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國群體訴訟有關問題的思考

[摘要]近年來，群體性糾紛逐漸增多。群體訴訟作為解決群體糾紛而設計的訴訟制度，立足于我國群體訴訟的法經濟學價值和社會價值，應當區分公益訴訟和群體訴訟這兩個不同的概念，建立示范訴訟制度，并發揮群體訴訟中行政權和律師的作用，重視當事人雙方的調解意愿，以解決我國群體訴訟所面臨的問題。

[關鍵詞]群體糾紛；群體訴訟；代表人訴訟

[中圖分類號]D925.0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08)12-0087-03

我國現行民事訴訟法中規定的代表人訴訟制度，在解決眾多當事人糾紛案件中起到了積極的作用，但是隨著群體糾紛性質的多樣化、涉及法律問題的復雜化，代表人訴訟在實踐操作中遇到很多障礙，尤其在社會公共利益保護方面，其作用收效甚微。由此，在現有民訴框架內建構群體訴訟制度，并將代表人訴訟作為群體訴訟中的組成部分，完善我國的群體訴訟就成為近些年學者們關注的問題。

群體性糾紛是指當事人一方或雙方人數眾多的案件，既包括民事案件也包括行政案件，甚至還涉及某些刑事案件。近些年來，由于我國政治、經濟等各方面改革的推進，國家政策的調整，導致社會轉型時期各方利益分配的沖突，在社會問題上反映出來就是群體性糾紛逐漸增多。群體性糾紛案由種類多樣，包括農村土地承包和流轉、農村土地征用、農村集體經濟收益分配、國有或集體企業轉制、城市房屋拆遷、城市建設規劃、車輛營運權調整、工人或雇員的勞動保障、環境污染及商品房預售、虛假廣告、假冒偽劣產品、證券欺詐等類型。群體糾紛涉及社會和法律問題復雜，無論是從立法上還是司法實踐中看，都面臨許多棘手問題。本文立足于群體訴訟的價值，分析了我國群體糾紛解決機制中的現實問題，并提出相應的解決之道，以期對我國群體糾紛之訴訟解決提供些許思路。

一、群體訴訟的價值

1 群體訴訟的法經濟學價值。就社會糾紛解決而言，任何社會糾紛的解決，都是存在交易成本的，這一成本包括國家(社會)付出的公共成本以及糾紛當事人付出的個體成本。成本不僅包括金錢成本，還包括時間成本、機會成本、精神成本、關系成本等非顯性成本。由于社會糾紛解決資源的有限性，或者說糾紛解決供給的不足，決定了必須對這些資源進行優化配置從而實現社會福利的最大化和效益的最大化。Ⅲ法經濟學追求的是法律活動的效益最大化，群體訴訟從法經濟學的角度來看，正是通過較低成本的支出獲取較大的收益。

首先，從當事人角度來看，一方面，群體訴訟的一方或雙方當事人眾多，且眾多一方當事人又具有共同或同種類的法律利益，如果將其拆分為若干獨立的訴訟，眾多當事人一方的每一個當事人都必須支出相應的訴訟成本，在獲取的訴訟效益不變時，訴訟成本的總量顯然大大增加，這樣的程序是不經濟的；另一方面，如果這個群體糾紛案件中每個當事人所受損失都較小，單個的訴訟在不考慮社會效益時，其預期效益對個體當事人來講很難抵得上其支出的訴訟成本，如手機漫游費糾紛，對每一個個體用戶來講，其訴訟成本遠遠高于訴訟預期收益，這種情況下，群體訴訟的程序設置對眾多一方當事人來講當然是最經濟的。其次，從法院的角度來看，群體糾紛通過群體訴訟的方式進行審理在投入成本和預期效益上也符合法經濟學原理。法院如果將群體訴訟拆分成一系列的若干訴訟進行案件的審理，在每一個案件中，法院都會支出相應的成本，如程序啟動的最低成本、判決錯誤的機會成本、法官投入的時間成本等，審理這些案件的總成本將遠遠大于作為一個群體訴訟案件的審理成本，而其收益卻是相同的，故群體訴訟制度的建立符合法經濟學的價值判斷。

2 群體訴訟的社會價值。群體訴訟的社會價值表現在對社會弱勢群體的保護、有利社會穩定、促進社會和諧等層面上。首先，群體訴訟中的所謂“群體”，實是對群體糾紛中眾多一方當事人特點的描述，而這眾多的一方，往往是弱勢的一群，如被拖欠工資的農民工、城市拆遷中的拆遷戶、遭受環境污染住戶、假冒偽劣產品的受害人等等，在其利益遭受侵犯時，這些弱勢的個體通過群體訴訟形成一個集團，與對方當事人在訴訟中對抗。群體訴訟給弱勢一方提供了一個整合己方力量的平臺。案件審結，如果眾多的一方當事人勝訴，則有利于弱勢群體的每一個個體，保障其每個人的合法權益。其次，群體糾紛不利于社會穩定，其利益群體多是臨時集結起來的力量，有時很難控制，如果群體糾紛問題解決不了，更易增添社會的不穩定因素。群體訴訟正是解決群體糾紛的一種途徑，通過科學的群體訴訟機制構建，去實現程序的正義，進而實現實體的公正，消除社會的不安定因素。最后，群體訴訟能夠促進社會和諧。群體訴訟作為解決不特定多數當事人的制度設置，其所具有的擴散性糾紛解決功能、公共政策形成功能和程序保障功能的最終歸宿點都落實到和諧目標上。群體訴訟的建構和完善對和諧社會目標的實現起著極大的促進作用，和諧社會的實現也需要群體訴訟的制度化和體系化。

