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對立到寬容：和諧視角下科學與宗教新關系詮釋

[摘要]在歷史上科學與宗教曾經長期混合，也曾長期對立。但新的歷史條件下，兩者的關系從對立轉向寬容。宗教和科學互不干涉，宗教承認某些科學原理，宗教運用科學鞏固自己的陣地以及科學主動地與宗教道德相結合，呈現了和諧視角下兩者的新關系。

[關鍵詞]科學；宗教；理性；信仰；結合

[中圖分類號]B9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08)010-0039-03

科學與宗教的關系以及理性與信仰之間的關系問題，在近代科學興起理性占據主導地位而宗教信仰日趨削弱的情況下，似乎有了定論：基督教信仰扼殺了科學，文藝復興運動才帶來了科學的誕生。但是，進入20世紀，科學在兩次世界大戰中顯示的毀滅性力量動搖了人們對科學的信心，而后隨著宗教及其與文化、科學、政治、經濟、道德、藝術等各方面關系研究的展開和深入，傳統的觀念受到了種種挑戰：為什么恰恰是在受到宗教嚴重扼殺和摧殘的中世紀，近代科學在西方產生了呢?科學與宗教難道真是一對死敵?美國學者沃倫·霍萊斯特對歐洲中世紀的歷史進行了全面研究后明確指出：“現代科學產生于中世紀的大學。”這就不能不引起我們的深思：科學與宗教的關系到底如何?是否定性的?還是肯定性的?抑或是雙重性的?在“科學主義”盛行的今天，這一研究不僅可以澄清我們因傳統觀念而形成對宗教的偏見，而且對于正確處理科學與宗教的問題上也會產生一定的啟示意義。

一、宗教與科學曾長期混合

在人類認識、把握和改造世界的多種方式之中，科學無疑是最具影響和最富成效的方式之一。英國科學史學家WC·丹皮爾說：“現代科學的宏偉大廈，或許是人類心靈最偉大的勝利。”自近代以來，科學以不可阻擋的力量，全面深入地滲透到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各個領域，掀起了革命性的變革。在這一背景下，深信“科學萬能”的思想家們提出了“捍衛科學，拒絕形而上學”的口號，要把包括宗教在內的非經驗性知識堅決驅除出人類知識的領域，確立以規范性、精確性和可驗證性為特征的科學理性作為衡量一切的標準。而源于迷信和巫術的宗教則要求“要信仰不要理解”，這與科學理性截然相反甚至針鋒相對。從歷史上來看，“科學并不是在一片廣闊而有益于健康的草原——愚昧的草原——上發芽成長的，而是在一片有害的叢林中——發芽成長的，這片叢林一再地對知識的幼苗加以摧殘，不讓它成長”。原始時期如此，當宗教發展成熟完善后更是如此。而中世紀基督教會對科學家和科學研究的壓制和迫害則是兩者沖突的明證。從表象上來看，以信仰為基礎的宗教與以事實為基礎的科學從前提再到結論是如此的矛盾，人的理性與神的啟示不可能共存于同一思想體系，科學與宗教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

但如果進一步考察的話，就會發現，在人類發展歷史中，科學曾經與宗教長期混合，甚至可以說，宗教是科學萌芽時期的重要表現形態，它們并非天然就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比如，中國道教中產生了許多科學家，他們為了皇室的命運關注天象，形成了中國自己的天文學體系，并且擁有領先于時代的各種天文觀察技術和儀器。道教煉丹術是近代化學的前身，中國煉丹術為醫學和化學的產生奠定了基礎。伊斯蘭科學的起源與發展與《古蘭經》和“圣訓”有著密切聯系。 《古蘭經》和《圣訓》從信仰角度對科學研究給予鼓勵和嘉獎，鼓勵人們求知治學，鉆研科技，從而為人們提供了一種有利于科學的氣氛。如由于禮拜儀式需要，各地穆斯林每天按時必須面向麥加克爾白(天房)作五次禮拜，需要觀察天象才能確定克爾白方向，因此穆斯林十分重視星象學。

