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外來詞看漢民族心理的變化

摘 要：外來詞的增加與民族心理的變化存在著密切的聯系。通過對某一民族語言中外來詞的分析，在一定程度上了解和把握該民族的基本心理特征。數千年來，漢語只吸收了少量的外來詞；但近年來，漢語中外來詞出現大幅增長的勢頭，并且在形式、內容、來源等方面更加豐富。通過對各階段中的外來詞比較和分析后發現：中國的民族心理正由保守向開放轉變；中國人的心理較過去發生了更為復雜和微妙的變化，正是這些細微的心理變化促使了中國民族心理開放化進程的加劇。

關鍵詞：外來詞 民族文化心理 保守 開放

“外來詞”又稱“借詞”，指的是從別的語言吸收來的詞語（《現代漢語詞典》，2005：4399）。 語言學家倫納德·布龍菲爾德在《語言》一書中曾指出：各族語言是相互取長補短的。正象天然物體和人造物體要從一個民族傳到另一個民族一樣，一國的文化，包括技術、戰術、宗教儀式、風俗習慣等也會傳播出去。民族之間在交流實物和從事其他活動時，語言形式也隨即從一個民族傳到另一個民族。因而，一個民族的語言借用、吸收另一個民族的詞語，是語言的普遍現象（參見Bloomfield，2002:471）。同時，語言學家薩皮爾也指出：……人們某個時期的心理特征與其對于外來詞的接納能力有很大的關聯（參見Sapir，2001：161）。因此，對漢語中各個時期外來詞的數量、類型及種類的分析，不僅為我們了解漢民族心理變化提供了一個有利的途徑，而且也有助于我們把握其中一些鮮為人知的變化。

外來詞在漢語中的發展過程可大致分成三個階段，漢民族的文化心理在這三個階段當中具有十分明顯的時代特征。

首先，早在漢代，外來詞便隨著中外民族間的頻繁接觸，開始逐漸滲透進漢語。例如：漢代出現的“苜蓿”一詞源于大宛語的“buksuk”或“buxsux”；在唐代“菠凌”一詞來自尼泊爾語中的“palinga”；元代出現的“穆斯林”一詞則源自阿拉伯語；到了明代，英語中的“logic”也被吸收入漢語，出現了“絡日伽”一詞。然而，在長達兩千多年的封建社會里，漢語中外來詞數量十分有限，且僅限于貿易、宗教、科技等幾個方面。

這種現象的產生與這一階段的漢民族心理有著密切的聯系。當時，儒家思想在中國居于主導地位。“儒學傳統所提倡的為人之根本是‘中庸’，‘中庸之道’漸漸滲透進中國人的骨髓，演化成一種崇尚四平八穩模式的生活理想。這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中庸思想使得中國知識分子對陌生的奇異的東西首先采取一種排斥拒絕的態度。”（王立廷，1997：31）當時中華民族以大國自居，鄙視一切外來文化，民族優越感很強。這種優越感及保守的心理嚴重阻礙了外來詞的吸收。

其次，清朝末年，特別是鴉片戰爭以后，大量外來詞開始涌入漢語；五四時期達到了高峰。在這一階段，由于外國列強的入侵，許多帶有政治色彩的外來詞，例如：“最后通牒”“談判”等進入了漢語。與此同時，大批的有識之士深切意識到了科技的重要性，他們開始致力于西方科技文化的翻譯工作，并采用了大量音譯外來詞來介紹那些新鮮事物。例如，“斐洛蘇菲philosophy”“斐輯physic”。到了20世紀初期，這種現象在中國反響日盛，由此，除了介紹西方科學技術的外來詞外，有關西方政治、經濟、意識形態的詞語和代表西方日常生活、文化、體育、藝術的外來詞也開始在中國盛行。例如，“馬克思主義Marxism”“競得兒曼gentlemen”“梵啞鈴violin”“費爾潑賴fair play”等等。

與前一階段相比，這一時期漢語中外來詞的數量有了明顯增長，并且涉及到了較多的領域。漢民族保守封閉的心理開始松動。但是，這一轉變的速度與程度是有限的。外來詞的適用群體局限于知識分子和上層社會的人士，而占人口總數80％的農民階層并沒有接受和使用這些外來詞。同時，“中庸之道的浸潤使中國知識分子在閱讀審視語詞時心理上形成一個‘完形’……漢語詞匯的完形就建筑于漢語規律之上，如雙音節占優勢，有聲調，表意性強等特點。這種維持心理完形的深層需要經常表象化地表現為漢族人對固有的語言觀念與現象的無限留想，對外來與特別是形式特別地外來語的一種偏見與自然地排斥。”（王立廷，1997：31）事實也表明，這階段出現的許多音譯外來詞并沒有在漢語中流傳下來。因此，這一時期漢民族意識中的保守性仍然十分突出。值得指出的是，“當時我們第一帝國主義的民族仇恨心理也反映到了他們所使用的語言上，產生了對英語的偏見，這就阻擋了我們對外來詞的吸收”。（顧嘉祖，1999：53）

最后，從改革開放至今，隨著中國與世界各國交往的日益頻繁，漢語中外來詞的數量有了前所未有的大幅度增長，幾乎涉及各個領域。為了對這一階段漢語中外來詞和漢民族心理有較為全面的分析，筆者在大學生中進行了相關的問卷調查。眾所周知，大學生群體出身于各個社會階層，對他們進行的調查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同時，大學生們對于外來的新鮮事物有著敏銳的觸覺，因此，他們對于外來詞的了解是較為全面的。筆者在問卷中設計了如下四個問題：

