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語研究的認知視角

摘 要：本文以軍語研究作為研究對象，從認知視角對軍語研究的主要內容、軍語研究的理論建樹、研究中應注意的幾個問題以及軍語研究的前景展望等問題進行了探討，以使我們加深對軍語認知特征的認識，同時促進軍語認知研究的進一步深入，完善軍語認知研究理論。

關鍵詞： 軍語研究 認知視角

一、軍語研究新視角的確立

軍語是軍事術語的簡稱，是表述軍事概念的語詞，是規(guī)范化的軍事用語，統(tǒng)一使用于軍隊的作戰(zhàn)、訓練及其他工作中[1](P1)。軍語的表現(xiàn)形式包含表述軍事概念的詞、詞組或短語以及縮略語。下面是軍語運用的兩個實例：

（1）輕武器及其附品、備件和彈藥通常放在兵器室內；戰(zhàn)備和訓練器材通常放在器材室內；個人攜行的被服和日常生活用品放在宿舍內；運行和后留的物資放在儲藏室內；戰(zhàn)備給養(yǎng)物資放在給養(yǎng)庫內。各類武器裝備和物資應當嚴格登記手續(xù)，按照“三分四定”（“三分”是區(qū)分攜行、運行、后留，“四定”是定人、定物、定車、定位）的要求，分類擺放整齊。（《中國人民解放軍內務條令》）

（2）（本報濰坊8月25日電）記者江宛柳、丁海明報道：遠程戰(zhàn)略轟炸機、空中預警機、空中加油機、傘兵戰(zhàn)斗車、新型主戰(zhàn)坦克、先進防空導彈……各種新裝備令人眼花繚亂；聯(lián)合火力打擊、空降奪控機場、機降奪占要點、精兵超越、多位攻擊……各種新的行動樣式和作戰(zhàn)方式令人耳目一新。“和平使命－2005”中俄聯(lián)合軍事演習最后一個實兵行動課目——強制隔離作戰(zhàn)演習，今天上午在濟南軍區(qū)濰北靶場舉行。（《解放軍報》2005年8月26日）

作為軍事實踐發(fā)展的產物，軍語是由軍人創(chuàng)造的，是對軍事斗爭認識的總結和對軍事活動合理、科學和規(guī)范的表達。但是，軍語在軍事集團內部使用的同時，還在不斷向全民社會滲透，對全民語言產生了不可忽視的影響。下面兩例就是軍語語義擴展后在全民語言中的泛化使用：

（3）燃氣股份進軍信息產業(yè)獲突破。（《中國證券報》2000年1月18日）

（4）比賽迫在眉睫，但魯深兩隊攻擊火力不足的問題在聯(lián)賽中相繼暴露，這在一定程度上會影響他們在亞冠聯(lián)賽中的前進步伐。 （《中國足球報》2005年9月13日）

軍語研究既是軍隊正規(guī)化和現(xiàn)代化建設的需要，也是語言研究領域值得重視的學術課題。通過對國內外軍語研究文獻進行概要回顧，我們發(fā)現(xiàn)，當前的軍語研究從歷史、社會、文化和語言系統(tǒng)內部等視角，在社會語言學、詞匯學、術語學等理論框架內，探討了軍語的產生和發(fā)展、軍語的語言特征、軍語的使用特點、軍語的使用和理解以及軍語和全民用語之間的關系等問題，并形成了初步的結論。這些研究都是非常必要的，其研究成果為軍語研究的進一步開展提供了一個良好的基礎。但是，從整體來說，現(xiàn)有研究對軍語這一語言現(xiàn)象的解釋并不充分，不能完全滿足我們對軍語的認識。這是因為，現(xiàn)有的研究大部分還停留在對軍語語言結構的直接描述，對歷史考證、社會文化、軍事環(huán)境和術語規(guī)范等軍語外部作用因素的探討上，而沒能對軍語的創(chuàng)造者、使用者和理解者的內在作用機制進行深入系統(tǒng)的研究。因此，這樣的研究是不完整的。要對現(xiàn)有研究進行補充和發(fā)展，就必須深入挖掘軍語建構的內在因素，探究作用于軍語的人的主體認知機制，系統(tǒng)研究軍語發(fā)生的認知基礎、軍語語義發(fā)展變化的認知途徑和軍語理解的認知過程，從而對軍語這一語言現(xiàn)象提供更加完整合理的解釋。但至今還很少有人從事這一方面的研究。認知語言學的崛起與發(fā)展，為軍語的認知研究提供了理論支撐。該研究就是要從認知這一新視角出發(fā)，借助認知語言學中的認知語義學理論，試圖對軍語的發(fā)生、發(fā)展和理解進行系統(tǒng)的研究和探索。

