體從甲地到乙地的全過程，去其動作意義，只取動作的“全過程次數”，便有了量詞“到”，相當于“道、遍、回、次、遭“等。賈思勰《齊民要術》：“一壟之中，以犁逆順各一到。”普通話中“到”不作量詞用，在陽新方言卻不少見。

（35）考試前，我把書看了兩到。

（36）這句話已說幾到了。

綜上所述，在語言的發展和演變過程中，方言比普通話更能保存古漢語的用法。“到”有“到達”“往”“欺騙”“說、道”“知、覺”等動詞意義，普通話和陽新方言繼承了“到達”“往”兩種含義；在古漢語中，“到” 可單獨作形容詞，陽新方言有這種用法，而普通話卻沒有；在古漢語中，“到”可為副詞、量詞，陽新方言保存了這兩種用法，而普通話中這種用法已消亡。同時，在陽新方言中，“到”中派生出介詞和助詞的用法，介詞既可表時間，又可表地點，助詞既可表動態，也可表結構。

（程時用，廣東輕工職業技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