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英祈使言語行為比較研究

摘 要：祈使言語行為與祈使句不同，除由祈使句表達外，還可以由其他句類來表達。本文據言語行為理論，對漢英祈使言語行為從句法結構形式和言語行為策略兩個方面進行對比，揭示不同語言祈使言語行為表達式的異同，以及不同文化價值觀造成的不同交際風格，以期對跨文化交流和對外漢語教學有所幫助。

關鍵詞：祈使言語行為 祈使句 句法結構形式 言語行為策略

一、引 言

英國哲學家奧斯汀（John Langshaw Austin）提出，人類交際的基本單位不是句子或其他表達手段，而是完成一定的行為。美國哲學家和語言學家塞爾（John R. Searle）繼承發展了奧斯汀的言語行為理論，建立了一個比較有原則的分類框架，提出了間接言語行為的概念。我們所說的祈使行為正是塞爾劃分的五類言語行為中的一種，即指令類（directives），它是試圖使聽話人去做某事的行為。

祈使言語行為不等同于祈使句。因為“對語言功能的判斷，不能單純以形式為依據。”[1]（P73）漢語和英語里都有祈使句，它是說話人用祈使語氣要聽話人做或不做某事，或者說話人要聽話人共同做或不做某事的句子。陳述句、疑問句和感嘆句同樣也可以表示祈使言語行為，這主要得益于語境的存在。例如，“你能把鹽遞過來嗎？”這句話并不表示疑問，而是在委婉地請求對方把鹽遞過來，所以實際上是在實施請求的言語行為。

漢英祈使言語行為有相同之處，也有不同之處。本文以美國當代著名作家J.K Rowling的暢銷書Harry Potter and the Philosopher's Stone及其中譯本《哈利·波特與魔法石》（人民文學出版社，蘇農譯）為語料，抽取其中的表示祈使言語行為的漢英語句子各308句，并按其語用功能和語義差別分為命令、請求、催促、勸告、祝愿、提醒/警告/威脅、邀請等七類[2]，對漢英祈使言語行為從句法結構形式和言語行為策略方面進行對比分析。

二、漢英祈使言語行為句法結構形式的對比

我們認為并不只有祈使句才能表現祈使言語行為，但祈使句在祈使言語行為的表達式中所占比例是最大的，在308句祈使言語行為表達式中，漢語祈使句占了87%，英語占82%，對于句法結構形式的對比，主要分為兩類來進行：祈使句表達式和其他句類表達式，其中主要進行漢英祈使句表達式的對比。

（一）祈使句表達式的漢英對比

祈使句主要出現在對話中，本文所選取的祈使句也是對話中的祈使句。這類祈使句一般句子短小、結構簡單，常省略主語，而且謂語一般由動詞或動詞性短語充當，但情況并不總是這樣，所以本部分主要從主語和謂語的角度對祈使句進行劃分并進行比較分析。

1.根據主語劃分的祈使句

1） 無主語祈使句

根據主語的有無，我們把祈使句分為無主語祈使句和有主語祈使句。根據統計，在漢語的268個祈使句中，無主語祈使句占75%，而英語的255個祈使句中，無主語祈使句占到了80%。這主要是因為漢語祈使句中的主語在英語中作了稱呼語，或者在英語中直接省略掉了，如：

（1）“你們兩個跟我來。”麥康娜教授說。

“Follow me， you two，” said Professor McGonagall.

（2）“你別跟著我們！”

“Go away.”

不論漢英無主語祈使句各占比例是多少，總的來看，漢英兩種語言中祈使句絕大多數是不帶主語的。下面我們主要來看一下有主語祈使句的情況。

2）有主語祈使句

漢英兩種語言的有主語祈使句多用第二人稱代詞作主語，在所出現的主語中分別占了47%和51%。漢語用第二人稱代詞如“您”“你們”等與“請”“吧”等詞連用可以表示委婉、客氣的語氣，如：

（3）“你們先在這里安靜地等會兒吧。”

（4）“好，你先去吧，羅恩會跟著你去的。”

英語中的祈使句如果使用第二人稱，則往往用來加強語氣或表示不滿、厭煩等情緒。如：

（5）“你別跟著我們！”

“You go away!”

（6）“皮維斯，快滾！”

“Peeves， you go away!”

漢語還可以使用“我”“我們”“咱們”等作主語，英語第一人稱作主語，往往用在let的后面[3]，如：

（7）羅恩說，“算了吧，我們回去吧。”

“I'm freezing，”said Ron. “Let's forget it and go back.”

（8）“咱們走吧。”

“Let's go.”

漢語也會用“各位”“每個人”“大家”或對聽話人的稱呼等第三人稱作主語[4]，同樣，英語中也有“Everyone”“Somebody”“Anyone”等不定代詞或對對方的稱呼等作主語，如：

（9）維能姨丈說，“大家快上船吧！”

“so all aboard!”said Uncle Vernon

（10）哈利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喊：“一年級新生都到這邊來！”

Harry heard a familiar voice:“First years! First years over here!”

