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賓式動詞帶賓語結構研究簡述及使用現狀分析

摘 要：本文試對近十年來動賓式動詞帶賓語結構（符號表示為“VN+O”）的研究做一簡述，并通過調查問卷及數據統計對該結構目的前使用現狀進行分析。

關鍵詞：“VN+O”結構 動賓式動詞 賓語

近年來，一些突破語法規范的語言使用現象頻繁出現，如：程度副詞修飾名詞（我的長相很中國）、形容詞用作動詞（悲傷著你的悲傷）、“A不AB式”疑問（你愿不愿意和我們一起去上海）、港臺普通話表述（這本韓劇好好看）等等。動賓式動詞帶賓語結構（備戰奧運會）也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一種。

傳統語法認為動賓式動詞自身已有賓語，由于本身是一種相對封閉自足的語言單位，其后不允許再出現賓語。可根據高更生的統計，僅20世紀90年代新產生的能帶賓語的動賓式動詞就增加了100多個。①這說明，這種突破語法常規的現象具有一定的能產性，有進一步流行開來的趨勢，是一種值得研究的語言現象。

自從1997年邢公畹先生發表了《一種似乎要流行開來的可疑句式shy;shy;shy;——動賓式動詞＋賓語》②一文后，學者們對這種結構展開了廣泛討論。本文試對近十年來動賓式動詞帶賓語結構（以下符號表示為“VN+O”）的研究做一個簡述，并對目前使用現狀進行調查分析，從而把握該種結構的發展趨勢。

一、動賓式動詞帶賓語結構研究簡述

近十年來，學者們的討論主要集中在對VN+O結構本體的認識、VN+O結構來源的分析、VN+O結構規范性等幾個方面。下面我們分別進行說明。

（一）對該結構本體的認識

1.對VN的認識：有的學者認為主要是動賓式復合詞，如邢公畹③、汪迪惠④、高更生⑤；有的學者認為主要是動賓式短語，如陳垂民⑥、張博⑦等；還有的認為兩者兼有，如饒長溶⑧、刁晏斌⑨等。

2.對O的認識：有的學者認為是名詞性詞語，如邢公畹⑩，還有的認為O主要是名詞性詞語，也可以是謂詞性詞語，如高更生、汪迪惠等。

3.對VN與O的語義關系的看法。大部分學者認為O主要是處所賓語、對象賓語，少數是施事、受事、原因、目的、致使等賓語。劉云、李晉霞對賓語的語義類型進行了細致的分類，歸納了11種類別。

（二）對該結構來源的分析

這部分內容是專家學者們研究的重點，比較集中的觀點主要有：

1.古為今用：學者們認為該結構在古漢語中就已經出現，并且也有一定的使用頻率，因此，該結構并不是新的形式，而是產生于古代，經過近代漢語的繼承和發展，沿用至現代漢語，如楊伯峻、刁晏斌。

2.洋為中用：很多學者認為該結構是受外語的影響所致，是漢語吸收外語，主要受英語的句法結構規則影響的結果，如丁喜霞、原雪梅。刁晏斌從海外華語中該結構使用頻率的分析中，推斷改革開放以后，受港澳臺地區的影響，這種結構逐漸蔓延開來。

3.詞化程度增強：高更生、劉大為都指出，動賓動詞的詞化程度越高，對句法結構的干擾就越小，帶賓語的可能性就越大。

4.介詞省略：陳垂民、張博認為該結構是省略了介詞“于、對、向、跟、在”的結果。

此外，也有些學者從修辭、配價、語用等角度對該結構存在的合理性進行了探討。

（三）對該結構規范的認可度

1.是一種誤用。邢公畹指出，“動賓式動詞+賓語”句式是“一種說漢語的人盡量避開的句式”，并從漢語史角度證明，“‘動賓式動詞十賓語’句式漢朝出現過，但不受歡迎，后來就冷落下去”，可見“它沒有流行的前途”。汪惠迪也持同樣意見。

2.是一種已經流行開來并可能成為規范的句式。持這種觀點的人占了多數。他們認為這種動賓式動詞加賓語的結構是可以成立的，饒長溶認為“似乎具有一定的能產性”，丁喜霞、原雪梅指出，“在新的時代背景和語用環境下，將逐漸成為流行的句式”。持這種態度的還有刁晏斌、羅昕如、華玉明等等。

3.另一部分學者謹慎地提出：“這種現象是一種中間狀態，是一種尚未定型的語言現象，隨著語言的發展變化，其中的一些可能逐漸定型，形成新的規范；而另一些用法則可能逐漸被人們擯棄，成為被規范的對象。”段曉平也主張：“應具體分析它們的存在是否有其合理性，不必急于否定。”吳錫根探討了這類句式的規范和應用問題，主張“既不簡單地肯定，也不簡單地否定”。

