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你不敢相信,在湖北省潛江市有個年逾古稀名叫秦銀科的河南南陽籍人,如今依然擔任著熊口農場的黨委書記,并且已在這個崗位上連續干了39年之久。
也許你不敢相信,就是在這個老人領銜的這家國有農場里,至今仍然實行著國有國營的管理體制,并“我行我素”為這條康莊大道賦予了新的時代內涵。
驚蟄剛過,我們來到熊口農場探尋這個不事張揚的傳奇老人。
雨后的水泥路分外潔凈,兩旁是直沖云天的香樟和鶯飛草長的花壇。路外是廣袤無邊的田疇,平坦整齊得如同方格棋盤,水渠縱橫其間,無聲地滋潤著肥沃的土地。三五結隊的汽車緩緩走過田野,車上的人與田聞耕作的農工不時地相互招手。沿途呈現在我們眼簾的是一幅和諧家園圖。
夕陽西下,我們下榻在寬敞明亮的金熊賓館,驚詫地發現這里只有兩個服務員,給我提茶端菜的竟然是農場的領導干部。在這里住宿的也不多,不足十個客人都是從上級機關來此調研的。沒了都市的喧囂,耳邊盡是群鳥的歡唱,春風沉醉,麥苗滴翠,菜花金黃。這一切會在不經意間激活你的無窮詩意。
走在風景如畫的街道上,現代氣息濃郁的辦公樓、工廠、電視差轉臺、學校、文化廣場等一應俱全,一排又一排的農工聚居的別墅樓就坐落在它們的周邊。偶有三兩個人在路上走過便復歸寂靜,根本聽不到買賣的吆喝,看不到一個個體商販,也沒有一家私立私營廠店,讓人有一種置身世外桃源的感覺。
在今天競爭激烈的市場經濟時代,熊口農場的這些現象多多少少讓我們覺得不可思議。
更讓我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這里曾是一片荒涼的沼澤,“蘆葦深,茅草厚,出門沒有路,黃橋、劉溝、雙橋溝,十年九不收,血吸蟲,大螞蟥,人的壽命都不長”。從建場到1969年,這個萬人農場工農業總產值僅173萬元,人均純收入不足100元,而且還欠外債83萬元。窮留不住人,有一次外走他鄉的農工就有270多人,8年間黨委書記換了七任。
這第八任就是時年37歲的秦銀科。他濃眉大眼,身材魁梧,多年的風刀霜劍染白了他的頭發,卻沒能削減他那1.8米器宇軒昂的高度,腰不弓,背不駝,身板硬朗。說起話來依然聲若洪鐘。見面就笑言年輕人扳手腕至今仍扳不過他。就在前兩天,他再次登上了全省“農村黨組織標兵”的領獎臺。
秦銀科是一頭南陽犟牛,不信邪,犟得很。熊口農場的農工介紹說,在他執掌帥印的39年里。人均收入整整增加了60倍!農場不僅沒有一分錢外債,而且樣樣家產雄厚齊全,還儲備有上億元的可支配資金。下轄的6個分場、28個生產隊從事農業和企業的人口各5000余人,沒借貸一分錢,沒下崗一個人。兩個工業公司、12家企業沒一家改制為私營企業。可也沒一家破產倒閉,而是家家盈利。2007年工業總產值近5億元,實現利稅2000多萬元,人平純收入近6000元,人均儲蓄額突破3萬元。
秦銀科是個奇人。熊口農場是縣處級單位,有權行文發文??汕劂y科除了任免干部以外,竟然沒發一張“紅頭文件”,而且任命干部也是缺一補一,包括司機在內,場部機關工作人員3\"8年保持29人,非生產人員的編制雷打不動。同時他也不愛開會。他大部分時間泡在基層,有什么事他喜歡在第一線面對面研究、安排、督促、總結。但他愛坐好車,他自己坐的是“大奔”,連手下的分場書記都配備的是清一色的“奧迪”。
