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紅顏”

摘 要：本文主要考察了“紅色”系列詞匯——“紅顏”一詞的意義及感情色彩。通過對“紅顏”以及其詞語組合的分析，我們認為，總體來講，“紅顏”一詞同紅色系列詞匯一樣，年輕、美麗等美好意義是其主流，雖然它也在某些情境中與“禍水”一詞結合，出現負面意義，但這畢竟不是主流，對于“紅顏”一詞的感情色彩來說并沒有多大影響。

關鍵詞：“紅” “紅顏” “紅顏禍水” “紅顏薄命” 正面意義

紅色一直是中國傳統色彩的主色調，因而與其相關的詞匯大多表示吉祥、喜慶、順利、美麗等感情。而紅色又特別偏愛女性，在與“紅”相關的詞匯里，專門用來修飾女性的就有很多，例如：“紅玉”是指女子紅潤的膚色，“紅雪”是指女子用的脂粉，“紅妝”是指女子的裝扮，而“紅汗”則是指女子流的汗水。其中，有一個女性專用詞匯——“紅顏”，在長期的流傳使用中，因為與某些詞匯的結合而有了與眾不同的含義。

《說文·系部》：“紅，帛赤白色。”紅，本義為粉紅色的帛。上古認為紅色是極不莊重的顏色，《論語》中就說“紅紫不為褻服”。“紅”還被古人解釋為南方間色，如《文心雕龍·情采》：“間色屏于紅紫。”意思是把粉紅、紫色這些不正的顏色除掉。其中“間色”是指不正的顏色。直到中古，“紅”始有“大紅色”義。白居易詩《憶江南》：“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在這里，“紅”的顏色就是火的顏色，也就是“大紅色”。這是因為在漢魏以后，由于“君子不服間色”的局面開始轉變，紅色便不再作為“間色”而遭受排斥；恰恰相反，“紅”作為“大紅色”義，同上古時期的“赤”“朱”一樣是屬于正色的，因此，這個時期與“紅”有關的詞匯也就大多具有正面意義。大約在這一時期，“紅”也開始用于形容女性了。“紅顏”一詞就應該在這一時期產生。例如《漢書·孝武李夫人傳》：“（上又自為賦，以傷悼夫人，其辭曰）既感激而心逐兮，包紅顏而弗明。”

“紅顏”用來形容女性，是借代修辭的一種用語。因為紅色在古代常指花，而花又常常與人的青春美貌有所關聯，慢慢地也就借“紅顏”來形容女子的青春美貌了，與此類似的借代還有“紅粉佳人”等。“紅顏”在最初指的是美女的容顏，由指代容顏逐漸演變成美貌女子的代稱。人們對“紅顏”傾注的往往是一種欣賞附帶珍惜的思想感情，“紅顏”是個極為柔軟細膩的字眼，它使人感覺如二月里的枝頭豆蔻，美麗而妖艷。例如：

（1）“天何美女之爛妖，紅顏曄而流光。”（曹植《靜思賦》）

（2）“紅顏棄軒冕，白首臥松云。”（李白《贈孟浩然》）

（3）“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李白《長干行》）

（4）“憶子初尉永嘉去，紅顏白面花映肉。”（杜甫《暮秋憶枉裴道州手札》）

（5）“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薰籠坐到明。”（白居易《后宮詞》）

（6）“紅顏稱絕代，欲并真無侶。惟有鏡中人，由來自相許。”（崔國輔《麗人曲》）

（7）“何處浣紗人，紅顏未相識。”（李赤《姑熟雜詠·姑熟溪》）

（8）“一朝胡騎入中國，倉皇處處逢胡人。忽將薄命委鋒鏑，可惜紅顏隨胡塵。”（劉商《胡笳十八拍·第一拍》）

例（1）（3）（4）（5）的“紅顏”都是形容美麗女子超群的外貌，指的是青春與年少，而例（2）則特指人的青春與年少，唐詩中用語多用上述意義；而例（6）（7）（8）則是具體指代美女，這里的“紅顏”已經成為美女的專稱了；另外，成語“紅顏知己”中的“紅顏”也是代指美女。