二、我國群體訴訟的理論和實務問題

1 私益群體訴訟和公益群體訴訟之辯。“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都和他們的利益有關”。私益是指個人利益，公益是指國家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群體性糾紛的大量出現，已經使單獨個人的私益問題，變成了一個廣泛的公益問題。”相應地。程序法制度的改革也不斷地滿足人們對實體權益的追求。雖然古羅馬法時期即對私益訴訟和公益訴訟進行了區分，但從訴訟請求來看，群體訴訟很難一分為二地劃分成私益群體訴訟和公益群體訴訟。群體訴訟既有單純的私益訴訟，又有通過保護私益達到維護公益目的的訴訟，也有通過維護公益以求保護私益的訴訟。這種私益群體訴訟和公益群體訴訟的難分難解正是源于實體權益中私益與公益的必然聯系。但是很多學者在研究公益訴訟時，總是不加區分地提到群體訴訟，這樣勢必造成公益訴訟設置的不嚴謹。

另從我國民事訴訟中代表人訴訟制度的設置來看，其終極目的是保護私益，所以在制度的構建上，很多程序環節就是為了保障當事人的私益而設計的。所以司法實踐中的群體訴訟在訴訟請求上即便提出公共利益的保障，一般也只作私益處理，然后再通過其他行政手段解決公益問題，這一點在研究我國的群體訴訟制度時亦不容忽視。

2 法院審理群體訴訟案件的“為難”。司法是糾紛解決的最后途徑。為當事人合法權益的保障提供了最后的屏障。代表人訴訟制度作為一項新的程序制度在我國民事訴訟法中的確立是具有進步意義的，但是在該制度誕生后的十幾年來，其發揮出的效益并未達到當初人們設置它時所預想的程度。“考察十年來的司法實踐，代表人訴訟這種訴訟形式很少被援用，甚至有立法資源被浪費之嫌。”成這種結果，不但有代表人訴訟制度本身的問題，也有后來司法實踐中刻意忽略該制度的問題。這從最高人民法院頒布的《關于受理證券市場因虛假陳述引發的民事侵權糾紛案件有關問題的通知》和《關于人民法院受理共同訴訟案件問題的通知》可知。最高人民法院在處理群體訴訟時，考慮到社會穩定優先，其態度非常謹慎。再具體到受案法院，既要考慮受理群體訴訟適用的法律，又要考慮社會穩定，還要顧及當事人利益的保障，不能兼得時只能損害當事人利益，否則自己的利益有可能難保，群體訴訟糾紛具體適用方面困難重重。

3 司法實踐對群體訴訟的挑戰。近年來我國的司法實踐對群體訴訟制度的完善不斷提出新的挑戰和要求，從實踐中發生的案件來看，以下兩點值得關注：

(1)審理期限的挑戰。“遲來的正義不是正義(justiee de-layer is iustiee denied)”。司法公正不但包括實體公正，還包括程序公正。程序公正不但要求程序設置的公正，而且要求程序應當在一個合理的期限內完成，及時做出公正的裁判并告知當事人，以便當事人實體權利的及時實現，體現真正的公正，否則。就是不公正。群體訴訟的審理當然應當遵守訴訟法規定的審理時限，在法定期間內做出公正的裁判。但是，司法實踐對群體訴訟的審理期限提出了新的要求和挑戰。在我國高考移民訴訟第一案中，其對法院審理案件的期限即提出實踐的挑戰。

(2)律師代理群體訴訟所遇到的挑戰。2006年3月20日，中華全國律師協會通過《關于律師辦理群體性案件指導意見》并于當日起試行，該《意見》對律師辦理群體性案件進行了規定，然通觀該《意見》其更多的是對律師的監督、約束。律師代理群體性訴訟案件，對群體訴訟中的弱勢一方提供法律幫助，有利于群體糾紛的解決，有利于當事人和社會公共利益的保障，但是如果律師在辦案中很難放開手腳，受到太多約束，恐怕不利于正義的維護和社會的穩定。

