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產階級獲益于文化教育,也在教育傳承時具備更多優勢,目前南京文化再生產特點已經比較明顯。這種狀況映射出教育制度設置的兩難困境:一方面需要提高教育的效能,即鼓勵中產階級對子女教育傳承時注重素質;另一方面需要關注公平,夯實教育的基礎,便于低階層的子女通過教育而進入社會的中層。而這兩者在目標和手段上并非一致。面對日益顯現的文化再生產現象,如何協調這二者的關系,將是今后教育領域重點關注的問題。
關鍵詞:中產階級;教育傳承;文化再生產
中圖分類號:G40-05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1605(2008)08/09-0143-05
在中國近年來興起的教育消費熱潮中,受過良好教育的中產階級成為消費熱的主體,他們既熱衷于教育消費,也有能力進行教育消費。中產階級教育消費的外在動因是追求文化資本,但這種追求隱藏著其后的社會收益,則體現了一種“投資于未來”的對于教育的功用性認識。在本文中,筆者擬從中產階級文化傳承的視角,對中產階級的文化再生產特點做進一步的探討。本文中涉及的資料主要來自南京這一東部發達的省會城市,關于南京的定量數據則來自于2004年南京大學社會學系所做的對中產階級的電話調查。
一、家庭教育傳承
人們現在對于中產階級這個概念已經不再陌生。雖然仍然有各種不同的衡量標準,但是大致形成了一些共識,即認為中產階級位居社會的中間層次,受過良好的教育,主要是專業技術人員,如律師、醫生、企業管理人員、政府職員等。中產階級是一個在社會空間結構上具有相似社會地位的一群人。在一些研究社會分層的學者看來,屬于同一社會群體的成員應該具有群體的基本形態和性質,這不僅自己能夠意識到,而且要被群體以外的人們所意識到。同一社會群體的成員應該具有近似的慣習,產生出客觀上步調一致、方向統一的實踐活動來。
家庭是一個人社會化的最基本的場域,是決定一個人未來發展的重要基礎。2004年以來,筆者在對南京中產階級進行教育傳承方面的深度訪談、調研時發現,中產階級在教育傳承過程中的再生產趨向是很明顯的。這主要表現為對于教育資源的競爭能力的差異和競爭機會的差異方面。
中產階級在文化資本擁有方面具有明顯優勢。在國人的心目中,對中產階級的界定往往是“成功人士”,這意味著中產階級具有良好的社會示范效應。針對南京市的中產階級的電話調查結果表明,50%以上的調查對象認為中產階級主流人群的學歷要達到本科及以上。而且自身學歷越高,就越認為學歷重要。人們將中產階級這一上層和底層之間的緩沖層予以較高社會聲譽的同時,也反映了這個階層所具有的能夠模仿的可能性。來自較低階層的年輕人能有效向上流動,進入中產階級隊伍,能使社會充滿活力,使社會結構向橄欖型轉變,也更有利于社會的穩定。這個群體的受教育程度較高,得到社會的認同度也較高。可以作為佐證的是中國社科院“當代中國人民內部矛盾研究”課題組,2002年底在內地31個直轄市和省會城市的城市居民進行的“中國城市居民社會觀念”所做的調查,這次調查分析了不同教育階層者的主觀階層認同情況,發現不同的教育分層者的主觀認同已經出現了明顯的差別,其基本趨勢是:隨教育水平的上升,自認為處于社會低層和中低層的人逐漸減少,自認為處于社會高層和中層的人數則漸次增加。特別是當教育程度達到“大專以上”后,認為自己處于社會“中層”的人數比例超過了50%,而教育程度在“大學以上”的被調查者中,認為自己處于“中層”或“中高層”的比重則達到75%,教育程度在“研究生以上”的被調查者中更有80%的人認為自己處于“中層”或“中高層”。[1]1可見,受教育程度是形成中高層階層意識的一個重要的觀念因素。
