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期兒童電影：戰爭文化觀念的轉變及其深度探索

[摘要]新時期兒童電影中的戰爭文化，是以思考“戰爭給兒童帶來的生存困境”為突破點的：《我只流三次淚》著力描寫了戰爭給普通兒童帶來的不幸與痛苦，在中國第一次以兒童的眼光來觀察戰爭并表達了憎惡戰爭的思想；《戰爭子午線》所表現的戰爭悲劇意識以及深厚的人道主義精神，成為我國兒童電影戰爭文化觀念轉變中的標志性電影；《三毛從軍記》則是兒童電影文化中的第一次喜劇精神的真正顯現，電影所體現的“游戲精神”與“快樂智慧”又是以悲憫情懷為基礎，從而成為20世紀兒童電影戰爭題材中的經典之作。

[關鍵詞]兒童電影 文化觀念 探索

在政治思想高度統一，電影環境相對封閉的1949－1979年間，戰爭類的兒童電影以其對崇高歷史的書寫、對夢想家園的期待、對成長小英雄的塑造等獲得了電影輿論的高度贊賞與廣大觀眾的熱烈歡迎，誕生了《雞毛信》、《小兵張嘎》、《閃閃的紅星》等一批名作。但同時我們不得不指出，新中國的兒童戰爭電影也存在著視角單一、結構單調、深度消失、個性卻又逐漸泯滅的歷史性遺憾。就拿廣為人知的《閃閃的紅星》來說，階級斗爭的負荷，成人化的政治觀念以及超年齡的政治覺悟，都給小英雄潘東子的形象塑造帶來了致命的傷害。

而到了新時期，隨著對文學與政治，文學與階級關系的重新思考，“人性、人的文學”重新得到張揚，戰爭文化觀念開始轉變并取得了較大成就。雖然說文革前的兒童戰爭片以其特有的精神氣質和電影風格贏得了電影批評家的贊賞與觀眾的喜愛，但其忽略人性，漠視人情的內在缺陷，卻在新時期成為著重討論的問題，特別是當我們的兒童電影藝術家在改革開放的大潮流中，借鑒蘇聯、美國等戰爭片中“毫不回避戰爭的嚴酷性以及探討戰爭與人性關系”的經驗，開始了電影文化創作觀念的大變化，而這種變化又是以一批杰出電影為代表，對后世產生了深遠影響。

一、《我只流三次淚》

兒童電影戰爭文化觀念轉變中的一次成功體現。該影片的主人公沒有以小英雄的面貌出現，而是著力描寫了戰爭給普通兒童帶來的不幸與痛苦，在中國第一次以兒童的眼光來觀察戰爭并表達了憎惡戰爭的思想。

在上世紀80年代兒童電影文化觀念的轉變中，我國共拍攝了15部反映戰爭的兒童影片，貫穿其中的是以思考“戰爭給兒童，特別是給普通兒童帶來的生存困境”為突破點的。在這其中，《我只流三次淚》則是兒童戰爭電影中第一次以兒童的眼光來觀察戰爭并表達了憎惡戰爭的思想，取得了較高成就并產生了廣泛影響，成為這一時期兒童戰爭題材電影的代表作。

《我只流三次淚》公映于1987年，由斯琴高娃導演，王興東、王浙濱編劇。電影主人公馬悅的爸爸隨抗越部隊上了前線，年僅10歲的馬悅在孤寂中來到姑姑家。一天，馬悅在電視新聞里看到了前線的消息，他高興極了，十分想在電視里看到爸爸。但電視卻被哥哥關了，馬悅急壞了，和哥哥爭執起來，并將他的眼鏡摔碎了，因此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并使馬悅流下了傷心的淚水。馬悅后來轉到一所新的學校，陌生的環境使他感到孤單。一天，幾個男同學發現馬悅有一個用彈殼做的排哨，覺得稀奇，想用玩具槍和馬悅換。馬悅不肯，男孩出言不遜。聽到他污辱自己的爸爸，小馬悅憤怒地舉起了拳頭。馬悅因此受了批評，心愛的小排哨也被沒收了。馬悅更感孤單也更想念爸爸。馬悅和宋老師的女兒曉曉成了好朋友，因為曉曉的爸爸也上前線了，兩人心里都有戰爭帶來的創傷，都渴望見到自己的爸爸。他們從地圖上找到了爸爸所在的地方，馬悅帶著曉曉的委托悄悄離開了姑姑家，長途跋涉來到前線。小馬悅來到了戰地醫院，哪知爸爸已經傷愈歸隊。失望的馬悅又意外地聽到了曉曉爸爸犧牲的消息，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難過得大哭起來，他怎么能把這個可怕的消息帶給曉曉呢?

