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游俠是中國古代的一個特殊群體,為數不多,但卻有一定的影響力。他們樂善好施,張揚灑脫,鄙薄財物,對身外之物抱以忽視和超脫的態度。但是他們桀驁不馴,唯我獨尊,意氣用事,輕視生命,對異己者任意殺戮。他們的種種行為不符合當時的禮法和道德觀念,所以一直游離在社會的邊緣。班固的《漢書·游俠傳》就給我們展示了一幅幅形態各異、栩栩如生的群俠圖。
關健詞:古代 游俠 邊緣群體
游俠在中國古代人數并不算多,但他們卻是有一定影響力的特殊群體,他們并未被歷代史學家所關注,但與之伴隨產生的游俠文化卻是博大精深的中國傳統文化中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
司馬遷在《史記》中專辟一篇《游俠列傳》,而班固的《漢書》作為一部初衷是續寫《史記》的史著,也繼承了這一內容,以一個儒者的眼光用生花的妙筆為后人生動真實地記錄了西漢一朝的社會邊緣群體——游俠。
相對于極力為游俠找合法地位的史記,漢書在開頭卻更多地闡述了游俠產生的歷史背景、社會條件和其自戰國至西漢的發展、演變概況。在班固看來,在春秋以前,即上下相順、等級森嚴、秩序井然的時期是沒有游俠的,游俠的產生是“禮崩樂壞”、社會秩序混亂、社會的等級制度被打破的結果。
這種觀點表明了班固撰寫《漢書·游俠傳》時的基本態度,即對游俠是貶抑的,但班固卻并沒有因為貶抑的基調而全然否定游俠,一筆抹煞他們的優點,而是僅在文首評論中,用“觀其溫良泛變,振窮周急,謙退不伐,亦皆有絕異之姿。”真實地描寫出游俠的基本特征。縱觀全文,有思想感情傾向的評論性語言只集中出現在文首的約占全文十分之一的篇幅中。而后對于游俠的各個事件本身的記錄也只采用了敘述、描寫性的語言,極力客觀地再現事件本身,而避免個人感情的摻雜。
與司馬遷相比,班固的優點就在于他盡最大的努力客觀公正,全面真實地描寫歷史,在下筆時最大限度地壓制了個人的感情,壓制約束了意識對歷史的個人化處理。然而班固作為集東漢今文經學大成的《白虎通義》的執筆者,理所當然,受到了儒家思想的深刻影響,而且《漢書》作為一部官修史書,即使班固本人贊揚游俠的一些行為,其下筆時的思想基調也應與官方保持一致,而這種基調也就是全文貶抑的基調,再細究這段議論的文字:“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大夫世權”、“陪臣執命”等話語,均可在《論語》等儒家經典書籍中找到蹤影,而“古之正法……罪人也”,一個“正”字,也暗示了該傳的正統立場。由以上種種可見,班固是帶著儒學的思想背景,以一個儒者的眼光去關照和衡量游俠群體的。
班固一方面按正統價值觀念貶抑游俠,而另一方面卻又贊賞他們的一些樂善好施、張揚灑脫的行為,使得他在兩方面的張力中,最終找到了平衡,使得他對于游俠的事跡的描寫基本采用了中性詞,這種平衡也很大程度上帶有儒家“中庸”思想的痕跡,應該是受到了儒家提倡的“理性”、“理智”思維的深刻影響。可見,儒家思想對于班固客觀地敘寫歷史是益大于弊的。
了解了《漢書》成書的思想背景和班固在這篇《游俠傳》中的基本筆調之后,我們再回過頭來細讀這篇傳。全文共記載了游俠三十余人,其中多數僅存姓名,而僅有七人有事跡記述。對于這重要的七人,班固下筆也別具匠心,有的僅以寥寥數筆做簡略概述,惜墨如金;有的則下筆千言,細致刻畫。概述者言雖少,但形象躍然紙上,輪廓鮮明,如朱家、禹章;詳寫者則字多,卻又絲毫不顯冗繁,如陳遵、原涉。而作者的深厚的文學功底和駕馭語言的高超能力則在這詳略得當和松弛分明中顯露無疑。對于較詳寫的七人,作者在刻畫他們鮮明個性的同時,揭示他們的本質,在顯示他們的共性之外又使他們的形象迥異不同,個性鮮明。作者憑仙來之筆,或濃墨或淡彩,或寫意或工筆,為后人展現出了一幅形態各異,栩栩如生的群俠圖。
