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里做炊事員的老郭,怎么也沒想到自己能當上副鎮長,而且一切都來得那么突然,沒有任何前兆。早上他還系著圍裙在鎮里的灶房做飯,上午縣委組織部的人就來任命他為副鎮長了。老郭想不通,沒有任何理由啊,難道就因為自己做的飯好嗎?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其中肯定有什么陰謀。雖說老郭沒有涉及過官場,只是鎮政府一個小小的炊事員,但是多年的耳濡目染他深知其中的深不可測,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稀里糊涂當上副鎮長,這對于他來說就意味著一步登天,這樣的美事會輪到自己嗎?
任命宣布結束后,老郭從書記辦公室里出來,手里還拿著圍裙,恍恍惚惚地邊往灶房的方向走邊系圍裙。多年了,他已經習慣了這個方向,即使沒有燈的夜晚,他摸著黑也照樣撞不到墻上。他正走著,通訊員攔住說:“郭鎮長,你的辦公室已經收拾好了,灶房新換了廚師,你已經是副鎮長了。”當時老郭依舊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用牙使勁咬咬自己的手指頭,感覺到了疼。幾個小時前就連鎮里小小的統計員對他都敢吆五喝六的,現在見了面后一下子變得規規矩矩,客客氣氣,一邊恭恭敬敬地遞煙,一邊說:“郭鎮長,以前有對不住的地方,請多原諒,今后還靠你多多提攜!”這一切仿佛都在幾個小時中悄然改變。尤其是書記對他是格外地親切,一下子像換了個人似的。上任第一天書記就兩次到他的辦公室,問長問短,最后還特意拍拍老郭的肩膀說:“老郭同志啊,這么多年讓你在鄉里做廚師是我這個當書記的重大失誤啊,不過現在也不算遲嘛,是不是啊!因為你這個副鎮長,我親自到縣組織部交涉,這種提拔是絕對沒有的啊。不過話又說回來,既然組織上信任你,你就要好好干嘛,千萬別辜負了組織,特別是關心你的領導的信任啊。今后鎮里的工作還靠你多多向上反映啊!”幾句話說得老郭更是一頭的霧水,想想自己僅僅初中文化,在鎮里的大灶上當大師傅,一干就是多年,如今突然就是副鎮長了,很不合乎規律啊。鎮里的行政秘書苦苦等了多年,為這個副鎮長托關系走后門,都說副鎮長非他莫屬,為什么提拔的不是行政秘書,而是自己呢?再想想書記的話:“千萬別辜負了組織,特別是關心你的領導的信任啊,今后鎮里的工作還靠你多多向上反映啊!”什么意思啊?那個晚上老郭徹底地失眠了,他想不通,他一直感覺這事情沒有這么簡單,一定是一個陰謀。老郭越想越害怕,會是什么呢?