認知語義學成為我們從事軍語認知研究緊密依靠的主要理論，它為本研究的三個主要內容提供了相應的理論依據。即：用原型和基本層次范疇理論[2]探究軍語體系的形成，用隱喻和轉喻機制理論[3～5]分析軍語語義的發(fā)展變化以及軍語使用的泛化現(xiàn)象，用概念整合理論[6～8]考察軍語在不同語篇中的理解問題。圍繞這一理論體系進行的研究是本研究的重點。本研究除了以認知語義學為主要理論依據外，還同其它理論發(fā)生不同程度的聯(lián)系。比如，軍事語言學、軍事認識論、軍事思維學、術語學等。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來看，本研究是認知語言學理論在軍事語言研究中的實際運用，屬于認知語言學的應用研究。從軍事語言學的角度來看，本研究是從認知的視角對軍事語言的核心成分——軍語進行的研究，屬于軍事語言的本體研究。軍事認識論為軍語的認知研究提供了軍事哲學方法。軍事思維學從思維與語言關系角度為軍語的認知研究提供靈感。術語學主要從概念體系和術語體系方面為軍語體系的建立提供支撐，特別是原型范疇理論成為術語概念理論的新的合理成分，使得軍語產生的理據更加充分。這樣，就形成了在軍事語言學研究范圍內的，以認知語義學為核心，以軍事認識論、軍事思維學以及術語學等為外圍輔助理論的軍語認知研究的理論分析框架。

二、軍語認知研究的主要內容

（一）軍語產生的認知基礎研究

這一研究是以認知語義學中的原型和基本層次范疇理論為依據的。軍語的產生，存在于軍事范疇的劃分、軍事概念的形成、軍事詞匯等級的建立、軍語意義的建構等一系列認知活動之中。軍事事物的范疇化(categorization)能夠全面、系統(tǒng)地再現(xiàn)軍事整體的真實面貌，為軍事概念的形成奠定基礎；軍事范疇主要通過原型的最佳實例的表征(representation of the best examples of prototypes)，產生基本的軍事概念詞語；軍語意義的建構與概念的形成過程密切相關。在對新的軍事事物認識過程中，語義范疇圍繞原型意義不斷擴大，抽象程度不斷提高。不同層次范疇形成的同時產生了軍事詞匯范疇，構成了一定的軍事詞匯等級結構。同樣，在原型效應(prototype effects)和范疇結構作用下，軍事詞匯不斷發(fā)生變化，造成了詞語的多義、同義和近義等現(xiàn)象。以這些認知活動為基礎，通過一系列術語工作的操作，與軍事概念體系相對應的標準化和規(guī)范化的軍事術語體系得以建立。軍語體系的構建過程體現(xiàn)了很強的認知特征。因此本研究表明，范疇和原型這兩個人類認知的重要特征在軍語產生的各個環(huán)節(jié)中，自始至終發(fā)揮著作用，它們是軍語體系建構的認知基礎。

（二）軍語語義發(fā)展變化的認知途徑研究

軍語語義發(fā)展變化是指軍語語義的擴展以及由此引起的軍語使用范圍的擴大。軍語語義擴展的認知途徑主要是隱喻和轉喻思維。其語義擴展的語言形式是名詞性的隱喻和轉喻。軍語的隱喻以相似性為心理基礎，通過軍事特征作為連接來源域和目標域的紐帶。軍事特征對軍語隱喻使用時來源域的選擇起著制約作用，其主要制約因素是具有軍事特征的隱喻表達目的性和代表軍事特征的語義中心。軍語的常規(guī)轉喻基于概念上的鄰近性，可分為整體和其組成部分之間、整體的部分之間形成的兩種轉喻映射關系。軍語的轉喻屬于指稱轉喻(referential metonymy)。在指稱轉換的過程中，軍語的語義發(fā)生了變化。軍語的常規(guī)轉喻受到認知原則和交際原則的制約。在此，本研究提出，軍事隱喻形成了軍語泛化的社會思維環(huán)境，軍語隱喻的常規(guī)化過程又折射出軍語泛化過程。同時本研究還發(fā)現(xiàn)，軍語語義發(fā)展變化的整個過程中，語義的輻射型變化交織著連鎖型變化，隱喻和轉喻從中共同發(fā)揮作用，但是轉喻對軍語意義的隱喻擴展還起著更基礎的作用。上述觀點必然豐富我們對軍語意義擴展認知理據的認識。