但綜觀全文,作者筆下之游俠,絕非當今武俠或影視作品中的“一蕭一劍走江湖”的浪蕩無依之人。他們多是定居一地的,有的甚至位至公侯,而戰國四公子亦在游俠之列,則可充分顯示彼游俠與當今之游俠有截然的區別。同時,對于班固在該傳中所詳寫事跡的七個游俠也各自都有極其鮮明的個性特征,每個人都是特立獨行的,朱家“衣不兼采”,“乘不過據牛”,陳遵則“獨極輿馬衣服之好”;郭解“不飲酒”,而陳遵則“嗜酒,每大醉……”,諸如此類的截然相反的行為表征比比可見,而且這七個游俠的社會地位也差別甚大,有的是一介布衣,如朱家、劇孟等;有的則位至公侯,如摟護、陳遵。有的為天子所切齒,最終“族解”,如郭解;而有的卻位極人臣,封息鄉侯,列子九卿,如摟護。班固為什么要將表面上看上去差異十分巨大,甚至完全不屬于同一個階層的人歸并在一起寫呢?仔細研究他們的性格,我們就不難得出答案:他們有著共同的游俠的精神實質。一方面他們樂善好施,善周人之急,鄙薄財物,對身外之物抱以忽視和超脫的態度,在財利面前極盡瀟灑,這既是絕不同于大眾的,也是作者加以褒揚的地方。但是另一方面,他們大多桀驁不馴,唯我獨尊,意氣用事,輕視生命,對異己者任意殺戮,他們的周濟施舍是泛愛的,而在殺戮時卻又是兇狠的,因此他們的泛愛就顯得缺乏理性的支持,是完全憑借著自己的好惡來判斷的,絕不同于儒家的“仁者愛人”。現代《詞源》、《辭海》里將游俠解釋為“……見義勇為的人”,而民間亦有“俠肝義膽”、“行俠仗義”之說。而這里的“俠”、“義”恐怕更接近于類似“替天行道”之意中的意氣之舉。從另一種角度看也就是“妄為”,他們“輕生死重大義”,不惜為朋友兩肋插刀,但在不重視自己生命的同時,卻又常常忽視了他人生存的權利。他們的種種沒有理性、任意沖動、肆意妄為、不合情理、偏激極端的舉動,明顯地不符合儒家仁愛、中庸、理性的道德觀念,這是他們隱含在各異的外表之下的共同實質,也是將他們歸為游俠的根本原因所在。
從儒家的價值觀念來看,游俠的行為、性格是不符合禮法的,是不為儒家思想所接受的。在儒家推崇的禮樂井然的“古者”,游俠這一特殊群體是無法在“天子——諸侯——士——大夫——庶民”這個等級森嚴的社會架構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游俠是游離于整個儒家倫理道德體系之外的,也是從根本上游離于社會主體之外的,是浮動在社會邊緣的。他們中的不少人進入了社會階層,但由于他們不符合于道義的思維,與儒家格格不入的思想觀念,以及他們的特異性和背叛性,使得他們是游離于社會觀念之外的元素。而文中引用曾子的一句話“民散久矣”中的一個“散”字揭示出了游俠話語的構建基礎,他們是游離于社會邊緣的群體,這才是“游”字的真正含義。韓子曰:“儒以文亂法,而俠以武犯禁。”二者皆譏。司馬遷為游俠大唱贊歌,而班固卻以貶抑的筆調記敘游俠。游俠不為法家、儒家所接受,在這期間,游俠作品幾乎為歷代君王所禁,游俠也只能算游離于社會邊緣了,“游”與“俠”也密不可分了。
《漢書·游俠傳》不能算《漢書》中重要的篇章,但它卻描寫出了游俠這一特殊群體,折射了中華文化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也使我們對中國古代“游俠”這一特殊群體有了比較全面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