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將”字句經歷了一個從產生、發展到衰落的歷時演變過程。表主觀處置性的減弱、詞義的多項發展對人們的認知造成的影響、方言的影響等是“將”字句衰落的主要動因。
關鍵詞:“將”字句 發展演變 衰落 動因
本文所說的“將”字句是“將”字作介詞的用法。“將”字句是近代漢語常用句式之一,也是漢語語法研究的熱點。然而在現代漢語中,“將”字句悄然隱退,只能在書面語中找到。可以說“將”字句歷經興衰。本文主要談“將”字句的歷史演變軌跡,并進一步探討其衰落的動因。
一、“將”字句的產生
一談到“將”字句,就會使人想起處置式。處置式是王力先生1943年在《中國現代語法》中首次提出的,雖然有的“將”字句并不表處置,但正如王力先生所言:“抓住一種結構的主要作用來給它一個名稱是合理的。”
何亞男(2001)認為表處置的介詞必須具有兩種語義特征:一是動感語義特征,介詞“將”具有把受事介紹給行為動作進行處置的作用,含有明顯的移位性;二是處置介詞對介紹對象的能控制性語義特征,即:介詞首先必然能夠把握住對象,然后才能實現“介紹給”這種施為。[1]“將”字用作動詞時有“持、率領、帶領”等義,具有能控制性。例如:
(1)昕卒頭眩墮車,人扶將還,載還家,中宿死。(《三國志·魏志·華佗傳》)
(2)爺娘聞女來,出郭相扶將。(《木蘭辭》)
“扶將”就是“扶持”,此處“將”和“扶”相當于同義復合,以上兩例似乎與介詞“將”差距很大,而“將”字句的形成正是由原來的動作義“執、持、帶領、率領”義虛化而來。下面兩例就很接近了:
(3)楚熊渠字出,見寢石以為伏虎。將弓射之,矢沒其衛。(《論衡·儒增》)
(4)又自將兵燒南北宮及宗廟,府庫,民家,城內掃地殄盡。(《三國志·魏志·董卓傳》)
例(3)中“將弓射之”,指“拿弓射之”,“將、執、拿”義;例(4)中“將兵”指“帶兵”。以上兩例是將字句產生的句式基礎,即“將”字連動句式的普遍使用,“將”字句正是在此基礎上逐漸產生。
二、“將”字句的發展
對于“將”字句的形成年代,學術界有不同意見。祝敏徹認為在初唐以后,梅祖麟認為出現在唐代以前,吳福祥認為在漢魏六朝文獻里已可以看到。我們也很難判斷孰是孰非,不過有一點很是明確的:“將”字句用例在唐以后大量涌現。應該說,唐中晚期——宋元明是“將”字句發展的黃金時期,經歷了“將”字連動句——一般“將”字句——復雜“將”字句的發展歷程。當然,它們的使用年代不是截然分開的,其使用經歷了相當長時間的并存過程。有的例句甚至很難分清到底是將字句,還是普通的連動句。例如:
(5)今將父母骨殖還鄉安葬。(《清平山堂話本·合同文字記》)
(6)這陳巡檢將禮物拜謝了長老。(《清平山堂話本·陳巡檢梅嶺失妻記》)
“將”字句這一句式出現復雜化的傾向,是在元明時期。主要有兩方面的表現:
(一)局部成分發達的“將”字句
這里的局部成分多指“將”后的第一個賓語N1和動詞前的狀語。例如:
(7)不必用臺上大發放,擬定舊文,就將戰陣行過得失,是否應當,此后應作何舉動,軍令,逐一發放。(《紀效新書》)
(8)入夜將屜用肚帶縛在馬背上遮冷,庶堪戰陣之用。(同上)
(二)“將”字句的嵌套句式
近代出現了“將”字句和其他句式相結合的新類型,使單句的結構表現得復雜化。例如:
(9)卻將不死之名,為易死之軀所換耶?(同上)
(10)積至半個月,聽主將將所補之人點選補缺,即時填牌,給予懸帶收支。(同上)
例(9)為“將”字句和“為”字的套用;例(10)為“將”字和兼語式的嵌套。
唐宋時期,處置式一直以“將”字句為主,如《祖堂集》中的“將”作介詞和助詞的用法特別活躍,共出現150句;而“把”字句共37句,其中“把”用作動詞的就有33例,“把”作介詞的只有4句。在《朱子語類輯略》中,“把”字共用87次,其中用做單音節動詞25次,雙音節動詞詞素27次,工具語23次,處置式12次;而“將”字共用273次,其中用作單音節動詞14次,雙音節動詞詞素26次,工具語58次,處置式67次,動詞后綴74次,副詞34次,這說明“將”字句在晚唐五代甚至宋代一直是主要的處置式,“把”此時多用作動詞,即使用作介詞,無論從句型上還是從數量上都無法與“將”字作介詞的句子相比。
三、“將”字句的衰落及其動因
早在宋元時期,在“將”字句蓬勃發展的同時,“把”字句也蓬勃發展;元明時期“把”字句和“將”字句可謂齊頭并進;到了明清時期,“把”字句即取得絕對優勢。如《水滸傳》中,“把”字用例有1255個,“將”字只有281個;《金瓶梅詞話》中“把”字句394個,“將”字句只有42例。[2]到了現代,書面語中“將”“把”兩個都用,但是,很明顯,“將”字句的應用范圍遠遠小于“把”字句。而口語中,“將”字就逐漸少用或不用了。
