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費國,貿易加工國和資源國三國之間的經濟關系,弦都繃到了極限,因此,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國際金融危機的發(fā)生不是偶然的。
當前,中國正面臨著全球金融危機和新一輪經濟調整,這一場危機是怎樣發(fā)生的?它對中國的影響到底有多大?會向哪個方向發(fā)展?中國應該怎樣從這場危機中抓住發(fā)展機遇?這些都是大家關注的焦點問題。為此,本刊記者在2008中部創(chuàng)新經濟與企業(yè)融資論壇期間專訪申銀萬國首席經濟學家楊成長先生。
危機發(fā)生不是偶然的
《決策》:如果說去年我們感受到的是成本的沖擊,今年上半年我們感受的是需求萎縮的沖擊。近期,尤其是g月份以來,是企業(yè)信譽的危機,我們正在經歷一場過去沒有經歷的經濟周期。請問對目前的經濟形勢應該怎么看?
楊成長:全世界有三類國家,一類是以歐美為代表的消費國,提供了廣闊的市場;第二是以中國、印度為代表的貿易國,提供了廉價的制造服務;第三是以巴西、俄羅斯為代表的資源國,提供了資源。這三類國家形成了合理的分工,在上一輪繁榮當中,中國作為貿易加工國,起著一個中介作用。全球的三類國家有了最合理的分工,分工就會意味著效益,分工好效益自然會提高。
這一輪經濟增長分工到一定的程度會出問題,中國和美國,制造國和消費國,把它的經濟都發(fā)揮到極點。美國把消費發(fā)揮到了極致,把負債發(fā)揮到極致,無論是它的國家負債、企業(yè)負債、家庭負債都到了極限;中國則是把儲蓄發(fā)揮到極致,把投資發(fā)揮到了極致。如果到美國去轉一圈,人們很難想象,怎么這個有著13萬億美元GDP的國家,幾乎看不到物質生產活動,這13萬億元GDP從哪來?美國的金融、品牌、技術、渠道、標準以及所獲得的價格都是最大化。
我們可以看出,消費國,貿易加工國和資源國三國之間的經濟關系,弦都繃到了極限,因此,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國際金融危機的發(fā)生不是偶然的。
《決策》:這是中國從來沒有經歷過的危機,或者說一場經濟調控,一場經濟調整。請問這一輪的宏觀調控跟以往相比有什么不同?
楊成長:我們知道,1984年、1985年經歷過一場經濟調控,1992年、1993年經歷過一場經濟高熱,但是這一輪經濟高熱跟以前都不一樣,2003年到2007年經濟一年比一年熱的時候沒有通貨膨脹,過去每一輪經濟過熱的表現就是增長,到經濟明顯降溫的時候,通貨膨脹起來了。按照過去的慣例,如果說通貨膨脹得到控制,那么這個宏觀調控的危險性就下降了。可是大家看到,今年三季度CPI下降的很快,人們對宏觀經濟的擔心反而增強,股市、房市就是最好的應證,所以它不是簡單的冷熱周期,它的調控目標不是簡單地把“空檔”解決了,這是跟過去第一個不一樣的表現。
其次,我們所有的宏觀指標到目前為止都還不足,但是我們企業(yè)對經營、經濟的感受卻完全不同。如果看一些宏觀數據,一直到第三季度,我們的經濟運行指標都在保持較強勁的增長,沒有出現大的問題,但是企業(yè)的經營感受,企業(yè)家信心,是過去從來沒有的。大家的收縮心態(tài)都很強,人們都擔心,明年還有誰去投資。是宏觀數據錯了,還是企業(yè)家的感覺錯了?
第三,我們不知道導致這輪經濟調整的核心根源到底是什么。是美國次貸危機影響了我們,導致我們這輪經濟調整,還是宏觀緊縮過度導致我們的經濟調整?大家可以看到,全國各大城市紛紛出臺新的房貸政策,刺激房地產,但是如果大家對此有信心,我們可以看到房地產股票應該上,但是政策出臺之后,房地產的股票下跌加快,那就證明老百姓不相信。
經濟增長模式危機
《決策》:的確,這一輪跟過去幾輪很不一樣,不是簡單的冷熱周期,這是否也反映出了2001年以來中國的經濟增長模式出現了一定程度的問題呢?