三、解決問題的方法

1 應當區分公益訴訟與群體訴訟。公益訴訟和群體訴訟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公益”源于案件性質，有民事、行政和刑事之分，“群體”則是對訴訟當事人的描述。通過前文的分析可知，公益訴訟與群體訴訟有部分交叉之處，但其卻不指代同一法律內容，不調整同一法律關系，因此在建構公益訴訟時，應對此加以區分。而對于民事訴訟中群體訴訟保護公益欠缺問題，則可以通過以下設計進行克服。盡管群體訴訟很難一分為二地劃分成私益群體訴訟和公益群體訴訟，但是，為了讓程序制度能夠盡可能地起到保護私益和公益的作用，我們可以將群體訴訟以其訴訟請求分為純私益的群體訴訟和涉公益的群體訴訟兩類，對于純私益的群體訴訟，可以直接通過群體訴訟程序進行審理；而對于涉公益性的群體糾紛，我們可以借鑒瑞典的做法，立足我國國情，建立我國的群體訴訟制度。即對公眾型的群體訴訟和機構型的群體訴訟，因為其在實踐中起訴主體可能會產生空缺，而由法律授予可能與案件本身審理沒有直接個人利益關系的公眾或某個機構、團體提起訴訟的權利以維護某機構或公眾的利益。近些年民事訴訟法學研究中的當事人資格擴張理論、訴訟信托理論以及公益訴訟理論等的探討即對完善我國的群體訴訟制度起到了積極推進作用。

2 建立示范訴訟制度。示范訴訟(Test ease)，是指從存在共同原告或共同被告、且事實與證據相同、所要解決的法律問題亦相同的數個案件當中選出一個案件，經全體當事人同意，法庭作出相當于合并審理的裁定，對該案件首先進行審理并作出判決，全體當事人均受該判決的約束的一種訴訟模式。示范訴訟是很多國家在解決群體糾紛時探索出的一條路徑，是對群體訴訟的補充。其可以通過對示范案件的審理給當事人提供一個解決糾紛的范例，使當事人對案件的審理結果心里有數。我國司法實踐中也有示范訴訟的先例，如在進行群體訴訟較為困難時，選擇其中比較典型的案件先行審理，以起到“示范”作用。根據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釋，對于眾多當事人的共同訴訟，在受理法院認為不宜作為共同訴訟受理的，可分別受理。這種情況下法院對先行訴訟的案件的審理在解決群體糾紛時也有一定的促進作用，如，如果眾多一方先行訴訟的當事人勝訴，同一方的其他當事人會以此結果為據與對方談判，以促進合意解決糾紛，或者直接到法院提起訴訟，保障其實體權利；如果眾多一方先行訴訟的當事人敗訴，也可以給同一方其他當事人以警示作用，降低其訴訟風險。在我國現階段，基于法院司法權的局限性，對于不宜進行群體訴訟的案件，可采取此種做法，既保持了社會穩定，又解決了群體糾紛。

3 設置一定的行政處理機制。在群體訴訟中發揮行政機關的作用，對群體糾紛的解決有促進作用。行政性糾紛解決機制不僅在效益方面有明顯的優勢，而且一方面通過制約和監督(包括對其不作為的投訴或起訴)減少其負面作用，另一方面可以與司法機制形成互動和銜接。將行政處理設定為前置程序，可以極大地減輕當事人的舉證負擔，彌補司法機關在事實判斷中專業知識不足的缺陷，簡化司法程序。我國現有群體訴訟的相關規定中也不乏行政權力在群體訴訟中發揮作用的例子。比如，投資人提起虛假陳述證券民事賠償訴訟，需提交中國證監會及其派出機構作出的行政處罰決定或者公告。前文提到的高考移民案。由于時問的緊迫性，在訴訟進行過程中，先由教育部進行協調，保障考生能夠參加高考。

4 充分發揮律師的作用。在群體訴訟中，律師的作用非常重要，發揮律師的作用，對群體訴訟的進行十分有利。首先，律師在接受當事人咨詢時為其提供法律幫助，安撫其情緒，幫助當事人理性對待群體糾紛，不至于激化矛盾，有利于社會穩定；其次，如果群體訴訟的眾多當事人委托同一位律師或同幾位律師，可以簡化程序，節約司法資源，便于聯絡和信息溝通。在我國首件證券市場因虛假陳述引起的民事賠償案——大慶聯誼案中，正是由于律師的努力，不但將分散在全國各地的當事人進行了征集登記，而且在“中國的律師界首次完整系統地實施了共同訴訟的各項訴訟代理工作”。可見律師在群體訴訟中作用的發揮更有利于訴訟的順利開展，促進了群體糾紛的解決。

5 重視法院調解程序。群體訴訟由于當事人眾多，情況相對來講比較復雜，利益協調統一較為困難，如果在訴訟過程中調解結案，不但可以降低案件的成本，還可以提高辦案效率，快速解決糾紛，進人執行階段，使眾多的當事人及早擺脫訟累。司法實踐中，很多棘手的群體糾紛案件最終也是詞解結案的。如海南航空股份有限公司與12名飛行員因辭職引發的群體訴訟。群體訴訟的調解結案，不僅有利于雙方以后合作關系的繼續開展，也能夠早日使當事人從訟累中解脫出來。因而，群體訴訟中法院調解的合理運用具有事半功倍的作用，理應高度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