而現代科學的起源則顯然與中世紀的基督教有著內在的關聯。中世紀基督教的自然觀繼承了柏拉圖哲學中大宇宙和小宇宙的觀念。其大宇宙觀對“神性”的理解推動人們去觀察天體，從天文學的角度來探討宇宙結構。小宇宙觀則使人們對人體產生興趣，從而推動了對人身結構的解剖學、生理學與心理學研究。這兩種觀念的混雜與結合，曾導致中世紀流行龐雜繁復的占星術、煉金術、巫術、靈學與神智學等。“中世紀的煉金術許多都與亞里士多德學說結合在一起。土、水、氣和火這四種元素不但構成了亞里士多德物理學的基礎，而且以相關的四種體液(血液、黏液、黃膽汁和黑膽汁)的形式構成了蓋倫醫學理論的基本原則。與這些元素有關的性質(熱、冷、濕和干)能夠互換，因此可讓一種元素嬗變成另一種元素。”在相當長的時期內，科學與宗教渾然一體，即使在文藝復興和科學革命的時期，科學依然被包含在宗教體制之中，在許多科學的著作中往往同時包含著“神秘的”和“科學的”思想，這是那個時代的知識氛圍。因此，宗教神學院是神學教育的基石，也是西方科學革命的發源地。

由此可見，那些被渲染的科學與宗教之間勢同水火的斗爭實質上掩蓋了另外一層沖突：新的科學觀念與舊的科學觀念的沖突。眾所周知，哥白尼的日心學說以及布魯諾、伽利略的科學學說和科學發現都受到了教會的非難和迫害，表面上看是科學與宗教難以兼容，根本原因在于它動搖了基督教信仰的支點——地心學說。這種沖突實質上是日心學說和地心學說兩種科學觀念之間的沖突。由此可見，科學與宗教之間的關系是十分復雜的。一方面，特定的宗教觀念總是和特定的科學觀念結合在一起；另一方面，恰恰是由于科學與宗教之間的這種特定結合，又反過來構成了科學與宗教沖突的重要原因。因此，科學與宗教的沖突并不完全等同于科學與宗教信仰本身的沖突。現實中，科學是一如既往地顯示其強大的力量，宗教卻并沒有因此而走向滅亡。在科學高度發展的今天，宗教依然發揮著重要的社會功能。這就說明，把科學與宗教的關系完全理解為對立的觀點，有悖于科學的歷史真實和現代科學家的實際。因而應該從歷史和現實中去把握科學與宗教的關系。

二、宗教與科學的對立行為

盡管科學與宗教曾經長期混合，但這也僅僅是原始時期的事情。當人類文明不斷發展的時候，情況發生了變化，先后出現了宗教壓迫科學和科學拋棄宗教的對立行為，曾經混合在一起的宗教與科學進入了長期的斗爭之中。

宗教對科學的壓迫，已經受到人們的強烈指責，并且在科學已經完全成長起來并且成為人類社會進步的基本標志情況下，宗教已經完全處于守勢。科學拋棄了宗教，兩者運行在兩個根本不同的軌道而各不相干。但是，這種對立造成的又是什么呢?

一說到宗教對科學的壓迫我們不禁想到教會對伽利略的審判，對布魯諾的火刑，如此等等，都使得科學史成了一部科學與宗教的血與火的斗爭史。在中世紀的歐洲，教會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地位，將亞里士多德的哲學、托勒密的地心說、蓋倫的醫學奉為不可侵犯的教條，誰要是反對這些觀點，就被視為異端，就有遭火刑的危險，其中迫害布魯諾、伽利略、塞爾維特等是幾個典型案例。無論是天主教還是新教，其臭名昭著的宗教裁判所對科學鎮壓是一樣的。教皇遵循的原則是對持有與教會真理相悖的觀點的人殘酷無情，狠狠打擊，明文規定使用刑訊。在這種情況下，科學的一舉一動都要用《圣經》、《古蘭經》等宗教法典來度量，不能越雷池半步，一旦有沖突，就冠以“異端”誅罰，這嚴重地束縛了科學發展的進程。當科學終于成長起來之后，“上帝死了”成為了科學時代的宣言。人們相信，在理性和啟蒙的時代，已經不再需要非理性的宗教，和愚昧聯姻的宗教應該從歷史的舞臺中徹底消失，無神論才是現代社會最明智的選擇。人類社會將在科學和理性的光環中走向光明和未來。然而，事實并非人們想象的那么樂觀。