中產階級在教育傳承意識方面更是優勢明顯。作為教育制度獲益者的中產階級,沿著路徑依賴的思維習慣,他們在對子女進行教育傳承的時候也是竭盡所能。從知識的掌握來看,中產階級的孩子很早就識字、背詩、彈琴、畫畫,學習正規的書面知識;從語言特征來看,他們由于接觸書面知識較多,對普通話和書面語言掌握較好;從藝術素質來看,他們大多上過興趣班,掌握了一定的藝術知識,擅長一、二種藝術技能,也就是說,在進入正規學校教育之前,中產階級的兒童已經具有一定的文化資本,他們所擁有的文化資本與正規學校教育所要求的更為接近。同時,他們的家庭文化資本也比那些沒有接受過相關教育的低階層的兒童更多。與此相反的是一些貧困家庭不僅在教育能力上不如中產階級家庭,而且對于教育的重視程度也不高。
現在我國的教育收費使得家庭教育投資的壓力加大,市場能提供的就業機會是有限的,教育投資的收益未必能得到有效保證,尤其是對那些經濟狀況不夠好、家庭可利用資本無法幫助子女很好就業的家庭來說,其追求文化資本的動力在下降。經濟狀況對于教育意愿的影響是明顯的。我們的調查得到了這樣的數據:南京市中產階級家長愿意為子女交擇校費的比例達75.3%,低階層家庭愿意交擇校費的只占被調查比例的49.8%。盡管這并不意味著他們不關心子女的教育,而是由于經濟原因放棄繳納高額的擇校費。在能夠承受的子女擇校費的額度上,中產階級與低階層家庭也有差異。后者能夠承受5千元以下擇校費的占22%,有34.7%的人能夠承受5千至1萬元擇校費,16.1%的人能夠承受1萬至2萬元擇校費,能夠承受2萬元以上擇校費的只占27.1%。與此相比,中產階級中只有8.5%的人填了5千元以下的擇校費,27.1%的人選擇5千至1萬元的擇校費,有20.3%的人選擇了1萬至2萬,能夠承受2萬元以上的擇校費的占44.1%。重點學校和普通學校教育資源分配不均衡,高額的擇校費使得一些缺乏家庭資本的孩子在擁有優質教育資源的學校面前卻步,從而在獲得教育的起點和過程中無法實現公平競爭。這一點在一些農村地區表現更為突出,新一輪的讀書無用論思想在抬頭。據筆者在蘇北地區調研發現,一些農村家長對于子女能否上大學愿望并不強烈,在一些人看來,送孩子上大專并不比讓其初中畢業以后學一門手藝來得實惠,孩子早早出來打工的家庭,經濟狀況反而好過那些家里有孩子上學的家庭。
上面的描述可以看出,家庭教育傳承已經有著明顯的文化再生產特點。“文化再生產”這一概念最早出現在布迪厄與帕斯隆的《再生產》一書中,揭示既有的文化價值與規范由一代往下一代傳承的過程。文化再生產通常是社會再生產的結果,但這種再生產的方式不同于其他的階層差異,盡管存在差別,卻沒有導致階層間的明顯對立,這是因為從本質上看,這種差異是隱喻性的,因為從教育設置來看,學校在為上中層家庭子女提供更多機會的同時,也在為低層家庭提供受教育和上向社會流動的機會,從而較好地掩飾再生產過程中的不平等事實。
二、學校教育傳承
學校是通過隱喻性的符號暴力來完成文化再生產功能的。所謂“符號暴力”是“在一個社會行動者本身合謀的基礎上,施加在他身上的暴力”[2]。如果按布迪厄的說法,學校是一個慣習交集的場域的話,那么慣習與場域的關系主要體現在兩方面,一是場域對慣習的制約關系即場域形塑慣習,慣習是某個場域固有必然屬性在身體上的內在化,二是慣習對場域的建構關系,即慣習可以賦予場域以意義感,而這兩種關系中場域的形塑作用具有優先性,[3]事實上,這兩者的關系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涂爾干和莫斯研究過的社會結構與心智結構的關系,而兩者的類似循環的制約與建構關系便是一種文化再生產,人們總是處在場域中,這形塑著人們的慣習;人們在慣習的指導下采取策略行動,無意中對場域結構產生影響,而這又進一步重新形塑人們的慣習,從而新的一個循環開始。
學校越來越明顯地表現出對家庭既有資本的確認。筆者對南京某重點高中和某大專學校做了一些對比調查,重點高中的學生家長大多位列中產階級或中產階級以上,該學校的畢業生很多出國,面向國內的保送名額也不少,即便參加高考,其考上的學校檔次也比較高。與其他來自低層家庭的子女相比,他們有更多的學習和發展的機會。而較多低層家庭子女的大專學校的學生則在為了畢業分配、為留在城市而奔波。他們中的一部分人不得不與農民工搶飯碗。
