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改革開放;紀念;黨心民意;胡耀邦;陳元方;楊偉民
[中圖分類號]K8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08)09-0048-06
(接上期)
三、馬克思主義理論家挺身而出
在陜西的領導干部中,稱得起馬克思主義理論家的人,就是陳元方同志!胡耀邦同志擔任陜西省委第一書記時,他是省委秘書長,是胡耀邦同志反對“四清”運動“左”的錯誤的主要支持者。
陳元方同志主要的理論貢獻是他在1959年發表在陜西的《人文雜志》上的《論否定》一文,一九六二年又寫出《談談否定的否定規律》一文,上海人民出版社曾確定出版此書,因反右傾而停止。
《論否定》和《談談否定的否定規律》的可貴之處,是它不僅具有高水平的理論性,而且具有強烈的實踐性和反對“左”的錯誤和左傾路線的戰斗性。陳元方同志寫道:唯物辯證法的否定,正如恩格斯指出的,是“既克服又保留”的否定,認為新事物對舊事物的否定,一方面是揚棄舊事物中消極的東西,另一方面又繼承和發展了舊事物中積極的東西。這是符合客觀事物發展規律的正確而明智的否定。一切具有“左”的錯誤思想和奉行“左”的錯誤路線的人,都特別不喜歡和反對這個唯物辯證法的否定論,他們都是形而上學的否定論者,他們講的和搞的否定,是“一刀兩斷”、“一筆勾銷”和“一棒子打死”的否定,是憑自己主觀意志搞的“任意的否定”,是“一種拙劣的愚蠢的否定”。斯大林在其名著《辯證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一文中,講唯物辯證法的規律時,完全拋棄和不講否定之否定規律,對這一基本規律來了一個主觀任意的徹底否定。他在蘇聯社會主義建設和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的許多錯誤思想和作法,都與這種主觀主義的形而上學的思想方法直接相關。陳元方同志在《談談否定的否定規律》中,講第一個問題:“否定的否定規律是唯物主義辯證法的一個基本規律”時,就從哲學的高度,用很大的篇幅,專門分析和批判了否認否定的否定規律是一條具有完全獨立性質的辯證法規律的錯誤思想。反“左”的旗幟非常鮮明,論點非常中肯而有力。如果說陳元方同志《談談否定的否定規律》的反“左”鋒芒主要是指向國外的權威人物的話,那么《論否定》的鋒芒就主要指向國內的“左”的錯誤。他從哲學的高度,反復批判了否定按勞分配和價值規律、等價交換等原則的“左”的錯誤思想。又在最后的結語中說:“客觀實際過程的發展并不是以人們的意志為轉移的。實際情況表明:該否定的東西,而硬不否定,但是新生的力量是不可戰勝的,舊的東西終究要死亡的,到頭來還是否定的。該肯定的東西而硬不肯定,但是,富有生命力的東西總是要生存下去的,到頭來,還是要肯定的。例如,在我國社會主義建設的現階段,有人企圖過早地否定按勞分配和價值規律、等價交換等等原則,可是按勞分配等等原則是無論如何也死不下去的,它們仍然經常地實際地起其應有的作用。我們在前面曾提到形而上學的否定只是主觀主義的形式主義的否定,就是由于這個道理。”
正因為《論否定》的反“左”鋒芒非常銳利,就受到了當時流行的“左”的錯誤思想的抵制和批判,長篇大論的批判文章曾在報刊上不斷出現。但是歷史的發展并沒有否定《論否定》一文的正確性,反而把那些形而上學的“左”的否定論者的文章,通通否定了!