人們過去總認為，科學是人類幸福的使者，永遠不會傷害人類，但客觀現實并非這樣，正如貝爾納所說：“科學所帶來的新技術引起了失業和生產過剩，導致社會動蕩，誘發經濟危機并很可能引發殘酷的戰爭。”歷史證明，兩次世界大戰幾乎給整個歐洲以毀滅性的打擊，科學家發明的槍炮、戰艦、飛機成了殺人的工具，甚至滅絕性的細菌戰和原子彈都派上了用場。在科學越來越發達的今天，人們不僅沒有更高的安全感，反而愈益感到科學發展潛伏著悲劇，如毀滅性的核戰爭，大工業對臭氧層的破壞，工業“三廢”對人體及生物界的污染危害，生態失衡，地球陸地沙漠化等，這些不得不引起人們的深切關注。同樣，在精神方面，人們特別是大都市的人們無不受到高速度、快節奏的壓力與無情競爭的紛擾，人們無不受到商品浪潮的沖擊，甚至避免不了良知、人格、貞操、權力的商品化，使人們的心靈深處常常涌動一種孤獨感、勞累感和失落感。科學對此顯然無能為力。正因為科學產生這些負效應和存在一些難以克服的弱點，一些神學家譴責科學不講人道，科學逐漸失去人性，甚至要關閉實驗室，要以宗教拯救科學。這無疑是提醒無神論者和科學要關注宗教問題來反省科學存在的局限性。

由此可見，單純的信奉宗教，只能使人們生活在黑暗與蒙昧中，而單純的依靠科學，人類社會的麻煩并未減少，有些方面甚至比以前更為嚴重。因此，僅僅依靠對立性思維并不可取，“分則兩傷，合則兩利”，當人們的思維從對立走向寬容之后，就會發現一個更為寬廣的視域。

三、從對立到寬容：科學與宗教的新關系

愛因斯坦指出：“科學無宗教則盲，宗教無科學則跛；宗教沒有被科學取代，科學不能解決人類信仰的問題，同時科學也沒有因神權和教權的阻攔而止步不前。宗教與科學的關系就像占星術與星星的研究，星星不會影響任何人，但占星術卻影響了每一個人，然而如果考慮整個人類未來的發展方向，星星的研究就唯其重要而不可替代。宗教與科學不是非此即彼，它們共同的未來最終是要對話而非對抗。”當人們意識到兩者的聯系之后，問題就發生了明顯的改變。從寬容的立場出發，科學和宗教之間出現了新的關系，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科學與宗教互不干涉。在科學與宗教之間似乎達成了一種妥協，二者形成了一種各司其職和相互補充的關系：科學研究自然界，解決物質生活問題；宗教關注人的道德情感世界，解決精神生活問題。二者既不像遠古時期那樣合二為一，也不像中世紀和啟蒙運動時期那樣相互對立，而是盡量保持一種井水不犯河水的共存關系。我們的科學越發展，就會發現，科學并不提供解決靈魂終極關懷問題的答案。科學的范圍無論伸展到哪里，它都會在這個范圍之外面對著一個無限的領域，這個領域不屬于工具理性的對象，而屬于信念、情感和道德的對象。把有形世界的問題交給科學理性，把無形世界的問題交給宗教信仰。這就是在宗教情結深厚的西方，擁有現代科學知識的西方人為什么仍然會信仰宗教的根本原因。一個西方的科學家，一周五天在實驗室搞科學研究，并不妨礙他周末到教堂去做祈禱，因為他面對的是不同的對象，解決的是不同的問題。在當今的西方社會，基督教信仰已經成為一種基本的生活習慣和價值形態。深深地滲透于西方文化的土壤之中。

其次，宗教承認某些科學原理。由于科學知識的廣泛傳播和深得人心，迫使宗教界承認繼續公開反對某些科學原理是徒勞無益的。在這種情況下，宗教界開始了自己的反思，主動打破了與科學界的僵局。如承認《進化論》中關于“人類的祖先是由類人猿進化而來的”這一觀點，羅馬教皇為天文學家伽利略平反，承認了“日心說”原理，教會不再禁止教師向學生講授進化論，甚至不再反對墮胎和避孕。以前宗教一直反對墮胎和避孕，認為這是不道德的，是扼殺新生命的行為。如今，許多穆斯林國家的教會開始支持國家控制人口，實行計劃生育政案，并接受科學的節育措施，也接受在不影響母體健康情況下的墮胎行為。