家庭文化區隔對學生學業成就的影響在加大。對于來自低層家庭,尤其是農村的貧困孩子來說,課本的城市化帶來他們所沒有經歷的文化特征,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個挑戰。前些年,一些農村學生在上高中之前根本就沒有接觸過電腦,課文中有關電腦的描述,計算機課程中的軟硬件操作和設計,對他們來說,就遠遠不如早已熟練有關電腦操作的城市學生熟悉,在面臨相應的學校測驗時,他們的表現也將遠遠不如這些城市學生。現在雖然在條件好的農村高中乃至初中已經配備了電腦,但是,在需要涉及到城市學生在學校或家庭早已接觸到的內容時,他們的競爭能力依然相對較差。而許多中產階級家庭子女在父母的引導下,不僅早早就接觸了電腦、網絡,而且絕大多數孩子出入于各種興趣班,養成適應城市競爭生活的習慣,熟悉今后城市競爭中的種種規則和能力,為順利進入社會打下基礎,在競爭的起點上先行一步。這就像布迪厄所指稱的,學校教育行為是一種符號暴力。無論從教育的方式還是教育的內容看,教育都是在強加一種武斷性,即教育行為具有雙重武斷性,是由武斷性權力進行的文化武斷性的強加。通過這種雙重武斷,再生產權力關系。學校通過符號暴力,實現文化再生產。學校強加給學生以統治階級或曰主流社會的文化武斷性,有利于統治階級子女的學業成功。由于教育的文化是統治階級的文化,所以在統治階級文化背景中長大的兒童在教育中處于有利的地位,被賦予文化資本。文化資本被制度認可后變成一種資格,如文憑。文憑與職業、地位是直接相關的。所以文憑授予是一種制度儀式,將人們安插到組成社會結構的不同序列位置上,將那些注定要占顯赫社會地位的人和那些被他們支配的人分離出來。最后通過合法化的方式,把再生產的文化通過把社會等級變成學術等級,社會等級的劃分就似乎建立在天賦與能力基礎上,從而使從文化再生產到社會再生產這一過程合法化。[4]在這種被布迪厄稱之為符號暴力的文化資本傳承方式被隱喻地合法化以后,來自社會低層的子女就會心甘情愿地接受既成事實,而將自己的學業失敗歸因于自身的原因而不去追究制度的公平與否。這樣一來,伊萬#8226;伊利奇描述的情形就會出現:“貧困學生,都直覺到學校能為他們做點什么,但是學校教育的結果,使得他們在比自己受到更好的學校教育的人面前感到自卑。他們對于學校的功能深信不疑,這使他們有可能遭受到雙重剝奪,即一方面,越來越多的公共資金被用于少數人的教育,另一方面,許多人只得接受愈來愈多的社會控制。”[5]
三、教育傳承制度
盡管中產階級作為一個概念進入人們的視野還是晚近的事情,但是,檢視中國的歷史就會發現,正是中國的教育制度,形成了中產階級的催生地。而教育制度的設定始終在圍繞著一個核心問題——讓什么人接受教育,教育成什么樣的人。這是一個始終在困擾著政策制訂者的問題。事實上,中國的教育發展的側重點一直在精英教育和大眾教育之間徘徊,分別對應教育的效率與公平。
在“文革”以前曾經實行過一段時間的雙軌教育體制,1964年劉少奇提出“兩種教育制度”的口號,在保證全日制學校不變的同時將加強勞動和實踐訓練的要求納入到半工半讀的軌道,其結果是一類學校是為了尖子學生和富有者子弟開設的,而另一類是為勞動階級服務的。在這種教育體制下,重點學校成了資源積聚的重點,可謂寶塔尖,工農子弟進入重點學校的可能性很小。當時重點學校的紅衛兵組織曾經公開了學生群體的家庭背景,在重點學校中干部和知識分子的子女占了多數,工人階級的子女僅占少數,農民子女幾乎沒有。1966年以前,盡管程度不一樣,但是學校基本上都是實行這樣的標準,1958年和1959年經推薦入學的工農出身的學生很多被排擠出學校大門,其原因是他們達不到60年代初重新制定的極為嚴格的課程學習標準。[6]“文化大革命”期間,毛澤東對于教育領域的主導工作意圖是縮小三大差別,即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之間、工農之間以及城鄉之間的差別。教育的專業性和知識性大打折扣。1966年以后,普通干部,包括知識分子,尤其是那些階級出身比較差的人,在以推薦為基本制度的大學錄取中明顯成了失落者。如果說毛澤東時代的教育觀念是實行包括農村地區在內的教育普及和大眾化教育,使各類學生都能收到同等質和量的教育的話,那么其突出的缺陷在于高等教育的發展滯后。