楊成長:2001年以來,中國的經濟增長模式確實有很多需要反思的地方,我們說的危機首先就體現在貿易和增長的全球分工出了問題。
2000年以來,中國經濟之所以強勁增長,跟貿易的強勁拉動是分不開的,中國每年有近30%的貿易增長。由于制造業(yè)的快速上升,全球興起了一輪傳統產業(yè)的高峰期,帶來了能源需求的大增加。當然,俄羅斯、巴西這樣一些能源資源國也在其中受惠,全球能源資源價格大幅度上漲,所以,這一輪全球的增長形成了消費國、貿易加工國之間的增長格局,但是這種增長格局發(fā)展到一定階段是要出問題的。美國在這一輪增長當中它負債過多,次貸危機本質上是美元危機。可以說,美國消費過度了,中國投資過度了;美國逆差過度了,中國順差過度了;美國的虛擬經濟過度了,中國的實體經濟過度了。經濟增長到一定的程度,矛盾必然爆發(fā)。我覺得這一輪危機之后,中國的貿易競爭力會一定程度的增強,貿易結構會發(fā)生巨大變化。
第二個危機體現在,中國這一輪經濟增長當中,以人為壓低的價格所形成的低成本制造業(yè)模式出現了危機。我們的勞動力確實比別人便宜,但是這一輪增長當中,我們的土地、水、電以及其它資源,價格都比國際低很多,在全球經濟一體化的情況下,中國沒有理由也沒有條件,人為地壓低稀缺的要素價格,各地在招商引資過程中,很多地方搞零地價政策,這種模式能持久嗎?問題在于,本來就應該全球定價的資源在中國被人為地壓低了。
第三個危機體現在,這一輪增長當中的城市化建設模式的危機。2001年以來的經濟增長,主要是靠房地產和基礎設施相互拉動來推動城市建設,現在大家到全國所有城市去看一下,這幾年變化是最大的。跟1992年不同的是,1992年掀起的是商務樓,這一輪掀起的是片片住宅樓,我們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伴隨著住宅的發(fā)展和城市基礎設施的發(fā)展,錢都從哪來?尤其是地方政府,從哪來資金推動基礎設施建設。這關鍵要靠土地,地方政府盤活了最重要的資源就是土地。大家有一個直觀的感覺,這幾年哪個城市跑得快,哪個城市基礎設施的發(fā)展速度快,這是簡單直觀的現象,但是房價透支,房屋的消費透支,動力減弱。這個危機剛剛顯現,為什么大家看經濟不看別的,看房地產,房地產如果銷售的速度回不來,整個鏈條會出現斷裂。
第四個危機來源于二元經濟結構下的城鄉(xiāng)危機。大家可以思考一個問題,在糧食豐收的情況下,為什么糧價仍然上漲。國家要不斷地抬高糧價,因為糧食價格的上升是提高農民收入的唯一辦法。但是隨著中國經濟的全球化:隨著城市的發(fā)展,隨著農民工不斷向城市涌入,我國農業(yè)的問題會越來越突出。十七屆三中全會又把新農村作為改革的重點,是有一系列的歷史根源。因為,中國經濟越全球化,中國就不能脫離全球經濟循環(huán);由于城鄉(xiāng)一體化,由于農民工進城,農業(yè)生產的顯性成本提高。我們知道過去農民種地是沒有替代成本的,農民種地不算勞動力成本,農民工一旦進城,勞動力成本就顯現出來了。所以農產品價格的上升,是由于制度因素導致我們的勞動力成本快速推高,同時農民工進城確實是一個城市化模式。這次三中全會明確提出城鄉(xiāng)一體化的農業(yè)改革新模式,這包括城鄉(xiāng)土地制度一體化,城鄉(xiāng)戶籍制度一體化,城鄉(xiāng)財政支出或者是公共支出一體化,這對我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突破。
中西部如何尋找機會
《決策》:珠三角和長三角的傳統制造業(yè)在這一次的金融風暴中受到了很大沖擊,地方政府也在積極倡導產業(yè)升級和經濟轉型,這對中西部地區(qū)來講是不是一個很好的發(fā)展機遇?
楊成長:這一次產業(yè)升級的壓力是中國的制造業(yè)成本大幅度提升帶來的。成本提升是好事,是經濟發(fā)展的必然趨勢。貿易肯定是這樣,首先是貿易產品的接軌,貿易產品接軌之后逐步要求生產要素接軌,中國制造業(yè)發(fā)展是通過人為壓低的要素價格帶動的。我們看到,所謂經濟轉型就是要通過幾輪成本沖擊來實現,成本沖擊本身對經濟、對工業(yè)發(fā)展都會有好處。正因為這樣,現在中西部省份的優(yōu)勢就在我們看得見的成本上。
一個地區(qū)如果要素成本低,要么是人為壓低的,要么是經濟不發(fā)達,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中部省份與珠三角和長三角毗鄰,會在產業(yè)轉移方面有很多便利的條件。但是,我認為不要把這一輪淘汰的產業(yè)從東部引到中西部,地方政府也不該讓東部被淘汰的產業(yè)再到中西部地區(qū)來克隆。引來資本、資金、技術,并不是引來克隆的企業(yè)。當然,升級也不是簡單地歸結到發(fā)展高科技的產業(yè),坦率地說中國的產業(yè)結構不是政府,更不是學者研究出來的,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每個地區(qū)在選擇產業(yè)的時候要認識到,最符合自己優(yōu)勢的產業(yè)就是最好的產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