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2月21日9時32分。
北大東門,化學樓8層,高松辦公室里,幾株水仙綠意盎然。
高松笑意滿是親切,透過清瘦的面容回溯,你想像得出鄉村中學那個成績出眾、羞澀寡言的少年。
安徽泗縣17年,德國亞琛一年半,香港大學半年,剩下的24年全在北大燕園,這就是高松43年的人生軌跡。
這位充滿書生氣的科學家,是這個中國最悠久的化學院的院長。然而,高院長懷念不已的,還是當“小兵”時沉浸在科研中那些純粹的樂趣。
院士也是普通人,低調一點好
“高老師當了院士以后,沒有一點張揚的表現,連組里的學生興奮地提出要吃飯慶祝,他都沒有回應。年飯的時候,高老師請來了組里曾經工作過的在京的所有老師。然而這頓飯的由頭也只是:為了新的一年、新的實驗室和新的開始。”
小學生的這番話,可以想見高松的低調。
2007年度在改變了遴選規則的情況下,在相當激烈的競爭中脫穎而出,當選院士,高松謙遜自持:“對于這個榮譽來說,我確實太年輕。院士這個事情應該慢慢淡化,它就是一個學術榮譽,過分炒作不好。”
隨即是笑聲。爽朗的笑,沒有院士的威嚴,倒像一個理科大男生,單純、無拘。
高松教授研究無機化學,方向是分子磁體。
高松組的合成工作好比搭積木游戲,通過拆拼搭合,構造出不同的結構。而那些積木正是他所研究的分子。這個積木不好搭,每個體系的拓展往往都會有多次甚至百次以上的實驗,成功的幾率只有大概百分之一,而每一次,都要在顯微鏡上瞪大眼睛,用百分之百的細心去觀察。
就經歷而言,高松應該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但想從他那里聽到故事很難,話不多,一個問題過去,往往沒有你所希望的“爆料”。
從本科、碩士,到博士,高松在北大連著讀了10年。10年燕園生涯里,他只講了一個關于上課的故事:“我印象最深的是一次上大課,一二百人的大課堂老師一般是不提問的,那次偏偏提到了我,眾目睽睽,當時很緊張。”
嗯,講完這件“難忘”的事,這回該輪著你笑了。這是一個典型的理科生的生活:平淡,也充實。
北大10年除了讀書,沒有什么值得塑造的“故事”。1995年高松到德國亞琛做洪堡學者,那個美麗的邊境小城,異國他鄉,該有點故事了吧?還是沒有!只不過,他倒是提到了在那里做的實驗。
一提到實驗,高松目光炯炯,使人聯想到草原上打盹的豹子突然尋到了羚羊——
那段時間沒有什么壓力,可以盡情做研究。當時做了一些合成實驗,但有不少東西到現在都沒有發表。德國人習慣不著急,比較追求完美,做出一個東西就要反復測試很多次。現在我們還在做稀土和過渡金屬異金屬體系的實驗和理論分析,跟他們還有合作。
嗨,還是低調。
不習慣說“不”
的“超贊老板”
“畢業了,以后對父母多一份關心與照顧。讀研了,工作了,保持平和的心態。我們都是凡人。”
這是2006屆學生畢業的時候,高松的一番臨別贈言,末了又加上一句:“有機會常回化學院看看;賺了錢,也不要忘記給母系捐款。”
老實人高松有時候很可愛。給學生開會,他會很坦誠地說:我自己有些感想和大家一起分享,但是口頭表達太爛,脫不了稿,這也是我們所受教育的缺憾。我們沒身臨其境,估計高松說完后會是善意的笑聲一片。
跟著高松這樣的“老板”讀書,對于他的博士們來說,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高老師去外面開會,總忘不了給我們帶點小禮物:去夏威夷就帶夏威夷豆,去日本就帶日本點心,就連在香港給每位同學買回的瑞士軍刀,也沒忘了給女生挑個袖珍版的。”
聽學生“八卦”比聽高松講故事有意思得多,用學生的話說,他是一個“超贊老板”。網絡語言中,“贊”是好的意思,“超贊”就是非常好。
比如他會記得生日的時候給學生發郵件祝賀;比如學生工作不順利而郁郁寡歡,他專門詢問原因;比如學生把器材的樣品桿標準位置不小心動過,他會耐心地親自調過來。
10年前,他有“武器”而別人沒有的時候,全國很多人請他幫忙測樣品,直到現在,還常能收到從別處寄來的待測樣品。“有一個朋友,我幫他測了很多年樣品,卻從沒見過面。”天生好脾氣使然,高松很難開口說“不”。
談及這些生活習慣,高松提到了北大的影響。“當年考進北大最大的感受就是任何人都是普通人,沒什么區別。新來的時候都很優越,可能都是狀元都有金牌,到這里之后都是平等的了。
薪火相傳,大概如此
兄妹四人,高松排行第二,父母都是教師,家教頗嚴。6歲那年,因父親籌建一所中學,舉家搬到農村,在瓦坊公社讀書生活直至初二。小時候很安靜,記憶中惟一的挨打,還是因為天很黑了,高松還抱著書讀,就被母親“修理”了一頓。除了讀書,高松很少有別的愛好,羽毛球以前還打一打,當了院長,忙不完的會議、報告,就很少休閑。所以,有時候,高松覺得對家庭頗有負疚。
眼下高松很忙,正準備參加一個代表團去美國考察幾所一流大學的化學系。在他和國內同行的努力下,2010年將首次在北京舉辦第12屆國際分子磁體會議。
有時候覺得,因為我的專業障礙,因為他的為人低調,我眼中的高松,可能只是深海冰山的一角。
(華辛摘自《中國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