“紅顏”通常是人們欣賞的對象，當然也有例外的時候。清代詩人吳梅村有詩《園園曲》：“六軍慟哭具縞素，沖冠一怒為紅顏。”說的是吳三桂為了“紅顏”，打開了山海關的大門放進了清軍多爾袞的鐵騎。作為愛國人士的吳梅村，在這里絕不僅僅是把“紅顏”當作一位美女來憐香惜玉；相反“紅顏”是他要極力聲討的對象了。且不追究吳三桂放清軍入關的動機是不是為了“紅顏”，但在這首詩中“紅顏”卻已經近似于禍水了。《辭海》給“禍水”下的定義是“禍人敗事的女子”。而“紅顏”加上“禍水” 是個地地道道的貶義詞，很難再給人婉約柔軟的感覺了。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男尊女卑的思想意識可謂是根深蒂固，例如我們常說的“男女”“父母”“兄妹”等詞，無一例外是將男性放在首位。正是由于這些封建思想的影響，使得歷史把所有昏君亡國的原因及責任都推卸給了“紅顏”。“紅顏”就等于“禍水”，似乎誰靠近“紅顏”誰就會自取滅亡。于是“紅顏禍水”的成語就流傳開了。而很多人在用這一成語時往往省略禍水，只用紅顏取而代之。

“紅顏”多半是“薄命”的。成語“紅顏薄命”說的是美貌女子大多命運不佳（多指早死、寡居或丈夫不好），此語出自《漢書》。《漢書·孝成許皇后傳》：“其余誠太迫急，奈何？妾薄命，端遇竟寧前。”許皇后自言“命薄”，再加上許皇后貌美，不失為“紅顏”，因此后人就專用“紅顏命薄”來形容美貌女子的命運不佳。歷代文獻中以戲曲里最為常見。例如：

（9）“大凡做了女身，已是不幸的了，而又棄父母拋親戚，點入官來，知道是紅顏薄命，如同腐草。”（《隋唐演義·三四回》）

（10）“總則我紅顏薄命，真心待嫁劉彥明，偶然間卻遇張瑞卿。”（《元曲選·無名氏·鴛鴦被》第三折）

（11）“這都是劉四媽這個花嘴，哄我落坑墮塹，致有今日，自古紅顏薄命，亦未必如我之甚。”（明·馮夢龍《醒世恒言》卷三）

（12）“可知道——紅顏薄命，都則是病懨懨。”（明·湯顯祖《紫釵記》）

（13）“誰想翻或話靶，風波驚詫，叫我淚如麻，紅顏自古多薄命，莫向東風怨落花。”（明·袁于令《西樓記》）

（14）“（美娘）自憐紅顏命薄，遭此強橫，起來解手，穿了衣服……”（馮夢龍《醒世恒言·賣油郎獨占花魁》）

大約是“天妒紅顏”，“紅顏”或者因為身世慘淡，或者因為機緣巧合，或者因為生理病痛，總之是命運多舛，難遇坦途。值得注意的是，上述文獻資料中的“紅顏薄命”大都是以第一人稱來講述的，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巧合。另外也有“薄命紅顏”的說法。明·吳廷翰《新水令·題情·江兒水》“薄命紅顏，哪里有青綾福相。”“薄命紅顏”指的是福薄的美女。總之，不管“紅顏”與“薄命”怎么組合，“紅顏”加“薄命”所隱含的意義都與“紅顏禍水”不同，是不能單純地用褒貶來加以評論的。人們對于“紅顏薄命”的感情往往是比較復雜的，但總體來看，大多數情況下人們往往是以一種較為正面的感情來對待這一現象或者說這一詞語的。

總體來講，對于“紅顏”一詞，同紅色系列詞匯一樣，年輕、美麗等美好意義是其主流，雖然它也在某些情境中與“禍水”一詞結合，出現負面意義，但這畢竟不是主流，對于“紅顏”一詞的感情色彩來說并沒有多大影響。

（張 鋒，曲阜師范大學文學院；李元旻，中國海洋大學青島學院院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