1977年高考制度的恢復,在中國當代教育史上具有重大意義,鄧小平在改革開放初期看到了人才的緊缺,從而對于“文革”時期的教育方針做了修正。1978年,鄧小平在《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中提出了效率優先,非均衡發展的經濟政策,體現在教育上就是城市優先發展的戰略。1980年5月初中共中央書記處兩次討論教育問題時,趙紫陽提出了教育發展思想:“因為教育發展的水平是受經濟水平制約的,在一定時期內,要下決心承認不平衡,條件好的地區要把教育搞好,落后地區就不能要求很高。大城市和小城市不同;城市和農村不同;沿海地區和內地不同;先進地區和落后地區不同。要把重點抓好。教育經費的投資和師資要集中,把先進地區先搞上去。平均要求,什么都搞不上去。今后增加的錢究竟加在哪里,很值得研究。我的意見是,哪個地區基礎好,出人才快,就加到哪個地區。”[7]這一思路,又回復到了精英教育優先的狀態中去。
改革開放對于教育領域的影響主要體現在這幾個方面:
一是知識和文化精英重新回到了對于國家建設的主流地位。在人才的選擇上,確立了以考試為核心的技術選擇機制。國家重新走入經濟建設和發展的軌道。科學技術和人才得到高度重視。高校為青黃不接的人才市場輸送了大量人才,也為社會造就了一大批中產階級人士。在社會的平均化程度很高的情況下,社會群體之間以政治身份和職業身份作為區分的主要標志,但是并沒有形成中產階級這樣一個概念,目前年齡在35歲以上的中產階級大多是中國中產階級的第一代。他們大多是通過接受高等教育來獲得良好的職業,從而躋身社會中層的。
其次是改革降低了國家對社會的剛性控制,教育機會由以前的權力者手里轉向為形式化的考試規則,如此一來,家庭可以通過調動自身的資源,按照考試規則來參與競爭,家庭資本的流動性增強,家庭資本的優勢發揮更充分。
第三是辦學受到市場因素的影響。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前,各級學校學生的收費仍然是按照“文化大革命”時定的低標準收取,但是到80年代中期以后,各級學校的收費標準在各地都有很大程度的增長。市場因素的介入,對教育選擇既帶來了平等化的效應,也可能產生更大的機會不平等。教育產業化是一種新福特主義的思路,中產階級是教育市場的最大受益者階層,因為在教育市場的競爭除了經濟資本外,文化資本和社會資本也是重要的因素。市場產生優勢聚集效應,使進入學校的非技術性因素增強,一些較弱勢的群體被排斥在教育的大門之外,難以通過接受教育而獲得地位升遷。學校在市場化的條件下逐漸發展分化,低層家庭的子女將會因為所在學校的教育質量差而失去繼續進入大學教育的機會,從而造成人力潛能的大量浪費。而高收入家庭的子女則可以依靠父母所提供的各種優勢資本而進入好學校,獲得良好的教育。[8]
教育問題最終涉及到的是社會各個階層之間在爭奪社會資源方面的角力,雖然說中產階級在對于子女的教育意愿和能力上都比較突出,但是其對于子女的教育傳承上的優勢最終還需要得到社會的確認,才能成為一種體制化的文化資本,而這種體制化的文化資本才是社會各階層真正追逐的目標,通過擁有體制化的文化資本來獲得社會的認同,從而贏得更多的其他的社會資源。國家和社會的引導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什么樣的資源有價值,有多大的價值。到了今天,一方面社會的發展需要更多的人才,另一方面,社會階層之間的矛盾也已經日益明顯,以至出現了像孫立平所說的社會“斷裂”現象,社會公平問題就必然會擺在一個非常重要的位置,作為美國人眼里受到高度追捧的“教育是社會地位的提升機”的功能就必然會再一次引起中國各界的高度關注。由于教育資源本身的有限性,爭奪優質教育資源的斗爭必然會一直持續,帶來對制度化文化資本的競爭。而這種競爭的結果卻又會帶來一個教育理念和實踐上的悖論,這具體表現在,傳承于家庭的文化資本必須通過獲得社會的承認,轉換為體制化的資本才能得到社會的認同,而被高考等等體制化的篩選模式淘汰的這一部分人未必是社會不需要的人才。