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臨湘方言的重疊式及類型小探

摘 要：本文主要分析了湖南臨湘市城關鎮方言中的重疊式。內容包括：各種重疊式的類型以及對其結構特點的分析。

關鍵詞：臨湘方言 重疊式 類型 特點

臨湘市是湖南省的一個縣級市，臨湘方言屬于贛語。臨湘方言廣泛運用了重疊這一語法手段，和普通話的重疊相比較，既有相同之處，也有自成特色的地方。其重疊主要分為名詞的重疊，動詞的重疊，形容詞的重疊。

一、名詞的重疊

（一）“AA”式

1.疊音詞，包括親屬稱謂語和其它一些疊音詞。如：

爸爸 媽媽 姐姐 奶奶 家家[ka45]（外婆）

舅舅 婆婆 爺爺 猩猩 丁丁（蜻蜓）

親屬稱謂重疊除了幾個加注的詞外，其余的普通話中都有，語義也沒有什么不同。但是，相對于普通話中的疊音詞來說，小孩用語趨向于與普通話一致，而成人更喜歡利用其中的一個語素，如“爸”“姐”等，或者再在這個語素后加上其它襯字，如“舅爺”“姑娘（姑姑）”等，而一般不再用重疊形式。

2.重疊式，包括人名的重疊和其它一些重疊式。如：

（1）澄澄 青青 玲玲 輝輝 珊珊

人人 家家 處處 杠杠 叉叉

（2）貓貓 碗碗 棍棍 眼眼 面面

蛋蛋 花花 餅餅 簍簍 粥粥

褂褂（衣服） 屁屁（屁股） 恰恰（食物）

片片（尿片） 塊塊（塊狀物） 本本（作業本）

坨坨（團狀物） 咕咕[ku214]（雞）

□□[pa21]（小孩大便或臟物）

咬咬[#331;iaelig;#660;5]（兇狠咬人的東西）

第（１）類中前排人名的重疊在臨湘方言中非常普遍，只要是人名中的字都可以重疊。不過在稱呼小孩時，這種用法更經常，一般不用來稱呼老人。這種稱呼有親熱的意思。后排一般名詞的重疊現象不普遍，表達上也沒有很特別的地方。第（２）類中的重疊出現在兒語中，是本方言中數量最多，內容最豐富的一類，包括表示各種器具、用品、物件、處所等等。這種構詞在普通話中基本上沒有。重疊后詞語一般都帶上了令人可愛的色彩，如“貓貓、花花”等；但也有的帶有令人嫌惡的色彩，如“□□、咬咬”等；也有的純粹只是一種面向小兒的口語詞，如“本本、坨坨”等。在構造上，這類重疊也有內部的差異：有一部分重疊詞有相應的單音節形式，如“貓貓”這組，重疊前后基本詞義沒變；另有一部分重疊詞沒有相應的單音節形式，如“褂褂”這組，雖然有的重疊語素能單說，但意義卻與疊詞的含義完全不同，如“屁屁”與“屁”、“本本”與“本”、“恰恰”與“恰”等。在構詞語素的性質上也表現出了豐富的色彩，有名詞性語素重疊，如“貓貓、碗碗”等；有動詞性語素重疊，如“咬咬、恰恰”等；有形容詞性語素重疊，如“乖乖（指人）”等；也有量詞重疊，如“本本”等，擬聲詞重疊，如“咕咕”等。

（二） “ABB”式

臨湘方言中名詞的“ABB”式重疊也是兒語詞。其數量較多，是普通話中沒有的。如：

小碗碗 長棍棍 小凳凳 胖豬豬

花貓貓 花裙裙 麻雀雀 雞咕咕

這類重疊與“AA”式重疊有一定的關系，但卻不能簡單地認為就是在“AA”式前加修飾語。雖然這類重疊去掉修飾成分就與“AA”式的意義和用法一樣，但是仔細分析，還是會發現它們的內部差異。像“小碗碗、長棍棍”，可以看作是先“AA”式重疊，再加上修飾語，通過追加名物的屬性來確定所指范圍；也可看作是先“AB”，再重疊“B”構成。而“雞咕咕”卻不可這樣兩可。因為先“AB”的話，人家就不明白“雞咕”是指什么了，因而只能是先“AA”再加上修飾語。由于此類重疊比“AA”式更能明確所指，而且都附上了所指名物的各種屬性，所以把它們另外歸納為“ABB”式。

（三）“AAB”式

這類重疊是一種比較特殊的重疊形式，在臨湘方言中數量不多。如：

搖搖車 滑滑梯 碰碰車 轉轉椅 蹺蹺板 跳跳繩

毛毛蟲 棒棒糖 棒棒冰 泡泡糖 擔擔面 毛毛雨

這類詞都是偏正結構，修飾語部分重疊，以疊音的形式一同修飾、限制中心語，形成“AAB”的形式。修飾語可以是動詞性詞語，也可以是名詞性詞語。這種用法一般是吸收普通話的用法。