（三）軍語理解的認知過程研究

軍語語義通過隱喻和轉喻這兩條認知途徑發(fā)展變化后，偏離了軍語的基本意義，這就出現(xiàn)了它們在實際話語中的理解問題。由于軍語語義的發(fā)展變化，對其理解是一個急需解決的問題。對軍語理解認知過程的研究包括了前后兩個步驟：前者是對軍語理解過程的描述，后者則是對軍語認知主體作用的分析。概念整合理論在概念隱喻的基礎上，深入揭示了隱藏在軍語隱喻幕后的在線心理認知機制，因此在解釋實時動態(tài)的軍語隱喻方面具有更大的解釋力。但是，對概念整合過程的描述這一步，主要考察的是理想化的軍語接受者理解軍語的認知過程，而并沒有解決軍語認知主體間的差異導致的軍語隱喻理解的差異問題。王文斌[9]提出的認知主體自洽性原則(self-negotiation principle)，作為隱喻使用和理解的指導原則彌補了這一不足。自洽原則及其引導的認知運作機制能夠指導軍語接受者，以承認隱喻差異的客觀存在為前提，在解讀軍語意義的過程中努力接近軍語使用者意欲建構的隱喻意義。因此，主體性自洽，作為軍語理解的認知過程研究的第二步，完善了我們對軍語理解認知過程的認識。這一研究思路使軍語理解的認知過程得到更為細致、合理和全面的反映。

三、軍語認知研究的理論建樹

從軍事語言研究的角度來看，軍語的認知研究主要有以下幾點創(chuàng)新與突破：

首先，本研究從認知的角度深入挖掘了軍語建構的內在因素，探究了作用于軍語的主體認知機制，并將軍語的發(fā)生、語義發(fā)展變化和理解這幾個重要方面聯(lián)系起來進行系統(tǒng)的考察，從而為軍語的研究提供了一個系統(tǒng)合理的認知理論框架，即：從范疇和原型的角度揭示軍語發(fā)生的認知基礎，從隱喻和轉喻角度探索軍語語義發(fā)展變化的認知途徑，從概念整合的角度考察軍語理解的認知過程。因此，在整體研究思路上突破了軍語研究的固有視界，為軍事語言的研究開辟了一個新的視角，所形成的軍語研究的認知理論框架是對軍事語言學的理論貢獻。

其次，對軍語的產生，從軍事范疇的劃分、軍事概念的形成、軍事詞匯等級的產生、詞義的建構及其術語的制定等方面挖掘了軍語體系構建過程中很強的認知特征，得出的結論是，范疇和原型這兩個人類認知的重要特征在軍語體系構建的各個環(huán)節(jié)中，自始至終發(fā)揮著作用，它們是軍語體系建構的認知基礎。而這兩個認知特征在以往以歷史、社會和文化為主要視角的軍語研究中是不可能得到反映的。

第三，對軍語語義的發(fā)展變化，本研究是依據認知語義學的隱喻和轉喻理論模式進行探討的，但是，我們并沒有完全固守于原有的理論原則，而是對產生軍語隱喻這一心理現(xiàn)象進行了進一步的探討，進而通過“軍事隱喻”這一概念，從社會宏觀認知環(huán)境角度進一步分析和挖掘了軍語突破軍事領域應用的圈子在更為廣泛的社會領域得以使用的原因。而廣泛存在著的軍事隱喻思維基礎則是軍語在全社會得以普及發(fā)展的溫床，這一觀點必將豐富我們對軍語意義擴展的認知理據的認識。

第四，對于軍語理解的認知過程，本研究是把概念整合的理論和隱喻認知理解的自洽原則整合起來，用以引導我們進行考察的。概念整合的隱喻理解過程是一個理想的過程，對解釋軍語的理解具有指導和啟發(fā)意義。但是，理想過程得出的一致性解讀不足以反映軍語理解的真實全貌。在對軍語理解過程的探討中，結合主體自洽原則及其引導的認知機制的作用，是真正考慮到了軍語理解的認知主體個體的內在特性，因此，對于軍語理解的認知過程研究包括了前后兩個步驟：前者是對軍語理解過程的描述，后者則是對軍語認知主體作用的分析，這一研究思路使軍語理解的認知過程得到更為細致、合理和全面的反映。

此外，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來看，本研究是認知語義學理論在軍語當中的應用研究，其學術價值在于：一方面，對該理論在軍語這一語言形式中的應用進行如此具體和系統(tǒng)的研究在學術界尚屬首次，因此，這是對認知語言學應用研究領域的開拓；另一方面，軍語的認知研究可以進一步驗證：認知語義學的理論和原則在語言應用領域能否反映出其共性，對指導人們認識各類語言是否具有普遍意義。本研究主要采用內省式的研究方法，通過對軍語的認知研究，從總體上證明了認知語言學理論對軍語產生、發(fā)展和理解具有較強的認知解釋力，但也輔以一定的實證研究。比如，本研究基于軍語使用的調查，在前人調查研究的基礎上，進一步驗證了原型和基本層次范疇理論中范疇成員的典型性程度和基本層次范疇的突顯性。這些也可以看作是本研究對認知語言學理論的一種微薄貢獻。