書記要提拔了,要到縣政府當副縣長了,書記最近正在疏通關系。老郭上午剛上班就聽有人背后小聲議論。上午書記又進了老郭的辦公室,依舊是滿面笑容,手里端著水杯,坐在沙發上和昨天沒有什么區別,問長問短,老郭很小心地應付著。東拉西扯中書記突然問:“老郭同志啊,最近沒有和上邊的人聯系過?”問這句話時,書記盯著老郭的眼睛,老郭立即感到后背涼颼颼的,不敢和書記對視,心里想,我一個做飯的大師傅如何給上面聯系啊?他結結巴巴說:“沒———沒有———啊,書記!”書記略沉思了一下,喝了一口水用語重心長的口吻說:“老郭啊,咱們鎮里的工作多靠你了!我提拔你也是冒了很大風險的,是破常規的,我相信你也是知道的。你在鎮里多年,你也應該明白這樣提拔干部是很不合乎邏輯的。我為什么要提拔你,相信你也應該清楚嘛,你也該和上面聯系聯系了嘛。現在你已經是副鎮長了,組織上對你的關心和培養也得反映反映嘛,是不是啊?需要什么就說話,不要不好意思開口,鎮里幫你解決。就比如需要走動的禮品啊什么的,說一聲,我讓會計給你辦,你可千萬別辜負了領導對你的期望啊!”書記好像有點生氣,說完后匆匆就走了。
莫名其妙,越來越莫名其妙,老郭坐下想,走著想,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書記的話,自己一個做飯的大師傅怎樣向上反映啊?雖說現在是副鎮長了,也是剛剛被任命的,對上面兩眼一抹黑,除了認識縣里送肉的老王和送木耳的劉瘸子,實在沒有什么領導。陰謀,一定是個很大的陰謀。書記啊書記,你為什么拉個大師傅陪你們玩呢?接連幾天,老郭都快瘋了,吃不香睡不實,他想當面向書記問清楚,而且這個副鎮長他不想干了,一天也不想干了,壓根兒自己就不愿意當什么副鎮長。如果讓做大師傅就做,不讓做的話大師傅也不干了,大不了回家。可他試了幾次又無法開口。因為書記對他總是樂呵呵的。這時鎮政府風言風語傳得十分邪乎,都說老郭有很過硬的上層關系,據說和省委書記有密切的聯系,這些傳言傳到老郭的耳朵里,更讓老郭哭笑不得。老郭想,我一個做飯的大師傅,縣里的人都不認識幾個,哪有省里的關系啊?而且是省委書記,簡直是荒唐,這一切難道都是書記一手策劃的陰謀嗎?他到底想干什么?老郭開始害怕起來。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老郭反反復復想著幾天來發生的事情,突然他從床上跳了起來,莫非是那張照片?老郭這時才突然想起,就在他剛當副鎮長的前幾天,老郭搭著劉瘸子的送木耳車到縣里,和劉瘸子一起在一個電腦打印部打印一份木耳供貨合同。在打印部,他看到墻上有一張面目慈祥的老者像,沒事多嘴問:“這老者是誰啊?”打印部的小女孩說:“咱們的省委書記啊,電視上你沒有看到過嗎?”老郭搖搖頭,劉瘸子說:“現在這電腦很神奇的,就比如你想和省委書記合影,三分鐘搞定。”老郭不相信:“人家在省里,我在這里,三分鐘如何能合影?再說人家是書記,我是什么,一個做飯的。”劉瘸子來勁了說:“我靠,你還不相信了,好!今兒就讓你見識見識,我出錢,大大地給你弄一張,也好讓你掛到灶房排場排場。”
小女孩看有人出錢,自然很樂意,在一旁攛掇著,先用小數碼相機給老郭拍了一張照片,輸入電腦,果然一會工夫,他和書記大大的合影照片就出來了,老郭吃驚得合不住嘴。回到鎮里后,他就按劉瘸子說的,真的掛到了灶房,還添油加醋地對人吹噓說,這是我和省委書記的合影云云。剛開始別人聽了都說算了吧老郭,你一個做飯的,省委書記和你合影,照片上一定是和你長得很像的人吧。老郭說:“是真的嘛。別忘了我父親曾經扛過槍打過仗的,當年就是書記的老領導,我父親去世后,省委書記對我很關心的。”后來別人真的被老郭的戲言給鎮住了。
莫非就是因為這張假照片?這時的老郭才恍然大悟,原來他能當副鎮長就是因為這一張假照片,這也太不可思議了。一場陰謀,這絕對是一場很大的陰謀,而且陰謀的最初策劃者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知道答案后的老郭輕松了,老郭自言道:“書記啊書記,何必呢?你干的工作又不錯,提拔是遲早的事,何必這樣急呢?你真是用心良苦啊,可惜我只是個做飯的大師傅,我除給你辦不了事,今兒個卻要給你壞事了,對不住了書記。”老郭決定明天就到縣委組織部去說清真相。
那一晚老郭睡了,特別地香。
責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