（四）“AABB”式

這類重疊在臨湘方言里不是很多，而且是極平常的一些口頭詞語。如：

家家戶戶 男男女女 里里外外 上上下下 湯湯水水

彎彎角角 角角落落 邊邊角角 瓶瓶罐罐

這類重疊有的有非重疊的對應形式，如“里里外外”與“里外”、“角角落落”與“角落”等。有的重疊沒有非重疊的對應形式，如沒有“家戶”“湯水”“彎角”“瓶罐”“邊角”等單獨的說法。這種類型的重疊，有的在原來意思的基礎上強調“每一、逐一”的意思，如“家家戶戶”“里里外外”“角角落落”等；有的不表原義，而是發生意思轉移，而且還附上了一些感情色彩，如“瓶瓶罐罐”專指一些破爛，一些不要了的東西。“湯湯水水”指吃剩了的，不要了的飯菜，而且還有令人嫌惡的色彩，具有貶義色彩。

（五）“ABCC”式

這種重疊式是先有“ABC”，再重疊“C”，而不是先“CC”后，再“ABCC”。重疊后的詞語也是兒語詞，在普通話中基本找不到。如：

頭發夾夾[kiaelig;#660;5] 花生米米 書包袋袋 鉛筆盒盒

扣子眼眼[#331;an21] 烏龜殼殼 洗腳盆盆 指甲刀刀

這類詞在兒語中當有語境提示“AB”的時候，也可以只說“CC”，這就類似于“AA”式重疊中的AABB式類了（見下文二#8226;（二））可見“AB”有限定范圍或明確所指的作用。臨湘方言中成人之間一般不使用這種重疊式，而是相應地改成“ABC哩”式，如“頭發夾哩”“書包袋哩”等；或不重疊，直接說“ABC”，如“扣子眼”“花生米”“指甲刀”等。

二、動詞的重疊

（一）“AA”式

普通話里的動詞一般可以直接疊用為“AA”等形式。臨湘方言中有時也能看到這種重疊形式的詞語。如：

看看 謝謝 聽聽 聞聞 洗洗

試試 說說 搓搓 轉轉 坐坐

但是一般不這樣用，而是相應地說成“A下[xa21]”，如“聽下”“看下”“試下”等等，用來表示短時量或嘗試。如果硬是要疊用的話，就必須有條件：含重疊式的句子要作為分句來使用，或者用于對舉；而且語法意義發生改變，不是表示短時量或嘗試，而是表經常態或持續態。如“你也到隔壁去聽聽，他們在說么哩。”“平時多坐坐人家，多逛逛街。”在這種句子里，“AA”式重疊也可改成“A下”，而且比較常見。所以，可以說“AA”式在臨湘方言中沒有。但有兩個常用詞比較特殊，一個是“看看”，它的使用頻率與“看下”差不多一樣；一個是“謝謝”，在青少年的口頭經常出現。為什么會這樣，我認為“看看”應是由“AA看”重疊式縮略來的，下面會談到。而“謝謝”明顯是從普通話里借來的“外來詞”，因老年人，也有一些中青年不說“謝謝”，而只用“多謝[#597;i45]”。

（二）“AABB”式

此格式是與普通話有同有異的一種重疊方式。如：

哭哭笑笑 唱唱跳跳 蹦蹦跳跳 打打鬧鬧

逢縫補補 遮遮掩掩 進進出出 搖搖晃晃

此類重疊在臨湘方言中很普遍，含有“又A又B”的意思，有較強的描寫性，對后邊的動作行為從狀態或方式方面進行描寫，其作用與形容詞相當。它通常由兩個意義相同或相近，有時或意義相反的動詞語素構成。從形式上看，有的與普通話相同，是雙音節動詞重疊，如“打打鬧鬧”與“打鬧”，“來來回回”與“來回”等；有的卻只是意義有關聯或相近的兩個單音節動詞臨時組合在一起，不是雙音節動詞。這類疊詞表示兩個動作反復進行或接連出現，是一種持續動作形成的狀態的持續。

（三）“ABAB”式

此格式是雙音節動詞的重疊式。如：

研究研究 考慮考慮 鍛煉鍛煉 品嘗品嘗

照顧照顧 商量商量 囑咐囑咐 檢查檢查

這種重疊，主要表示一種舒緩的語氣，與普通話一致。

（四）嵌入式

嵌入式就是將其他語素加在重疊形式的前面（前加式）；或中間（中加式）；或后面（后加式）。另外還有一種就是三種結合，本文稱其他式。

在臨湘方言中，前加式動詞重疊沒有，其嵌入式方式有如下三種：

1.后加式

（1）“AA看”式

這種用法很普遍。如：

聽聽看 聞聞看 洗洗看 坐坐看

這種格式一般用來表示嘗試，提示話語中還有后續成分，如“你去聞聞看（是香還是臭）。”“你先試試看（這種方法好不好）。”上文中提到的“看看”就是由“看看看”縮略而來的，有時在口語中，還偶爾會聽到這種組合。如“你去看看看，他走么？”只不過第三個“看”有點音變現象，由陰去[214]變成了輕聲。發生音變的組合僅此一例而已。