從近代到現代,“將”字句逐漸失去了往日的生命力,這應該和“把”字句的產生及蓬勃發展有密切的關系。究其原因,主有如下三條:
(一)“將”字句表主觀處置性的減弱
Lyons(1977)指出,“主觀性”是指語言的這樣一種特性,即在話語中多多少少總是帶有說話人“自我”的表達成分,也就是說話人說出一段話的同時,還表明自己對這段話的立場、態度和情感,從而在話語中留下自我的印記。沈家煊(2002)指出:如果在一種語言的共時平面上有數個處置介詞并存,它們的使用頻率和主觀性程度是不一樣的;表達主觀處置是“把”字句產生的動因。主觀性的表達是說話的需要,某一個處置介詞的主觀性減弱后,新的處置介詞的產生正好能適應這種需要,這就是歷史上處置介詞不斷消長興替的原因。[3][P132-P153]沈先生對《老殘游記》中的處置句進行了統計,用介詞“將”的例子遠遠少于“把”字,在“把”和“將”共現的例子中,祈使句都用“把”字,陳述句都用“將”字。祈使句的主觀處置性比陳述句要強,所以,“將”字句的主觀處置性比“把”字弱。又如菜譜的操作說明(多為陳述句)也多用“將”字句,這也說明“將”字的主觀處置性是逐漸減弱的。
(二)詞義的多項發展對人的認知造成的影響
認知語言學中完形知覺理論認為,知覺分為局部知覺和整體知覺,局部知覺最終要落實到整體。完形感知對信息的組織具有一定的規律,如相似原則,指人們容易將相同相似的東西看作一個單位;接近原則,指距離相近的事物容易被看作是一個單位;順接原則,指在識別和記憶事物時,人們傾向于尋找有規律,變化小的整體;突顯原則,指人們的注意力更容易觀察和記憶事物比較突顯的方面。[4]P97-P99“將”有多種語義,現代漢語中,“將”可作名詞、動詞、介詞、連詞、助動詞,還可以作為一個詞素與另一詞素構成一個雙音詞,如“將近”“將就”“將來”等。“將”在古漢語中的詞性和用法更為復雜,可做名詞,動詞、形容詞、副詞、介詞、連詞、語氣助詞等,還可以作為一個詞素與另一個詞素構成雙音詞,如“將將”“將命”“將養”等。[5]“將”字的多種語義,使人們感到“將”字用法的紛繁復雜,變化多樣,“將”字句處置式的用法不易被突顯出來,這不符合任職心理上的順接原則和突顯原則。“將”字多種意義并存不利于語言精確化、簡潔化、明晰化表達的要求,而“把”字句比較單純,用于其它義與表示處置義的“把”界限清晰,不會引起混亂,所以,“把”字句語法化后能充分發展。
另外,“將”字句在語法化后,其作動詞用法的用例仍然大量出現,尤其是它作為連動結構第一動詞的用法,容易和“將”字做介詞的用法混淆,產生歧義,這就使得“將”字語法化速度減慢;而“把”字做動詞的用法比較單一,語法化后,其做動詞用法的用例大量減少,做連動結構第一動詞的用例也比較少見,不易產生歧義,因此,語法化的速度大大加快。
(三)方言的影響
普通話是以北方方言為基礎方言的。元明清時期北方方言逐漸奠定了作基礎方言的地位,北方方言區中處置式用的是“把”而不是“將”,這就使得“將”字在普通話中表處置的地位迅速下降。其實,多數南方方言區如粵、閩、客家等到現在仍然用“將”字而不用“把”字與意義表達無關緊要。
四、結論
“將”字句是由原來的動作義“執、持、率領、帶領”義虛化而形成的,在晚唐五代迅速發展,宋元明時期是其繁榮期,明清時期至今逐漸衰落。可以說,“將”字句歷經興衰,無論是蓬勃發展,還是衰落,都有其必然性,存在著一定的動因,主要有三點:“將”字句表主觀處置性的減弱,詞義的多項發展對人的認知造成的影響,以及方言的影響。
參考文獻:
[1]何亞男.漢語處置式探源[J].南京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01,(5).
[2]張美蘭.《祖堂集》語法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
[3]沈家煊.認知與漢語語法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
[4]趙艷芳.認知語言學概論[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4.
[5]張 霞.“將”的詞性及其用法[J].沈陽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0,(3).
(張小芳 王新顏,徐州師范大學泉山校區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