豪華轎車跑田埂,農工們竟都不惱反喜,以見到秦銀科的“大奔”為榮,這在干群關系尚未根本好轉的今天絕對又是一樁稀奇。他們知道,秦銀科有一個習慣,去哪里從來不事先通知,一方面不擾民,男一方面能及時看到最原始的真實情況。他有一本一筆,記錄的全是百姓需要解決的事。常往下跑,有了感情,三天沒來,下面的人想他。可是如果工作沒做到位又怕他,怕他檢查,怕他板臉,怕他用河南口音責問。
“我這一輩子沒什么愛好,整天想的就是農場的事。工作在我的腦袋里,群眾在我的心口上,我一天不跟農工們見面,心眼兒就堵得發慌?!痹谛芸谵r場,老人威信極高,說話有人聽,做事有人跟,幾乎無一人敢叫板違拗。他每月待在辦公室的時間很少超過兩天,以至其他機關干部也不敢落座,每年都有200天以上在生產隊和企業一線指導和督辦落實。
面對面的溝通,用把手的服務,心貼心的融合,遠比依賴文件、本本以及干巴巴的說教管用,農場來自18個省市240多個縣市的萬余農工被凝聚成一個團結堅強的整體。
有人說秦銀科是“湖北的吳仁寶”,長子秦保健已擔任多年的農場黨委副書記,自己74歲高齡在職依然寶刀不老,也有人說熊口農場是“荊楚的南街村”,“外圓內方”,搞的依然是國有國營所有制,街道進出口晝夜有保安值勤巡邏。老人淡淡一笑:我什么都不是。
無論是在荊楚大地,還是在全國農墾系統,秦銀科不唯上,不唯書,只唯實,以“倔犟”出名。從1970年挑起農場重擔,他就毅然決然地發起整治沼澤荒原的攻堅戰役。在拓荒的那些日子里,秦銀科每天天不亮就到工地,帶頭甩開膀子干,泥里水里和大家滾打在一起。他兩次暈倒在第一線,4次感染血吸蟲病,醫院兩次發出病危通知。病情稍穩,他又到一線了。多少次披星戴月,多少次揮汗如雨,連續12個冬春的鏖戰,搬遷1000多戶房屋,推平60多處崗地臺坡,改造一片又一片沼澤,修渠道500多公里,機耕路60公里,建泵站6座,建成了3萬畝水旱輪作高產穩產良田。
“人人都說我是這片荒原上一頭拓荒的南陽牛,其實這話只說對了一半。如果沒有改革開放的好政策,我秦銀科就是十頭牛也是枉費心機?!鼻劂y科說。
乘著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的浩蕩東風,秦銀科帶領農工以農興工,以工哺農,科學發展,為實現真正的小康而戰。現在,熊口農場江漢棉紡織廠,年產20多個品種規格的純棉紗,銷往全國四面八方。擁有織布機5 00多臺,年產藥用紗布5000多萬米。賽格制衣公司年產“偉杰牌”系列服裝70多萬件,產品獲國家名牌桂冠。糧油食品廠,年產無鉛皮蛋和紅心咸蛋700多萬枚,遠銷東南亞和日本等國。綜合榨油廠,年產棉籽油、菜籽油1400多噸。3萬畝農田以植棉為主,棉花上市后根據每年的市場行情,設定一個高于市場平均價的收購保護價,由江漢棉紡織廠統購統銷。讓農工不再為賣棉發愁又有利可圖,逐漸形成了種植、加工、紡紗、織布、制衣、榨油、產餅“一條龍”的產業化格局。
秦銀科喜乘東風,但他絕不是流俗之風的追隨者。有那么一陣子,有些農場風行把集體拖拉機廉價賣給私人的所謂“改革”,秦銀科怎么也想不通,堅決不從。有人來檢查,他這個有名的耿直老實人,竟然也斗膽“陽奉陰違”了一把。當別的農場集體財產七零八落、生產缺少機械時,他的農場集體財產卻有增無減,一臺臺拖拉機在遼闊的田野上大顯身手。
攢錢好比針挑土。上世紀80年代初,農場好不容易積攢了1000多萬元資金,好幾位頂頭上司指示他建這廠那廠,他巋然不動。之后領導又來農場催促,他還是頂著拖著。有一個老領導急眼了,直截了當地訓斥道:“老秦,你那個地方我還不了解,建罐頭廠、麻紡廠都是沒有錯的。你還在猶豫什么?”