電影從一個普通兒童的三次流淚中，突顯了兒童在父親上前線后的孤寂，直面了周圍人們對他的冷漠，并以此透視了戰爭對兒童的傷害，第一次顛覆了兒童電影中戰爭小英雄的形象模式，預示了兒童電影戰爭文化的成功轉變。

二、《戰爭子午線》

20世紀中國兒童電影戰爭悲劇意識的最深刻表達。其所產生的戰爭悲劇意識以及深厚的人道主義精神，成為我國兒童電影戰爭文化觀念轉變中的標志性電影?！稇馉幾游缇€》由馮小寧編導，北京電影學院青年電影制片廠于1990年拍攝，公映后獲得中國電影金雞獎導演特別獎，第4屆東京國際兒童電影節評委會大獎，第2屆日本京都國際兒童電影節金獎。該片體現了中華民族與日寇侵略者浴血奮戰寧死不屈的光榮傳統，張揚了一種令人崇敬的民族英雄主義精神。如影片中年僅十六歲，卻又自詡為老兵的小戰士，為了掩護護士和“十歲半”，冒著密集的彈雨沖向山下，負傷后又拖著鮮血淋漓的雙腿，毫不猶豫的拉響手雷與敵人同歸于盡，其氣勢可以說是氣吞山河，足以令人蕩氣回腸。

但需要指出的是，這部電影的成功之處，并不在民族英雄主義的渲染，因為建國后類似的影片數不勝數，它的特殊之處在于戰爭悲劇意識及其深厚的人道主義精神。當那些還是孩子的戰士餓得要拿一只母兔開刀時，母兔卻已經產下了幾只小兔子，小戰士“草兒”用自己的雙手撫摩著這些可愛的生靈，并讓母兔和它的孩子們回歸到大自然，這種真誠與善良，足以構成對戰爭的發動者和殘暴敵人的無情控訴。而當出身文工團的那個小女孩，用一顆手榴彈吸引了敵人的注意力，被敵人追擊到懸崖邊無路可逃時，極度的恐懼下她哭著喊出了“媽媽”的呼聲，其撕心裂肺空谷悲鳴的呼喊，讓觀眾深刻體驗到了小姑娘筋疲力盡時強烈的求生欲，激起人們對戰爭的痛惡。小女孩墜入山谷時，她的幼稚而又清脆的歌聲響起：“再見，媽媽，今天我已長大!”，將人性中的激情發揮到了極點。該電影在描述戰爭對兒童身心摧殘以及這些兒童戰士堅強抗爭的同時，又以鮮亮的畫面突出了幾個孩子的夢，他們渴望上學，渴望與親人團聚，渴望在和平的環境里幸福的成長，這種過去時空與當前時空的交叉剪輯，戰爭年代與和平年代的對比展呈，更將這種人性的思索與戰爭的悲劇意識提升到了一定的高度。

《戰爭子午線》正是以這種激情的英雄主義，濃厚的悲劇意識以及深厚的人道主義精神，成為兒童電影戰爭文化轉變中的一面旗幟。

三、《三毛從軍記》

兒童電影戰爭文化中的第一次喜劇精神的真正顯現。電影所體現的“游戲精神”與“快樂智慧”又是以悲憫情懷為基礎，從而成為20世紀兒童電影中的經典之作。

《三毛從軍記》是根據漫畫大師張樂平先生創作的作品改變而成的，作品本身所具有的喜劇精神被導演張健亞在電影里發揮的淋漓盡致，該片公映后獲第13屆金雞獎最佳兒童片獎、葡萄牙第22屆菲格拉達福茲國際電影節評委獎等大獎，甚至在公映幾年后的1999年，仍然被小朋友投票為“最喜歡的電影”。

該片描寫了在抗日戰爭中，無家可歸的三毛參了軍。三毛穿著完全不合身的大號軍服，神態莊重地排在隊伍中，參加新兵訓練。但在手榴彈實彈投擲訓練中，人小力弱的三毛不慎失手，把手榴彈投進隊伍中。一聲巨響后，排長露出滿是怒氣的焦黑面孔……終于上前線作戰了，三毛非常勇敢，卻又鬧出了許多笑話，他莫名其妙地參加了一個敢死隊，竟然將日軍一網打盡。蔣介石親臨前線慰問將士，三毛非常意外地被蔣看中，不長時間后，一紙調令將三毛派到師部去任勤務兵。但沒過多久，給師長當“保姆”的三毛因師長自殺又重返軍營，與老伙伴們并肩作戰。他們按上級命令組成了一支突擊隊，然后被空投到叢林中。但飛機卻再也沒來接他們，三毛和戰友老鬼衣衫破爛幾乎成了野人。突然有一天，一架飛機從叢林上空飛過，并撒下無數傳單。原來戰爭已經結束了……三毛成為第一批復員的士兵，他摘下軍帽露出了久違的三根白毛，心頭彷徨、不知何去何從。

影片風格獨特、輕松幽默、卻又寓意深刻，描述了三毛這個家喻戶曉的人物形象在“抗戰”期間由流浪兒變成一個兵，最后仍然無家可歸的遭遇和他在從軍期間的一系列離奇搞笑的經歷，電影所體現的“游戲精神”與“快樂智慧”非常切合兒童的心理，但它同時又是以悲憫情懷為基礎，用諷刺的手法展示了戰爭中“小人物”的境遇，同時提出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是什么人和什么力量操縱著“小人物”的命運?從而使其成為20世紀兒童電影中的經典之作。

綜觀這幾部有代表性的兒童電影，我們可以發現新時期兒童電影在戰爭文化觀念的轉變及其深度探索上取得了很大成就，具體來說有以下幾個變化：一是并不直接描寫戰爭的殘酷性，而是把戰爭作為背景，著力刻畫戰爭對人的心理沖擊，給觀眾帶來了新的審美體驗。二是第一次以兒童的眼光來觀察戰爭，體驗戰爭給人帶來的苦難與悲傷，并借此來探索思想和情感的深度，以達到反思戰爭，向往和平的主題。三是有著濃厚的人道主義精神，直面戰爭背景下的人性與人情，大大突破了以往兒童戰爭影片的藩籬。我們也有理由相信，新世紀的兒童電影，在次基礎上會取得更大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