四、軍語認知研究應注意的幾個問題

第一，盡管認知語言學理論反映出的語言認知特征更多是共性的，但個性因素無疑是存在的，而且應該是語言認知研究的重點。因此，應從軍語發(fā)生、發(fā)展和理解這幾個環(huán)節(jié)加大對軍語區(qū)別于其它領域語言的認知特征進行挖掘和探索的力度，從而更為全面地揭示軍語獨立于其它領域語言的認知個性和認知規(guī)律。

第二，本研究采用的語料來自漢語和英語，這樣做的本意是在論述中作為比照，來進一步烘托軍語在不同語言中的認知共性。但是，不應忽略兩種語言的軍語認知差異，漢英民族的不同文化所致的認知主體差異及其軍語在產生、發(fā)展和理解中的語際差異在研究中應該得到充分的反映。

第三，本研究還涉及到與認知有關的軍事學科理論，但應深入挖掘軍事認識論對軍語的認知研究具有的哲學層面上的啟發(fā)意義，充分發(fā)揮軍事哲學方法論的指導功能；要更多采用軍事思維學中的軍事思維的基本方式和邏輯方法，同時，應顧及對于軍語與軍語產生、發(fā)展和理解有密切關聯(lián)的軍事思維的特點和規(guī)律，從而使得本研究的軍事特色更突出地展現(xiàn)出來。

第四，本研究以定性的內省式方法為主，盡管中間輔以個別的實證調查，但總體上沒有改變主觀思辨的色彩，所以說，對于這樣一個系統(tǒng)性認知研究來說，應進一步豐富研究方法，用更多實證研究的驗證結果為所提出的論點提供更多的量化論據。

五、軍語認知研究的前景展望

針對目前軍語認知研究的現(xiàn)狀，今后研究的努力方向可以大致確定為以下幾點：

首先，今后的軍語認知研究在繼續(xù)依靠認知語言學理論的同時，還應更廣泛地吸納其它語言學的理論和原則，如，語義學、語用學、心理語言學、社會語言學、功能語言學等，還要注意突破語言學理論研究框架，密切和其它一切相關學科的聯(lián)系，如，語言哲學、心理學、社會學以及和認知科學相關的認知心理學、人工智能學等，從中提煉出有利于軍語研究的合理性、啟發(fā)性和指導性的觀點和方法，多學科理論的合理融合將使軍語認知研究的理論框架得到進一步的豐富，理論基礎更加扎實，從而促進軍語認知研究的更加深入、全面的發(fā)展。要注意繼續(xù)加強與包括軍事認知理論在內的軍事學科理論的密切聯(lián)系，更加充分地挖掘和利用其中的相關理論原則，并將它們納入到軍語認知研究的理論框架之中。相關軍事學科理論的有機介入，必將凸顯軍語認知研究的軍事特色。

其次，軍語的研究應當講求方法的多元化，因為認知語言學的最重要的原則之一是強調匯流的證據(converging evidence)[10]，因此，軍語的認知研究應該考慮使用跨學科的研究方法。比如，心理語言學的實驗可以為內省式分析提供“客觀”的證據[11][12](P176)。軍語的認知研究不應滿足對軍語傳統(tǒng)的內省式分析，科學的實證方法應當積極地參與進來，對內省式分析提供支持。實證主義的科學研究方法在當代的科學研究中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能為許多科學論點提供可以參考的數字依據。今后可能涉及到的諸如軍語的使用頻率統(tǒng)計、軍語接受者對軍語語篇解讀的認知心理、不同類別的人對軍語使用和理解的認知差異、不同語境下的軍語理解等研究，都可以通過采用定量的方法來獲取由量化事實支撐的結論。內省和實證主義的科學方法在科學研究中往往相輔相成，互為印證。將內省與實證主義相結合，取得定性方法和定量方法兩者的平衡，應該是今后軍語研究方法上的努力方向。

最后，加強軍語的對比研究，探索軍語的認知共性與個性，也應該是未來研究應該關注的課題。比較是語言學研究的一種基本方法，而對比則是一種更側重于不同之處的比較[13](ii)。軍語的認知對比研究主要包括不同民族和語際軍語之間、軍語和其它領域術語之間以及不同時代軍語之間的對比研究。只有通過對比研究，才能挖掘不同民族的社會、文化、心理等因素導致的不同民族的軍語認知主體的差異以及這種差異所引起的軍語的語際差異，才能發(fā)現(xiàn)軍語與其它領域術語之間和不同時代軍語之間的共同的和特殊的認知特點和規(guī)律。通過對比，可以使我們加深對所對比軍語認知特征的認識，同時促進軍語認知研究的進一步深入，完善軍語認知研究的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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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軍 汪 云，海軍航空工程學院基礎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