九頭牛也拉不回秦銀科,在許多“大官”面前沒有折腰,心想你多少年來一回,也敢說了解?我天天在這工作、生活,幾十年了,不比你了解?建廠不利用自己的資源,不利用自己的勞動力,那怎么能站住市場?站不住市場的廠怎么能建?即使建了也只能是讓血汗錢打水漂。根據對農場的深切了解和市場的透徹把握,秦銀科堅定地認定:農場的主打產品是棉花,建廠只能建棉紡織廠,舍此別無選擇。
“南陽犟?!笨範幍阶詈笕〉昧藙倮G劂y科力排眾議,投資800多萬元,建起了1萬錠規模的棉紡織廠。當年建成,當年投產受益。第二年便奇述般地收回全部成本,而某些農場聽話“跟風”辦起來的罐頭廠、麻紡廠則紛紛關門。連當年反對他的老領導也為,之折服。不好意思地認了錯:“老秦,幸好你當初沒有聽我辦什么罐頭廠、麻紡廠,要不然就虧大了。800多萬是農工們的血汗錢,誰也虧不起呀!”
前兩年企業改制風起云涌。有人勸他也“趕趕時髦”。省里有幾家權威部門聯合搞一個什么論壇,說是有十幾天的會期邀請他參加,秦銀科報到沒聽上幾句,“牛脾氣”就又上來了,聲洪嗓大地反詰道:“鄧小平說,不管白貓黑貓,捉住老鼠就是好貓。他老人家說姓資姓社別爭論,允許試,允許闖,允許多種所有制并存,并沒說我們不能搞國有國營啊!”
說罷,他叫上司機開車走人。秦銀科撂下一句話:“這樣的會有什么開頭?你們又不了解我們農場的情況,坐在這里空談解決得了什么問題?”
其實,農工個人發展私營經濟他不反對,但場直企業老人還是堅持國有國營不動搖。改革開放將近30年,迄今為止沒有一個個體戶能夠打入場部集鎮,更沒有一個游商小販在這方圓3公里的街道上擺攤設點。我們在熊口農場出差,連買一條毛巾一塊香皂也須到農場的國營商店選購。秦銀科說,這叫“公私有別”,涇渭分明。
秦銀科坦言,不少省市領導多次鼓勵他搞企業改制,以明確產權關系。企業改制,對于秦銀科個人帶來的好處是不言而喻的。但他的答復是:熊口農場堅持國有國營所有制不變,堅持企業資產全體員工所有。因為他從創辦棉紡織廠那天起,想的就是農工共同富裕。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秦銀科深知,體制固然重要,但機制更重要。再好的體制,機制跟不上,照樣不行??恐陱鸵荒甑姆e累“滾雪球”,幾年后這家棉紡織廠就增至5萬錠的規模,每年產值過億元,利稅過千萬。
秦銀科在熊口農場一言九鼎,但從不以權謀私。作為黨委書記,他安排學習成績優秀年僅14歲的女兒在農場喂豬。女兒挑豬食肩膀腫得老高,累得偷偷直哭。4個兒女婚嫁,沒大操大辦,沒接收干部職工一分錢的禮金。外甥女從河南南陽來,求舅舅安排工作,他說:“不能壞了農場的規矩,共產黨人沒有特殊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