比如我國近年來一直在倡導“素質教育”,南京教育主管部門對此一貫是認真響應的,所以,南京的“素質教育”曾經一度轟轟烈烈。但是由于學生的高考成績總體來說不理想,最終,素質教育讓位于應試教育。筆者2007年以來訪談的許多中學教師,甚至包括小學教師都在抱怨,現在南京各校采納“縣中模式”,也就是用增加學習時間和大量做題來換成績。這使得教師和學生的自由空間在縮減。這樣做的好處是提高了升學率,而其負面效果則是扼殺了創造潛力,不良影響不言而喻。與此同時則是一些高校在抱怨學生高分低能,甚至有的招生老師坦言,寧可招收來自城市發展后勁足的低分學生也不太想招收來自邊遠地區的高分學生。但是,在高考這樣一個社會篩選的剛性指標面前,教師和家長還是只能讓步。這一現象看似與素質教育相悖,卻又恰恰說明,文化資本的傳承的確不像經濟資本的傳承那么直接和無所顧忌,從而進一步證實了文化再生產的隱蔽性。
四、結論
教育的實質是社會傳承和社會篩選問題,也就是讓什么樣的人有機會占據社會的主流社會,以及讓這些人學到什么樣的價值和知識的問題。意大利的帕累托提出了精英循環這樣一個理想思路,按照這種思路,應該讓有能力的人進入社會的上層。但是,這樣一種理想在現實中卻會因為事實上的利益因素而受到干擾,既得利益者會用種種方法來確保優勢地位的傳承。后來的學者逐漸發展出社會再生產和文化再生產的觀點。
既然文化再生產問題最終涉及到社會的公平問題,因此,為了防范社會危機凸現,制度設定總會率先考慮到弱勢補償的問題,也就是采用羅爾斯所說的幫助最低起點的結構來保證制度的公平。當政策傾斜于底層群體時,以生存焦慮著稱的中產階級可能面臨更大的壓力,因為中產階級相對是獲益群體,因此,讓中產階級子女與底層群體的子女在公平的制度背景下競爭也變得無可厚非,這使得社會地位和經濟地位都不具備充分優勢的中產階級在教育傳承方面的優勢受損,出現中產階級的教育傳承悖論:即中產階級的出現有利于社會的公平,為了公平又必須削減中產階級的利益。
正由于教育傳承過程中的悖論的存在,也引發了我們從制度設置的角度對文化再生產導致的負面影響提出一些應對思考。目前解決的思路主要集中在:首先是盡量在教育收費方面進行弱勢補償。從資源配置的角度來看,將公共教育資源向弱勢人群和農村地區傾斜,從而鞏固教育的基石,使更多的低下階層子女有機會借助教育實現社會的上向流動;其次是確保文化滲透渠道的暢通。正因為階層之間存在文化滲透現象,較低階層的子女認同了上層文化所倡導的社會價值,由此而實現了社會地位升遷的人們會主動維護這種社會秩序,從而鞏固統治的基礎。古代的科舉制度對“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期望的滿足,使得中國的封建社會能夠維持長達幾千年的超穩定結構。所以,要盡量保證教育作為社會地位上向流動渠道的順暢;第三是在高考的效率和公平方面尋求最佳契合點。高考是目前防止文化再生產現象擴大的一個屏障。盡管一些學者認為現行的高考制度會淘汰一批學有專長的青年,不利于提高教育效率,但是,在階層差異已經呈現加大趨勢的情況下,高考作為教育公平的一道重要防線,還不能取消,而是應該在教育實踐中尋找效率和公平之間的最佳契合點。
中產階級的社會意義主要體現在其社會穩定與社會流動的可能性方面,但是通過對南京市教育現象的考察可以看出,在出現了文化再生產現象的今天,更吸引教育制度設置者們的主題并非擴大中產階級的既成優勢,擴大素質教育的成果,而是如何讓更多的低層群體及其子女站在相對公平的起跑線上,都有機會沿著教育這一中產階級形成的路徑順利地進行上向社會流動,從而擴充中產階級的隊伍。
然而,種種設置于文化再生產道路上的阻礙成效究竟有多大?制度設定和個人能動性之間在實踐中如何契合?這樣的思路是否有利于滿足全球化背景下對高端人才的需要?如何才能更好地兼顧教育公平與效率?這是研究中產階級的教育傳承這一問題需要進一步把握的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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