此外，在上述討論的基礎上還衍生出了其他的討論：有相當一部分的文章將V擴大到不及物動詞的范圍，如匡臘英《不及物動詞帶賓語現象初探》（2004），段曉平《及物動詞范圍擴大探因—從“服務人民”談起》（1997），楊玲《不及物動詞帶賓語的句法、語義、語用特征考察》（2000），張志英、匡臘英《從配價角度看不及物動詞帶賓語現象》（2003）等；也有少部分文章將觀察的角度縮小，如萬獻初《動作＋處所式動詞的構成因素shy;——兼及動賓式雙音詞的能產趨勢》（2001）；也有部分學者試圖利用國外的語言學原理對這一現象進行分析，如徐盛桓（2003）用“句式機構常規關系分析理論模型”考察該句式；謝曉明（2004）運用認知語言學的“圖形、背景”理論來解釋不及物動詞帶賓語的規律；朱莉莉（2000）運用美國社會語言學家拉波夫的變異規則來勾畫該句式的發展過程，分析其形成原因，并預測其未來。

二、動賓式動詞帶賓語結構使用現狀

（一）動賓式動詞帶賓語結構使用頻率

1.詞典中的動賓式動詞帶賓語情況考察

詞典中對動賓式動詞的收錄情況各不相同：任學良《漢語造詞法》共收錄雙音節動賓式動詞113個，能帶賓語的有30個，占26.5％。孟琮等編著的《動詞用法詞典》共收動賓式動詞42個，其中帶賓的31個，占總數的74％；不帶賓的11個，占總數的26％。周行健《實用漢語用法詞典》共收動賓式動詞284個，帶賓的30個，占10.6％。張壽康等主編的《現代漢語搭配詞典》共收動賓式動詞151個，其中帶賓的51個，占總數的34％，不帶賓的100個，占總數的66％。楊慶惠《現代漢語“離合詞”用法詞典》收錄動賓式動詞1600個，其中能帶賓的只有49個，占3％。《現代漢語詞典》中共收動賓式動詞3018個，明確可以帶賓的有289個，占9.6％。從所列舉的權威詞典的動賓式動詞收錄情況看，能帶賓的只是動賓式動詞中的一小部分，大部分動賓式動詞并不能帶上賓語。

2.實際應用中動賓式動詞帶賓語結構的使用頻率

雖然在詞典中動賓式動詞帶賓的特征并不普遍，但上述結構在實際的使用中卻非常活躍。我們對人民網2006年的內容進行窮盡式的搜索，發現動賓式動詞帶賓語的結構比比皆是。如“聚焦”，在《現代漢語詞典》和《現代漢語規范詞典》中都沒有帶賓例句，但該詞在人民網2006年1月的內容中出現了170次（去除9次重復出現的，應為161次），其中，31次是帶上賓語出現在新聞標題中，94次帶上賓語出現在正文之中，帶賓的使用頻率達到了78％。如：

（1）WTO與中國國際論壇將聚焦紡織品貿易

（2）聚焦《物權法》：讓拆遷不再令人“心痛”

（3）上海修訂環境保護條例 聚焦擾民“聲、光、污”

（4）聚焦安徽大型企業 第二屆網絡媒體安徽行啟動

（5）聚焦第九屆寧波國際服裝節

（6）聚焦禽流感：法國人談“禽”色變

（7）高平臺上的新跨越——聚焦江陰臨港新城建設

（8）聚焦搶眼個性車

（9）外電“十一”聚焦中國：56年中國成就不小

（10）聚焦黃金周廣州街頭不雅行為：吐口水隨地大小便

動賓式動詞在實際使用中的頻率由此可見一斑。事實證明，動賓式動詞帶賓語結構是一種富有生命力的結構。

（二）動賓式動詞帶賓語結構使用范圍

我們通過調查問卷的方式對該結構使用的人群和適用的語境進行調查統計，現分述如下：

1.動賓式動詞帶賓語結構使用人群

我們從平時所獲取的語料中抽取了10個較常見的句子，面向新聞工作者、大學生、教師、普通市民（不包含前三種人群）和外國留學生共計50人進行了調查，調查結果如下：（為使統計方便，下表“可接受度”以下各欄所列數字為不同對象認可句子數量的累加。）

從表中可以看出，該類句式接受人群以新聞工作者最多，普通市民接受程度最低。因此，我們可以這樣解釋：新聞工作者接受程度高與該類結構多出現在新聞標題中相吻合；外國留學生接受程度也較高，是因為他們未掌握相應語義的現代漢語正確表達法，而用常見的主謂賓句式類推的結果；普通市民的接受程度較低，恰好和他們受教育程度較低是相吻合的。這大概可以說明，該結構因為多使用在書面語中，又帶有一定的文言性，因此制約了普通市民的接受程度。

