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無意義”的一點認識

摘 要：根據Leech《語義學》的論述，結合相關內容，歸納出語義學范疇的“無意義”，結合漢語用例，討論不同層次上的“無意義”，指出意義是由人類賦予語言符號的，不存在絕對的無意義。

關鍵詞：無意義 同義反復 意義矛盾

在《語義學》一書中，Leech指出，建立語義學總的目的就是確定意義的定義，所以，沒有必要在開始討論語義學時就給意義下個定義。Leech認為研究語義學不能脫離語言，并且語義學研究要能說明本族語者的語義能力。“語義能力”包括懂得語言意義的能力以及區分語言有無意義的能力。語義能力是仿照語言能力提出的，持本族語言者自然就能區分有無意義，而語義學就是要研究如何區分有無意義的。正如分析不合語法的語言現象是為更好地研究語法一樣，討論無意義則是為了更好地研究意義。但是，對無意義的討論并非易事。從人類的語義能力出發，一個本族語使用者憑語感判定的無意義，另一個本族語使用者可能認為是有意義的，而即使僅由一個本族語使用者做出判定，在不同情況下可能會因選用不同標準而得出不同的結論。從理論探討角度出發，由于研究目的不同，也會造成不同的無意義現象，而理論上的無意義與憑語感判定的無意義也是不同的。根本問題就在于確定有無意義時使用的標準不同。既然我們對“無意義”的探討是從Leech《語義學》開始的，那么就要先弄清楚他研究的相關背景知識，以便更全面地分析建立此背景下的“無意義”。Leech把語義學作為語言學的一個組成學科，具有自己的所指框架，以普通語言學為理論基礎，研究作為交際和思維工具的語言可能表達的意義。在語言所具有的各類意義中，語義學是以理性意義（邏輯意義）為基礎的，對各種語言現象的意義關系進行純理性的探討。接下來我們就開始討論無意義。

Leech《語義學》中辨別“無意義”選用的標準及種類如下：

（1）有無傳遞未知信息：“同義反復”的語言沒有傳遞新信息（對聽者而言），屬于交際中信息傳遞功能下的無意義，而且在后面的章節，作者并未推翻此種無意義。（此處“交際”僅指以傳遞信息為目的的人際交往，不考慮人類交際目的的多樣性。）

（2）是否存在意義上的矛盾：“意義矛盾”引發的無意義，主要有兩種，一種是與我們對語言和意義認識相矛盾的無意義，一種是與我們對“真實世界”認識相矛盾的無意義。換句話說，前一種就是理性意義矛盾導致的無意義，因違反了以意義為根據的真實而變得無意義，后一種就是與人們聯想到的“真實世界”中的經驗相矛盾導致的無意義，因違反了以事實為根據的真實而變得無意義。第一種無意義如“醒著睡”，要理解它的意義就需要修改語言，此種意義在語義學范疇就歸入無意義。而第二種無意義如“用一個腳趾站著睡”，與我們可想象的“真實世界”經驗相矛盾，但要解釋此類意義，并不能從研究真實世界的其他學科中進行，只能從語言內部探討，判別此類無意義，仍要從語言內部根據概念體系進行。

（3）“詢問邏輯上具唯一答案的問題”的無意義，可歸入同義反復，因未傳遞信息而無意義，此類問題沒有存在價值。

（4）“前提荒謬”引發的無意義，可歸入意義矛盾導致的無意義。由上可知，Leech區分有無意義是以理性意義（邏輯意義）為基礎的，考慮的是否表達未知信息，是否存在邏輯矛盾，是否與語言概念體系相矛盾。對無意義的衡量標準不是唯一的，也不要求三者同時具備，而是同一基礎上的三種不同標準，是在三個不同層面分析無意義問題。

一、沒有表達未知信息

“孩子就是孩子”是典型的不表達未知信息的陳述，屬于語義學范疇的無意義句。單獨考慮此句意義時，確實沒有向我們表達有用的信息，是無意義的。Leech在《語義學》中把此類無意義歸入“交際上的無意義”，理由是此類陳述沒有向聽話人傳遞未知信息。僅從此類陳述的字面意義來看，同義反復沒有表達新的內容，但其變得有意義恰恰是在交際中實現的，所以，將此類陳述歸為“交際上的無意義”欠妥。日常生活中，此類陳述并非少數，在交際中均有意義，發揮著各自的作用。“孩子就是孩子”結合不同語境可傳達不同信息，表達不同意義。如：“我那小外甥剛才還哭得跟淚人一樣，可一拿到他的小玩具熊就不哭了，玩得開心得了不得。”“孩子就是孩子，跟大人不一樣啊。”這里表示的是孩子世界的簡單。“昨天可累壞我了，陪那小家伙玩遍了整個游樂場，我說天快黑了咱回家吧，她還非要再玩一會兒，就不嫌累得慌。”“孩子就是孩子，玩起來沒個夠。”這里表示的則是孩子的精力充沛。