2.根據謂語劃分的祈使句

1）有動詞祈使句

在本文所統計的祈使句中，漢英有動詞祈使句分別占了97%和89.7%。漢語中謂語動詞可以是單個動詞，也可以是動詞的重疊式或動詞與語氣詞“吧”“啊”等連用。這時的語氣要緩和得多，還可以是動詞與動量詞、表示短時的詞語或表示事物少量的詞語連用，加上這些詞以后，語氣也變得緩和。[5]如，

（11）“讓一下，它也真夠大的。”巨人說。

（12）“接下來，波特先生，試試這個。”

英語中有動詞祈使句的謂語用動詞原形，沒有人稱、時態和數的變化，如：

（13）Help me， Master!

（14）“Stop saying the name!”said Ron in a terrified whisper.

以上提到的是肯定祈使句形式。漢語中否定的祈使句一般在動詞前加上“不”“不要”“不必”“別”等詞表示否定，有主語時放在主語的后面，[6]如：

（15）“不要再問任何問題了。”

（16）“別出聲！”維能姨丈尖叫道

英語的有動詞祈使句的否定形式是在肯定祈使句的前面加“do not”或“don’t”，有主語時只能使用“don't”，或用“never”，有主語時這些引起否定的詞要放在主語的前面，如：

（17）“NEVER，”he thundered， “- INSULT- ALBUS- DUMBLEDORE- IN- FRONT- OF- ME!”

（18）“Don’t you call me an idiot!”said Neville.

2）無動詞祈使句

漢語中有少量由名詞、形容詞構成的祈使句，這類祈使句一般言簡意賅，清楚醒目，如：

（19） “快，哈利！”荷米恩尖叫著。

（20） “噢！哈利，一定要小心！”

英語除使用名詞、形容詞外，還有副詞、動名詞以及這些詞構成的短語和介詞短語等。這類句子短小有力，具有強烈的感情色彩，主要用來表示要求、命令、提醒、警告、禁止等。如：

（21）“Out of the way， you，”he said.

（22）“SILENCE!”yelled Uncle Vernon.

漢語的無動詞祈使句主要用于肯定句中，英語的無動詞祈使句還可以用于否定句中，這主要是指的包含名詞和動名詞的祈使句，它的否定形式是在這些名詞或動名詞的前面加“no”或“none of”引起否定，如：

（23）“No arguments!”

（24）“None of your business!”

3.特殊形式的祈使句

漢英語中都有一些特殊形式的祈使句。漢語中有以“把“字句、“被“字句、兼語句和連動句等形式出現的祈使句，如：

（25）“我要你去看著烤肉。”

（26）“別被費馳發現了！”

另外，為了表示語氣的委婉、客氣，祈使句的后面還可以加上一個附加問句“好嗎”“可以嗎”等來舒緩語氣，如：

（27）“哈利，我們做個自我介紹，好嗎？”

英語祈使句的特殊形式主要是let祈使句，let后面可以加第一人稱或第三人稱，然后帶上不帶to的不定式，往往表示建議或命令。[3]如；

（28）“Let me speak to him… face-to-face…”

（29）“Don't let me say it again”

（二）其他句類表達式的漢英對比

除祈使句外，漢英都有使用其他句類實施祈使言語行為的例子，在本文所選取的語料中主要以疑問句和陳述句形式出現，其中以疑問句形式居多。

漢語中表達祈使言語行為的疑問句，可以是是非問，也可以是反問句，一般來說，是非問表達的語氣較為委婉、禮貌，反問則往往帶有責備、埋怨的語氣，例如：

（30）“你們能讓開一下嗎？”

英語中用來表示祈使的疑問句，可以用情態動詞Will/Would/Can/Could+一般疑問句，用Would/Do you mind + V-ing，用Why don’t you + V.，或用祈使句+附加問句，還可以是How/What about +動名詞，[7]如：

（31）“Couldn't you do something about it， Dumbledore?”

（32）“You will keep looking while I'm away， won't you?”

這種疑問句一般用來表示“邀請”“請求”，語氣委婉、客氣，使說話人顯得彬彬有禮。

漢英中的陳述句表示祈使，往往用來表示一種間接的言語行為，即不是在陳述某件事，而是在讓對方實施某行為。如：

（33）“如果你不把這件事告訴霍格瓦徹的任何人的話，我會很感激你的。”他說。

“Be grateful if you didn't mention that to anyone at Hogwarts，”he said.

