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裝在套中人，異曲同工奏巧音

人教版《語文 必修5》選錄契訶夫短篇名著《裝在套子里的人》，惟妙惟肖地刻繪出別里科夫這一典型的文學形象。與之相媲美的，魯迅先生《祝福》中典型形象祥林嫂也同樣成為被裝進套子中的人。兩名偉大的文學家不約而同地活化出兩個被社會“吃掉”的人，達到異曲同工之妙。

別里科夫是學校的希臘文教員，他“即使在最晴朗的日子，也穿上雨鞋，帶著雨傘，而且一定穿著暖和的棉大衣。他總是把雨傘裝在套子里，把表放在一個灰色的鹿皮袋子里。”“他戴黑眼鏡，穿羊毛衫，用棉花堵住耳朵眼。他一坐上馬車，總要叫馬車夫支起車棚。”他為自己制造一個有形的套子，仿佛一層保護膜，使自己與外界隔離，生怕沾染社會的“不良風氣”。作者大膽的夸張描寫，使主人公一出場就包裹在層層的套子中，給人滑稽可笑而又不失真實的感覺。祥林嫂的初到魯鎮，從頭至尾都沒有明顯的“套子”的痕跡。她“頭上扎著白頭繩，烏裙，藍夾襖，月白背心，年紀大約二十六七，臉色青黃，但兩頰卻還是紅的。”“模樣還周正，手腳都壯大，又只是順著眼，不開一句口。”除卻她的稱謂“祥林嫂”打上了死去了的丈夫祥林的烙印外，她沒有任何異常，僅僅是一名普通的喪偶的勞動婦女。

別里科夫有形的套子內部，包裹著諸多無形的套子。這些套子束縛著他的思想，制約著他生活的整個城鎮。他“歌頌過去，歌頌那些從沒存在過的東西”，他教古代語言，“只有政府的告示和報紙上的文章，其中規定著禁止什么，他才覺得一清二楚”。他懼怕新鮮事物，總要嘀咕“千萬別鬧出什么亂子”。他用這些套子轄制著整個學校，轄制著整個城鎮，也轄制著自己的生活。一張漫畫讓他難堪至極，焦慮不安；青年教師和女士騎車讓他心慌意亂；從樓梯上跌下來讓他無地自容最終丟掉自己的性命。有形和無形的套子，緊緊勒住別里科夫，最終使他窒息死亡。

祥林嫂呢？這個表面沒有套子的年輕女性，卻同樣陷在套子中無法自拔。首先是她永遠都洗刷不去的烙印“祥林嫂”。自始至終，我們只知道她叫祥林嫂，但這名字源自她的死去了的丈夫。即使改嫁，她依然被喚作祥林嫂，抑或被稱為“阿毛娘”，由此可見婦女身上的沉重的鐐銬。丈夫死了，為了給小叔子準備彩禮，她被賣給了賀家坳的賀老六，她掙扎反抗，但最終還是隨遇而安了。在外人們看來，祥林嫂被婆家“有效處理”是合理合法的。第二個丈夫喪于風寒，兒子阿毛被狼叼走，她又一次合理合法地被掃地出門，“三從四德”的套子讓她惶惶然沒有歸宿。再進魯鎮時，祥林嫂已經成為不潔的女人，即使捐了門檻也洗刷不凈身上的“罪孽”。在對鬼神的企盼與懷疑的矛盾中，死在除夕前的祝福聲中。

探尋兩個人的死因，我們可以找到他殺的痕跡。別里科夫被勒死在思想的套子里，祥林嫂被勒死在倫理的套子里。這些套子都不是他們自己制造的，而是當時的社會制度和思想強加于他們的。別里科夫并不是十惡不赦的惡人，他更多的是想做一個純粹的現行制度的守法良民。但他生活的時代，沙皇政府面對日益高漲的革命運動形勢，極力加強反動統治，瘋狂鎮壓人民，在全國造成了陰沉郁悶的氣氛。這種環境，造就了別里科夫的悲劇性格。別里科夫的精神性格是沙皇政府對人民實行思想控制、精神禁錮的結果。祥林嫂生活在幾千年封建倫理的積淀中，以魯四老爺為代表的封建勢力灌輸的“三從四德”“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的貞節觀、“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婚戀觀為核心的封建宗法制度、道德禮教等為祥林嫂套上了密不透風的套子，最終使她窒息死亡。“存在即是合理”，（《小邏輯》）對于傳統的思想和倫理，人們即使有所懷疑卻還是努力去維持。滿足于現狀是更多人的普遍思想，于是，害怕一切新事物和社會變革，只求維持現狀，只想做穩奴隸。隨著時代的變遷，傳統慢慢成為人們的套子，阻礙著社會的進步，人類的發展。但畢竟人類是要一步步向前進步的，在新舊思想的沖突中，就有了在斗爭中失去方向的犧牲者。其實，別里科夫的恐懼真實地反映了那個時代的小人物對社會變革的迷茫和苦悶，反映了下層人民對不能把握自己命運的無奈和沮喪，反映了平民階層對社會動蕩的嚴重憂慮和惶恐。從這個意義上說，別里科夫和祥林嫂同樣都是“只想做穩奴隸而不可得”，被社會裝在套子中“吃掉”的人。

《裝在套子里的人》結尾說：“可是一個禮拜還沒有過完，生活又恢復了舊樣子”，“實在，雖然我們埋葬了別里科夫，可是這種裝在套子里的人，卻還有許多，將來也還不知道有多少呢！”這句點睛之筆，可以很好地揭示別里科夫和祥林嫂的典型意義，以及那個時代社會生活的本質，雖然別里科夫和祥林嫂死了，但是在那種到處都是套子的社會里，束縛人們思想的“套子”仍然存在，滿目皆是的依然是“吃人”。如何才能讓人們不被吃掉，兩位文學大師給讀者提出了一個深刻的社會問題，等待睿智的人們做出解答。

（邵明華 徐學菊 山東省鄒城市實驗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