1.請盡可能多的列出你所知道的外來詞。

2.你更喜歡哪種形式的外來詞？

3.當你使用這些外來詞時感覺自然還是別扭？

4.請列出你使用這些外來詞的理由。

二十名大學生接受了這次調查。筆者分別從內容、形式和來源三個方面，將收集到的外來詞進行了分類，并分析了其中所反映出來的漢民族心理。下面我們將分別進行論述。

第一，從內容上看，這一階段反映當今世界各個領域的外來詞紛至沓來，涉及到飲食、體育、政治、經濟、科技等許多方面，呈現出一派多姿多彩的景象。例如：

(1)反映國外政治、經濟及科技：“歐佩克”來自“OPEC”，“青霉素”來自 “penicillin”。

(2)反映國外飲食和衣著：“沙丁魚”來自“sardine”，“比基尼”來自 “bikini”。

(3)反映國外音樂和體育：“薩克斯”來自 “saxophone”，“拉力賽”來自 “rally”。

（4）專有名詞：“耐克”來自“NIKE’，“麥當娜”來自美國明星“Madonna”的名字。

(5)反映國外文化現象：“雅皮士”來自 “Yuppie”，“丁克”來自 “DINK”。

第二，外來詞的形式出現多樣化的趨勢，調查發現有如下四種主要形式。

1.意譯形式：例如：“奶茶milk tea”“移動電話mobile phone”。

2.音譯形式：例如：“嘉年華carnival”“維他命vitamin”。

3.中英混合的形式：例如：“SOS兒童村”“T恤”。

4.英文形式（大多數情況下都是英文的所寫形）：例如：“WTO”“GRE”。

在調查中，筆者發現有8人偏愛第四中形式，7人喜歡第三中形式，4人則傾向于使用第二種形式，只有一人認為第一種形式比較好。中英混合形式和英文形式是近些年出現的外來詞的新形式，得到了75%的人喜愛；而作為傳統形式的意譯和音譯只得到了25%支持率。

第三，外來詞的來源更加廣泛，除了英文以外，法語、德語、西班牙語、日語的許多詞匯都被漢語借用。例如：

（6）來自英語：“托福TOEFL”“酷cool”。

（7）來自日語：“便當”“料理”。

此外，漢語也吸收了許多來自其他語言的詞語。例如，“尤里卡”來自于希臘語“Eureka”（指的是有所發現時得意的呼聲）；“厄爾尼諾”來自于西班牙語“El Nino”；“那達慕”則是來自蒙古語的“nagadum”。

就外來詞的來源，筆者對收集到的詞語進行了統計。外來詞中39％來源于英語，26%來自日語，35%來自其他一些語言。

從以上的數據中我們不難看出，與前兩個階段相比，這一時期外來詞不僅在數量上有了大規模的增長，而且還呈現出形式多樣、內容豐富和來源廣泛等特點。這些事實說明漢民族排斥外來文化的保守心理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正逐步向一種兼容并包的開放型心理轉變。而這種心理上的巨變有著非常復雜的原因，在問卷調查中筆者發現，它與漢民族心理上的一些細微變化有著密切的聯系。

其一，隨著全球范圍內交流的日益頻繁，跨文化交際能力已經成為了現代人必備的能力之一。正如問卷調查中某些大學生指出的那樣“要想保證跨文化交際的成功，就必須了解對方的文化及相應的語言”。在這樣一種心理的驅使下，人們開始學習外來文化及語言，許多包含外來文化的詞語也順理成章地被吸收進了漢語。其中，作為國際通用語言的英語受到了特別的青睞，英語中大量的詞匯也因此被漢語吸收，并且這些外來詞中還出現了中英混合和英文等新的形式。（如圖表1所示）

其二，人們對于外來文化好奇心理的產生，也是外來詞增加的一個重要原因。時尚新奇的事物特別容易吸引人們的眼球，也因此常常為人們所追捧。在好奇心的推動下，人門經常通過電視、網絡和雜志等渠道搜集相關信息。在問卷調查中，一些大學生指出“如果他們了解到別人所不知道的信息，就會覺得很有面子，相反，如果不了解這些時尚流行的事物，則會被別人笑話，被認為是‘老土’”。“外來語作為一種新的詞語往往很快在青年人口頭上風行起來，其中占很大比重的原因就常常是這種追新求異的時髦心態”。（王立廷，1998：179）這也正是圖表1中新形式的外來詞受到歡迎的原因之一。

其三，在當今知識經濟時代，人們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要想在激烈的社會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就必須掌握更多的技能，拓寬自己的知識面，還要做到時刻更新。問卷調查中，大部分大學生指出“如果該外來詞包含了最新信息，他們都樂于接受，對于其來源并不太在意”。 正是在這種求知心理的推動下，漢語中外來詞的來源變得相當廣泛。在調查中，筆者還發現，對外來文化的羨慕心理也是造成外來詞增加的又一重要原因。有些人對西方發達國家的文化生活十分羨慕，對其使用的語言也情有獨鐘；英語中的許多詞匯被大量吸收進了漢語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

通過以上對各階段外來詞的分析，我們不難發現：漢語中外來詞的發展經歷了由被完全排斥到被動吸收，再到普遍接受的巨大轉變。由此所反映出的是漢民族心理從保守到開放的轉變過程；同時也折射出了漢民族心理中某些細微的變化。而這些細微的心理變化背后所隱藏著的更深層的東西就是人們不同歷史時期需求的轉變。在當今這樣一個全球化的時代里，要想與世界接軌，就必須以一種開放的心態去對待外來的文化。因此，對于相關外來詞匯的吸收也將成為必然。筆者相信，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將會有更多的外來詞進入漢語，而漢民族將會以更加開放的心態和積極的姿態去吸收外來的先進文化和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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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 萍，南京信息工程大學語言文化學院英語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