該種結構具有文言色彩，我們可以從詞典和實際使用中找到例證。因為出現頻率較高的帶賓動賓式動詞大多都是被《現代漢語詞典》《現代漢語規范詞典》所收錄并舉例的詞語，如“稱霸、出口、備戰、出席、登陸、躋身、留學、搶灘、入圍、問鼎、揚威、飲譽、迎戰、造福、執教、逐鹿、駐軍”等，而這類詞的文言色彩非常濃郁，很多都是在古漢語中就使用的，如：

（11）逐鹿之人叩關而至，陛衛左右，從中以應，爭鋒朱雀之門，問鼎大明之宮，陛下何以謝之？（《新唐書·蘇安恒傳》）

其他如“逐鹿中原”“稱霸武林”“揚威關中”等等。

2.動賓式動詞帶賓語結構適用語境

我們對人民網2006年1月1日的338條新聞進行了搜索，共獲得動賓式動詞帶賓結構20個，出現在標題中和正文中的頻率如下表所示：

從表中可以看出，動賓式動詞帶賓語結構主要出現在新聞標題中，這是因為新聞標題對語句精練程度有較高的要求，而動賓式動詞帶賓語結構避免了層次的復雜性，直接以動賓結構出現，層次簡單；雙音節動賓動詞帶來了音節結構的勻稱，讀來朗朗上口，更富有感染力；在原來不能帶賓的動賓式動詞后帶上了賓語，這種超常規的結構更能吸引讀者的眼光。而正文中因為有上下文語境的提示和補充，該類結構出現的頻率就大大降低。因此，動賓式動詞帶賓語結構有一定的使用語境，主要使用在新聞標題中。不過，在其他一些對語言精煉程度有較高要求的語境中也常使用該類結構。如下列廣告語：

（12）國內首創 馳名中外（珍珠霜）

（13）領先一步 申花電器（申花電器）

（14）長城烽火 傳信萬里（西門子）

3.動賓式動詞帶賓語結構適用語體

動賓式動詞帶賓語結構，帶有強烈的書面語色彩，主要使用在書面語中，在口語中一般不使用。在調查的40個對象中（除去外國留學生），只有15％的人認為自己可能會在口語中使用，有85％的人認為自己不可能在口語中使用。我們發現口語中幾乎不使用這樣的結構。這提醒我們，之所以動賓式動詞帶賓語結構在書面語中出現較多，是因為書面語可借助文字避免歧義；在口語中極少使用，是因為口語不要求精煉，追求的是表意明確、清晰。另一方面，該類句式帶有文言色彩，在口語中使用給人生澀之感，人們常習慣選用與它等義的變換形式進行表達。如：

（15）千余名縣委書記畢業中央黨校 （《報刊文摘》 2005年1月6日） →千余名縣委書記從中央黨校畢業

（16）鴛鴦劫匪落網南非 （《青年時報》2003年8月22日） →鴛鴦劫匪在南非落網

從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動賓式動詞帶賓語結構在現實生活中的使用頻率在增強。此結構有一定的使用范圍，主要使用人群為新聞工作者，使用者的受教育程度普遍較高，證明它帶有較強的文言色彩；它適用于書面語體中，主要出現在新聞標題等對句子結構精煉度有較高要求的語境中。因此，我們認為動賓式動詞帶賓語結構是一種非自由的結構，它的出現和使用要受一定的語境、語體的限制。

注：本文語料未加附注的，均來自人民網2006年新聞。

①高更生.“動賓式動詞＋賓語”的搭配規律[J].語文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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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邢公畹.一種似乎要流行開來的可疑句式[J].語文建設，1997，

(4)：21－23.

③同②。

④汪惠迪.“動賓式動詞＋賓語”規律何在?[J].語文建設，

1997，(8)：37－38.

⑤高更生.“動賓式動詞＋賓語”的搭配規律[J].語文建設，

1998，(6)：36－38.

⑥陳垂民.談述賓短語帶賓語的幾個問題[J].暨南大學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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⑦張 博.“動賓結構＋賓語”的條件及發展趨勢.[J]古漢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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⑧饒長溶.動賓組合帶賓語[J].中國語文，1984，(6)：413－418.

⑨刁晏斌.也談“動賓式動詞＋賓語”形式[J].語文建設，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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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淑君，杭州師范大學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研究中心）

注：本文中所涉及到的圖表、注解、公式等內容請以PDF格式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