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至,覺得這是一年中最有份量的節氣。
雖然爺爺以上先人的名字早就不記得了,但是,我知道,身上有他們每一個人的痕跡,幾百年,幾千年,綿延到今。記得那個寒冬,在冰冷的儲物間里,我趴在一堆書報里尋找搬家時遺落的家譜,覺得那是一件神圣的事。尤其是在發現那薄薄地舊舊地黃黃地寫滿了小楷的一張紙時,就像是找到了靈魂的歸屬一樣踏實喜悅。
往往一家人準備停當就出發去祭祖了。蜿蜒的小路,麥苗正在發芽,野花正在蓄勢,也僅僅在這一天,大人們才絮絮叨叨地重復著那些從他們大人那里聽來的零零碎碎的典故,有三歲就能對對子卻被疑為妖怪而灌白狗血早夭的人,還有民國時抽鴉片的敗家子。而我們最感興趣的還是那個據說可以日行千里、可以把一個銅板分為兩個完整的銅板、還深諳醫藥并最后在白塔山坐化的道人先輩,聽著聽著就感覺自己身上也莫名地具有了一些仙氣,嘿嘿。
先往南走,據說那里有最老的先人。在一堵破舊的黃土城墻對面停下,也據說那些先輩的墳塋正對著城墻上那個大洞。大伯每次都要在祭酒的時候重復一句,也許是讓我們記住這個地方,以后還能準確地找到。只是早已經沒有墳堆,只有一片青青的麥地。祭祀完備,我們磕完頭并清掃著身上的塵土。往前走,回頭看,灰飛煙滅,一條狗正在剛祭祀的地方覓食。我想這也是先輩們享用的一種特殊的方式吧。
最后的終點站是爺爺。一家人在山腳下就開始比賽,看誰先讓爺爺看見。接著鳴炮,像打掃庭院一樣,清理、添土,然后上香、燒紙、祭奠。下來的事就很讓小孩子們期待了,幾家人把所有祭祀剩下的供品擺放在平地上,男人們喝酒抽煙,女人們吃喝聊天,小孩子們則在風卷殘云以后,比賽爬山。巧的話,還能看見有的人家在山坡上架起碩大的鐵鍋,然后山窩里升起濃烈的炊煙,然后上百人熱火朝天地席地而坐吃飯。還有什么比這更能告慰地下的人們啊,那裊娜的炊煙在說:我們都很好,衣食豐足,子孫健康。
每一次,在清明以后就更加確定:在我身體的某個角落,某個不易察覺的角落,先人們的氣息就像暗河一樣匍匐著流淌著,生生不息。而我也會想起那三個問題:
我來自哪里?
去向何方?
我應該怎樣活著?
也許沒有答案,但是我已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