（34）“我一分錢也沒有——”

I haven’t got any money –

例（33）并不是在陳述“我會感激你的”這一事實，而實際是在要求對方為此事保密，例（34）也并不是在陳述沒錢的事實，在上下文的語境中，是在請求對方借錢給自己。

三、漢英祈使言語行為策略對比

塞爾把間接言語行為分為規約性間接言語行為和非規約性間接言語行為。布魯姆·庫卡（Blum-Kulka）把請求策略分為三類：直接策略、規約性間接策略、非規約性間接策略。[8]我們根據這三種策略對308句漢英表達祈使言語行為的句子進行分析。直接策略主要由祈使句來實現，漢英祈使句分別占所抽取句子總數的87%和82%。在本文所選取的語料中，直接策略占了絕大多數，間接策略主要由疑問句和陳述句來實現，漢英規約性間接策略分別占了11%和16%，剩下的是非規約性間接策略。

言語行為策略類型的差異受很多因素的影響，權勢差異、社會距離、祈使行為的難易程度、年齡、性別等都會影響策略類型的選擇。祈使者如果在地位上擁有絕對的權威，或單純為達到目的而發出祈使，不計任何消極后果，那么往往會使用直接策略，反之，如果為維護交際雙方的面子，達到良好的社會效果，就會考慮使用間接策略。本文所選語料中的人物多為師生、父母與孩子、同學的關系，所祈使的內容也多是上級對下級或平級之間提出的命令、請求，并且表示“命令”“請求”的祈使句在所抽取的漢語語料中分別占38%和28%，兩項合計占66%，在所抽取的英語語料中分別占35%和27%，兩項合計占62%，這就決定了本文語料中的直接策略占了多數，并且表示“命令“時比表示“請求”時更多地使用直接策略，同時說明，在地位高者對地位低者、長者對幼者或平等親密關系中，祈使言語行為多采用直接策略，并且漢語中的直接策略要多于英語。

正如上文所言，同一語言中策略類型的選擇取決于雙方的社會地位、年齡、性別等因素，不同語言中策略類型的選擇還受不同社會文化的制約。漢語的祈使言語行為多使用直接策略，這與我國的社會文化傳統是分不開的。我國崇尚的是集體主義的價值觀，注重集體利益，強調團結合作，把個人融入到集體中，強調個人與集體的同一性。另外，我國又是一個“差序格局”的社會，權勢在我國起著重要的作用，等級制度相對英美國家要嚴格。這就決定了中國人在實施祈使言語行為時，尤其是長者對幼者，上級對下級，教師對學生時，使用較為直接的策略。這就是受等級制度的影響，在地位較高、年齡較長的祈使者眼里，他們所發出的祈使就相當于命令，是名正言順的，無須間接委婉。而在關系親密的平級之間，受集體主義價值觀的影響，強調同一性，也傾向于使用直接策略，因為在中國人看來，關系親密的人之間使用間接策略，會顯得見外、疏遠，因此，有時反而會越直接越顯得親近。而在英美國家，更加強調的是個體主義，注重個人價值的實現，尊重個人的身份、獨立性和自主性。而且，英美社會屬于較平行的社會結構，主張自由平等、個性解放，因此人們傾向于建立一種平等的人際關系，即使是在家庭成員之間也會使用間接策略，以體現對對方的尊重。[9]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在我們所統計的表達祈使言語行為的句子中，有的同樣一句話，在漢語里采用了直接策略，而在英語里則用了間接策略。但是需要指出的是，在以往的研究中，直接策略在英語文化中被認為是最不禮貌的策略，而規約性間接策略被美國人認為是最禮貌的，而且也是最常用的。但根據我們的統計結果，英語中的直接策略在所采取的策略中占了多數，而且直接策略中也并不都是不禮貌的，由于受所選取語料的內容、人物關系等的制約，我們還不能說，直接策略成為了英語中最常用的策略，但隨著社會的發展，生活節奏的加快，人們的觀念也會有所變化，反映在語言上必定也會追求語言的經濟性，在一定語境和交際雙方的關系中，對直接策略的使用也會增加。

漢英祈使言語行為在句法結構形式和言語行為策略方面既有相似之處，也有不同之處。無論是跨文化交際，還是對外漢語教學，都要既掌握其句法結構形式，又掌握各種策略使用的語境，同時，還要注重不同語言的社會文化的學習，這樣才能真正提高對語言的應用能力和正常的交際能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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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王書貴.說“祈使句”[J].湖北大學學報，1985，（3）.

[5]劉月華.從《雷雨》《日出》《北京人》看漢語的祈使句[A].語法研究和探索（三）[C].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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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王興國.英語祈使句的表達形式及語用特點[J].外語學刊，1996，（1）.

[8]李巧蘭.間接請求策略的交際價值——間接言語行為的跨文化交際視角[J].大慶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01，（2）.

[9]蘇文妙.文化價值觀與交際風格——英漢請求言語行為對比研究[J].西安外國語學院學報，2003，（1）.

（黃靜，魯東大學漢語言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