（2）“AA神”式

此式在武漢方言中大量存在，在臨湘方言中也很常見，這可能是受了方言接觸的影響。如：

a.晃晃神 蕩蕩神 擺擺神 閃閃[s#601;n21]神 扭扭[#565;iu214]神

b.嗡嗡[#331;#601;#331;33]神 嗚嗚[u214]神 咯咯[kie55]神 吱吱[#680;i214]神

c.跑得飛飛神 褲哩侉侉[ɡua21]神

這種形式中，“A”語素可以是動詞性的，如a類；可以是擬聲詞，如b類；也可以是形容詞性的或動詞的形容詞義項，如c類。a類最常見，數量最多，c類數量極少，僅限幾個，因為“AA神”表示的畢竟是動態。注意構成這種格式的“AA”有些語義限制，“A”必須同時具有“持續”“完成”“非自主”這樣的語義特征，而且動作的主體必須具有“無生命”或同時具有“有生命”“非施事”這樣的語義特征，它才能進入“AA神”格式。“AA神”表示動作連續且頻率快。

2.中加式

這種格式有三種形式，如：

a.A噠A：看噠看 走噠走 坐噠坐 掃噠掃

b.A呀A：唱呀唱 說呀說 寫呀寫 讀呀讀

c.A一A：看一看 講一講 說一說 走一走

這三類通過換掉嵌入的語素，可發生類型之間的轉換，它們之間的不同主要體現在語法意義上：a類，表示動作比較隨意，且持續的時間很短，所以可把后兩字改成“下”字，如“走下”，凸顯時量短。b類，表示動作持續的時間很長，甚至達到了令人厭煩的程度，它不能像a類那樣換用“下”字。c類，表示動作持續的時間短，與普通話一致，它都可以把后兩字改成“下”字，如“看下”，凸顯時量短。

3.其他式

（1）“AXAX（X是嵌入語素）”式

這種嵌入式主要有三種，如：

a.A倒A倒：說倒說倒 玩倒玩倒 看倒看倒 走倒走倒

b.A起A起：走起走起 說起說起 玩起玩起 看起看起

c.A下A下：訪下訪下 看下看下 等下等下 玩下玩下

這三種方式，通過換用嵌入的語素，也可以進行格式之間的轉換。a、b兩類在語法意義上也基本相同，一般表示正在干什么事情時，出現了突發事件，甚至出現了相反的情況，或是因動作持續時間長而出現了某種結果。如“他笑起/倒笑起/倒，就哭起來噠。” c類與a、b類不同，它主要用來表示一種短時態，時間不很長。所以可以單說“A下”，而a、b則不能單說“A起”“A倒”。

（2）“一A一A咯”式

一扭一扭咯 一擺一擺咯 一飄一飄咯 一閃一閃咯

這種重疊的例子比較少，主要表示動作一下接一下，連續不斷，而且速度不快，有的可與“AA神”互換，如“閃閃神”“扭扭神”等，但變換以后，詞語表示的動作頻率由原來的較慢變得很快。

三、形容詞的重疊

（一）“AABB”式

“AABB”式重疊跟普通話差不多，在臨湘方言中普遍存在。如：

a.慌慌張張 結結巴巴 冒冒失失 安安靜靜

b.密密麻麻 瘋瘋癲癲 空空蕩蕩 緊緊巴巴

a類重疊的“AB”可以單說，b類中的“AB”不能單說。這兩類都是表達程度的，但a類可以用本方言中表程度高的“□[men45]”來直接修飾“AB”，如“□慌張”，而b類一般不可以，如不能說“□密麻”。

（二） “ABAB”式

“ABAB”式形容詞在臨湘方言中不如“AABB”式形容詞普遍，它們都是表達程度的形容詞。如：

筆直筆直 綁[p#601;#331;45]硬[#331;a#331;33]綁硬

好苦好苦 客氣客氣

（三）嵌入式

1.后加式（“ABCC哩”式）

這種方式就是先有“AB”詞語，再在后邊加上“CC”重疊，最后再在末尾附上“哩”。如：

眼淚含含哩 胡子茬茬[#678;a45]哩

鼻涕□□[taelig;55]哩 頭發蓬蓬[b#601;#331;45]哩

這種重疊用得較少，主要是用來描繪一種多而滿的狀態。如“眼淚含含哩”指眼里含滿了淚水。“鼻涕□□哩”指鼻涕很多，都不斷地流出來了。

2.中加式（“A里AB”式）

這種方式跟普通話一致，在方言中用得較普遍。如：

流里流氣 下里下作 羅里羅嗦 齷里齷齪

結里結巴 老里老氣 古里古怪 土里土氣

通過這種方式重疊，使“AB”所指的程度更深。

參考文獻：

[1]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

[2]黃伯榮.漢語方言語法調查手冊[M].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01.

[3]周成蘭.漢語疊音詞的修辭功能及語用規律[J].湖北師范學院學報，2005，（2）.

[4]劉卓彤.新化方言中豐富的動詞重疊[J].湖北經濟學院學報，2006，（9）.

[5]熊一民.武漢方言的重疊式“VV神”[J].武漢教育學院學報，2001，（4）.

（胡艷柳，湖南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