第三，宗教利用科學成果作為鞏固自身陣地的手段。面對已科學化了的世界，宗教不可能再像中世紀那樣一味地排斥科學成果。教堂上也高高地插著“十”字型的避雷針而不再認為那是對神靈權限的侵犯，今天，那些主教、牧師、神甫也同樣坐著科學家發明的超音速飛機旅行世界而心曠神怡，神甫和牧師在布道時不再聲嘶力竭地叫喊，而是用揚聲器，還以現代科學產物——電視臺廣播電臺作為宣傳神學思想的舞臺，科學成果成了祭祀神靈和上帝的貢品。這種“偷吃禁果”的行為正是科學對宗教最精當的嘲諷。這里必須指出，宗教對科學的讓步是有限的，其根本目的不是為了發展科學，而是為了主動打破雙方造成的對峙格局，以便從尷尬的局面和深深的危機中自拔出來，盡管如此，依然為科學的發展創造了更為寬松的環境。

最后，科學主動與宗教道德結合。現代科學帶來的負面后果，使人們越來越強烈的意識到，科學必須人性化，科學者不以人性為基礎，不以人的存在的意義、價值和道德為基點，即不是以維護人類的根本利益為出發點，科學便失卻了自己的價值和意義。而科學的人性化最切近的道路是把科學和宗教道德結合起來。愛因斯坦在晚年非常注重倫理和社會問題研究，他指出：“僅憑知識和技巧并不能給人類的生活帶來幸福和尊嚴。人類完全有理由把高尚的道德標準和價值觀的贊頌置于客觀真理的發現者之上。在我看來，釋迦牟尼、摩西和耶穌對人類所做的貢獻遠遠超過那些聰明才智之士所取得的一切成就。如果人類要保持自己的尊嚴，要維護生存的安全以及生活的樂趣，那就應該竭盡全力地保衛這些圣人所給予我們的一切，并使之發揚光大。”物理學家普朗克也說過：“宗教與科學之間，絕不可能存在任何真正的對立，因為二者之中，一個是另一個的補充。我想，每一個嚴肅的、進行反思的人都會認識到：如果人的靈魂的各種各樣的力量要在完善的平衡與和諧中共同發揮作用，那就必須承認并培養人的天性中的宗教因素。”著名科學家海森堡也強調科學與宗教結合的必要性。他認為，科學技術只能用作達到某個目的的手段，但其結果卻取決于人們使用科學技術的目的是否善良。他認為目的不能由科學技術自身決定：只有在宗教這種精神形式中，人們才能找到自己的行動的正確指針，能具有明確的分辨善惡的能力，社會才有進步的希望。持上述觀點的人，在西方科學中已具有一定的普遍性，以至于愛因斯坦認為，“很難在造詣很深的科學家中間找到一個沒有自己的宗教感情的人。”盡管他們對“宗教感情”的理解是不盡相同的。而反對教會正統學說的科學家往往是虔誠的基督徒，這不僅在中世紀如此，現代的許多科學家也都是如此，真正的科學家全都浸透著一種宗教精神，也就是說，科學需要宗教的支撐，宗教需要理性的智慧，這種科學與宗教互濟的思想在伽利略、牛頓、盧瑟福、海森堡等一大批杰出科學家身上都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總之，科學與宗教作為人類認識和理解世界的不同方式，有各自的領域和疆界，科學以理性為核心，解決外在的客觀世界的問題，宗教則以信仰來調適人的內心生活，是人類生活不可或缺的。但歷史上不是理性從屬于信仰，就是理性完全批判甚至拋棄信仰，兩者完全成為根本不相融的對立物。隨著科學的不斷發展和宗教的社會控制力的減弱，宗教和科學的關系已經大為改善，也越來越趨向協調的狀態。作為人類文明果實之樹的兩個不同分支，它們將在一種互補的關系中共同推動人類社會的發展。

責任編輯 陳合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