再看一例，“誰是誰”也是典型的同義重復，字面意義并未傳達任何新信息。但在“那人是誰？”“誰是誰？”這種對話中，顯然是有意義的，第一個“誰”是要求問話人澄清“那人”的所指，第二個“誰”是仿問話人的問話內容，所以，這兩個“誰”并非嚴格意義上的同義重復，也就是說，結合語境后，不存在絕對意義上的同義重復，也不應該有交際中不傳遞未知信息的。該類無意義是依據字面意義上是否向聽話人傳遞未知信息得出，詞語理性意義上的同義反復形成句子進入日常交際中，結合語境能獲得不同交際意義，而有些理性意義上為同義反復的句子在日常交際中獲得交際意義直接源自詞語本身意義的變化。

二、存在邏輯矛盾

“活死人”在語義世界里是不可想象的，是無意義的。活與死的理性意義是完全相對不可共存的，對于生物來說，要么活要么死，沒有中間狀態，“半死不活”描述的仍是活的狀態。但對“活死人”的理解通過語義轉移就能實現，可以把“死”隱喻地理解為“仿佛死了一樣的缺乏活力的狀態”，“活死人”就是在描述人很消極地活著的一種狀態。在語義世界里的邏輯矛盾是絕對無意義的，但日常生活中交際環境下仍是可以理解的，如“自從女兒出車禍死了以后，他就變成了個活死人。”在文學作品中更為常見。再如，“他是個有父母的孤兒。”孤兒是沒有父母的，有父母就不是孤兒，在語義世界里，該陳述是存在邏輯矛盾的，是無意義的。但通過語義轉移，可把“孤兒”隱喻地理解為“像孤兒一樣缺乏父母的關愛”，于是就可理解為“他有父母，但卻得不到父母的疼愛”。理性意義上的邏輯矛盾在語義學范疇是無意義的，雖然Leech認為通過語義轉移可以解釋此類語言現象，對此類無意義的判定是很明確的，書中前后并未做出改變，但他將其排除在語義學研究范圍之外。他認為要理解此類無意義只有修改語言，就像重新制定足球規則就不再是足球運動一樣，已超出語言研究范圍。

三、與真實世界認識相矛盾

“下蛋的公雞”與我們可聯想到的真實世界經驗相矛盾，是無意義的。“真實世界”只是人類認識到的周圍世界的映現，會隨著人類實踐活動深入和擴大而變化，關于“真實世界”的知識也是隨社會各個學科的發展而變化的，這就違背了語義學研究要在語言學內部進行的初衷，所以此類無意義是超出語義學研究范疇的。但不管怎樣，此類無意義仍是可以變得有意義的，既可以通過意義轉移也可通過人類豐富的想象力來進行解釋。如，“公雞”可隱喻成長得像公雞的母雞，也可以認為在想象世界中真的存在下蛋的公雞。

由上可知，Leech語義學范疇研究的“無意義”包括同義反復和邏輯矛盾，排除了與真實世界認識相矛盾引發的無意義。“同義反復”是根據是否表達新信息劃分出來的，本質上與動態交際無關，不可能通過是否“告訴聽者原先不知道的事情”來判定，因為如果涉及聽者就必定與語境相關，就超出語義學的研究范疇。所以，在討論“同義反復”時，我們堅持使用在理性意義基礎上是否表達新信息作為衡量標準，以示此類無意義是限定在靜態意義范疇的。“邏輯矛盾”是語義學范疇明確界定出的無意義，由理性意義間的矛盾引起，是不可調和的。但是，他并不認為無意義的語言是完全不可理解的，相反只是為探討語言世界的靜態意義而取一種純粹的語言研究環境，不考慮日常生活中豐富多變的語言運用情況。但語言研究實踐證明，過分拘泥于形式是不利的，而對意義的探討更不能僅在做出多種限定的情況下進行，因為這會錯過人類豐富意義世界的許多內容。Leech在語義學研究過程中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后來的研究就轉向對語用學的研究，考慮受使用者影響的語言的動態意義。研究語言是為了認識語言，無論是研究語音、語法還是語義、語用，目的都是為了更好地理解人類使用語言的真實情況，意義的研究是語言研究一個很重要的組成部分，不可否認把意義研究限定在一定范圍內的語義學研究曾發揮過積極作用，但不能因此否定對使用中意義做出語用學研究的必要性。當然，從辯證法角度來看，人類語言世界不存在絕對有意義或絕對無意義，但是從人類運用語言的情況來看，只要有需要人類總能賦予語言符號一定的意義，所以可以說不存在絕對無意義的語言現象。

參考文獻：

[1]Geoffrey Leech著.李瑞華等譯.語義學[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87.

[2]束定芳.現代語義學[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0.

（王玉卿，溫州大學人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