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無所依》是西部片模式化的突破,是眾多類型元素的集合體,是在后現代的文化背景下對傳統進行嘲弄、戲仿和創新,以獲得新的觀賞經驗和對現實的新理解。類型不是固定不變的程式,除用反類型內涵突破顛覆傳統,還具有天生的延展性,在不同類型間相互滲透,重組,并在融合和變體中保持并發展自己。
[關鍵詞]《老無所依》 西部片 類型 反類型
科恩兄弟憑借《老無所依》獲得第80屆奧斯卡最佳影片等四大獎項,該片改編自馬克·麥卡錫發具有深刻社會價值和獨特思考的同名小說,科恩兄弟秉承一貫的黑色幽默和血腥暴力把這部蒼渾有力的小說改編得機智細膩、扣人心弦。
此片被定義為一部動作片,但也可被視為西部片的時代變奏之作,它幾乎涵蓋了西部片類型的全部形式元素:第一,由固定內景構成的視覺圖譜,例如陡峭山谷、廣袤草原、無際荒漠、血色黃昏:第二,攝影造型特征上,空鏡頭、黃色影調,定鏡拍攝、廣角鏡頭形成了典型的西部片攝影常規;第三,反復出現槍支、寬邊帽、皮靴等定型道具。第四,依然是牛仔、警長、暴徒等人物形象進行動作沖突。小說原作就是把目光聚焦在美國西部德克薩斯州一個和墨西哥接壤的偏僻小鎮,背景設置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一段美國新生社會觀念和傳統價值觀劇烈碰撞的歷史。電影講述一個西部題材的故事,描繪了一個危機四伏的當代美國西部畫卷。所以無論從形式還是內容上看《老無所依》都是形神兼備的西部片。
西部片“是最典型、最為觀眾和研究者熟悉的一個電影類型,也是最經典的電影類型之一。”長期以來類型形成了頗為完整規范的模式,具有不可突破的基本框架,但也不可能永久地保持固定形態,它會隨客觀因素和觀眾審美趣味的變化不斷變奏。語言學系統是經過長期的歷史性積累逐漸形成,個別語句構不成一套成熟的語言系統,正如單一作品構不成一種電影類型,但個別電影可以對類型進行顛覆、甚至重寫成規,即是反類型。《老無所依》就兼具許多反類型元素。
首先是英雄的缺失。傳統西部片要塑造英雄,他們通常“身體強壯、性格粗獷”,“滯留和生活在社區之外,與荒野為伍,與大自然為伴。如果社會和人們逼迫他,他就會通過暴力和對抗來解決問題。”貝爾卻不再是全知全能的英雄。盡管他滿腔抱負、鐵骨錚錚,在面對冷血殺手時卻無所作為。摩斯原是個本分之人,心思細膩,身手不凡,雖不正義凜然但絕非大奸大惡。大反派齊格是個冷血無情的殺手,舉止間生硬呆板、荒唐怪誕,自行其是又違反常情。就在這個病態殺手身上卻處處閃露如葬禮上歌謠一般的黑色幽默。他喜歡用猜硬幣的方式決定他人生死,吃糖時會卡到喉嚨,殺人無數卻有嚴重的潔癖,固執地堅持原則,落荒而逃時仍遵守交通秩序。
其次,西部片中固定的人物象征意義不復存在。善良的警長和“技高人膽大”的牛仔不再是正義和法律的代表;東部淑女代表文明傳統也未繼承。女性往往代表善良美麗和“家庭空間的穩定”,她們幾乎處于附屬地位和兒童一起需要男人保護。《老無所依》中的婦女總結為三種;一是摩斯之妻,勇敢:二是旅館老板,堅持:三是摩斯岳母,死亡。兒童的形象出現兩次,全是拜金主義的現世縮影。
第三,動作在西部片中是避免不了的內容,摩斯和齊格的追逐和槍戰場面選擇在逼仄的狹小空間里而非被設置在壯闊的西部景觀之下。《老無所依》中縝密突然的殺人場面和《與狼共舞》中大肆獵殺牛群相比毫不遜色,且更暴力血腥和無法無天。片中沒有策馬奔馳、揮繩射擊的場景,取而代之的是現代最主流的交通工具汽車。槍戰場面只發生于殺手和牛仔之間,警察成了后知后覺、無所事事的第三者。
整個二十世紀曾多次出現西部片死亡的宣告,但它總在變換內涵,關注不同時代的基本矛盾使其具有鮮明的社會性、現代性。早期的西部片“表現的更多的是文化的;中突和社會秩序的建立,以及在這個宏大背景中的大眾英雄主義情懷。”概括起來就是英雄的確立和正義的伸張,表現家園與荒野、文明與野蠻的二元對立關系。二十世紀中葉邊疆的開拓故事已不再具有新鮮感,現代美國西部也早已不是往日那個神秘的邊緣地帶。1962年約翰·福特以《雙虎屠龍》表達了這類故事進入尾聲的思想,用現代文明的代表——火車表現英雄老去,回憶的英雄故事則象征西部的老去。《比利小子》(1973)傳達的是對權威、制度以及一切的懷疑和信仰的喪失,被稱為“越戰型的西部片”。八十年代的《西爾弗拉多》、《與狼共舞》則是美國倫理反思的結果。九十年代“永遠的牛仔”伊斯特伍德格調低沉、殘酷血腥的《不可饒恕》對傳統牛仔的道德意識進行了巨大顛覆。至此,西部片的創作幾成絕響。
現代美國西部是一個毒品和槍械橫行的地帶,暴力是最常見的生活形式,死亡是最常見的生活事件。在這個高速運轉和高度發達的現代社會里,傳統道德觀念和正義感已毫無用武之地。貝爾深情回憶“巡邏可以不帶槍”的時代,而現在是“不再尊稱對方為‘先生’或者‘女士’”的世界。片中老人都成為自我放棄(貝爾)或被放棄者。善良的卡車司機無妄被殺,雜貨店老板因走運保全性命。摩斯岳母的去世預示被遺忘的老年人已成為社會邊緣人,墳墓是他們的唯一歸宿。這個失去秩序、完全墮落的時代,暴力不再能被正義的伸張而終止,一次暴力行動成為挑起下一次暴力的緣由。“人性之惡”被導演表現至極致,流血和死亡也不能獲得善惡的最終裁決。《老無所依》不僅為英雄沒落高唱挽歌,也為全社會老年人的朝不保夕和毫無救贖唱悲歌。
從行俠仗義的個人英雄主義宣泄,到創建文明的故事,到反思文明的弊端,到對惡貫滿盈、道德淪喪社會的悲觀失望和對人性的審視,西部片的主題隨時代變化獲得觀眾對“舊瓶裝新酒”的興趣。
結語
《老無所依》是西部片模式化的突破,是眾多類型元素的集合體,是在后現代的文化背景下對傳統進行嘲弄、戲仿和創新,以獲得新的觀賞經驗和對現實的新理解。類型不是固定不變的程式,除用反類型內涵突破顛覆傳統,還具有天生的延展性,在不同類型間相互滲透,重組,并在融合和變體中保持并發展自己。這也許就是西部片仍是美國電影業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