限于歷史條件的限制,陳元方同志沒有可能從更多更深的層次上對社會主義建設實踐中的重大問題進行理論探討,但是它闡述的理論觀點,卻給我們繼續進行探討和研究,提供了許多有益的啟示。就以建國以來的歷史看,也是一個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螺旋式的發展過程。全國解放初期的新民主主義時期是一個肯定,也是初級階段。社會主義“三大改造”及其以后的年代是一個否定,也是中級階段。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的社會主義建設新時期,是一個否定的否定,也是高級階段。否定之否定的高級階段,是前進運動和仿佛“回復”運動的統一。它否定了否定階段(中級階段)的“左”的和過時的東西(如階級斗爭為綱、閉關鎖國、計劃經濟體制、農村的人民公社體制、領導上的主觀主義和個人專斷等等),又保留和發展了否定階段(中級階段)的一切正確的積極的東西(如黨的四項基本原則、社會主義公有制、黨的優良傳統和作風、獨立自主、自力更生等等)。不僅如此,否定之否定的高級階段,還在一些方面仿佛“回復”到第一個肯定階段(初級階段),如農村的家庭經營,個體經濟和私營經濟的發展,市場經濟的建立,甚至連初級階段少有的與國外合作的“三資”企業也滋長起來了。這許多現象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是舊事物的復活,是一種“倒退”,實際上它是在高級階段的新的基礎上和新的條件下復活和發展的,它們成為社會主義公有制、國有和集體所有制經濟的一個有益的組成部分。它們在公有制占主導地位的條件下,發揮其促進社會生產力發展的積極作用。
粉碎“四人幫”之后,陳元方同志擔任陜西省委書記處書記。1979年1月,他在陜西省三級干部會議上作了《反對極左路線》的講話,這是一篇慷慨激昂義正辭嚴的討“左”檄文,當時我還沒有見過和聽過有哪一位領導同志這樣早地站出來在黨的正式會議上發表這樣的講話。這篇講話的主要內容是:極左或左傾錯誤路線,是林彪、“四人幫”若干年來強加給我們的一個主要精神枷鎖。這種極“左”或“左”傾路線,是在我國社會主義革命開始之后就萌芽了,不過,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林彪、“四人幫”,還有理論惡霸陳伯達、康生把它發展到登峰造極的地步。全國如此,陜西也是如此。如果說還有什么陜西特色的話,那就是這種極“左”的形式更加簡單,更加粗暴和野蠻。他們竟然可以在大街上,在稠人廣眾之中把已經獲釋的張策同志(原西安市委書記)第二次抓入七十三號秘密監獄。楊伯倫同志(原陜西省政府民政廳長)說了一句怪話,竟被打成“現行反革命分子”,被迫逃亡躲在四川女兒家中好長時期。農民討飯吃,他們竟然認為農民有討飯吃的習慣,或者有吃觀音土的習慣。一對未婚青年工人在戀愛時期發生關系,他們竟給男方判了二十年徒刑,如此等等,無奇不有。極左路線是一種完全錯誤的路線。從認識論上說,它是一種主觀唯心主義的東西,它是“長官意志”的反映,并不是事物本來面目的反映,并不是客觀規律的反映。從政治上說,它嚴重地打擊與損害了廣大干部與人民群眾的積極性,破壞了黨群關系與工農聯盟,腐蝕了黨的肌體,損害了黨的形象。它辦了敵人想辦而辦不到的事,有利于敵、不利于我。在經濟上,它破壞生產,給國民經濟與人民生活制造了極大的災難。從組織上說,它結幫組派,人為地制造矛盾,分裂黨、分裂干部隊伍、分裂人民,搞得黨和國家既不安定,又不團結。總而言之,罪大惡極,非打倒不可。這種極左路線,流毒最廣、為害最烈、為時最長,因而后果也就最為嚴重。它是我黨歷史上破壞性最大的一次錯誤路線。這種路線把辯證唯物主義篡改為“唯意志論”和“唯斗主義”。無限夸大精神的作用,無限夸大人的主觀能動作用,無限夸大對立面的斗爭,否認對立面的統一。年年斗,月月斗,天天斗,無休止地搞政治運動,把黨的思想政治工作篡改為“精神可以代替物質”,“政治可以沖擊一切”。以斗為榮,以斗為快。結果越斗越垮,越斗越亂,越斗越窮,越斗越消極,越斗越落后。
在階級斗爭問題上,這條路線的信奉者們,認為在農業、手工業和資本主義工商業改造基本完成之后,中國社會仍然始終存在著階級、階級矛盾與階級斗爭。在他們看來,階級敵人不是越來越少,而是越來越多;階級斗爭不是越來越減弱,而是越來越尖銳,已經熄滅的還得重新把它點燃起來,而且這種階級斗爭是什么“無處不有處處有,無時不有時時有,無事不有事事有,無人不有人人有”;以至于需要農民不種地,工人不做工,學生不上課,大家都來干階級斗爭。你說,階級斗爭固然不能忘記,但光干階級斗爭,沒完沒了,也不行,還得吃飯呀,總得“三大革命”一起抓呀!他說,這是“右傾”,這是宣揚“唯生產力論”和“階級斗爭熄滅論”,“階級斗爭抓好了,就是顆粒無收也不要緊。”于是,大家就只好抓吧、斗吧。然而,階級敵人在哪里呢?總得有個斗爭的對象么。到處尋找,先到農村找,找不出多少地富分子。怎么辦?有辦法,就再劃訂吧!社教中劃了一大批,文革中又劃了一大批,零星劃的還不算。在藍田縣,汪鋒同志(原全國政協副主席)家中十多口人,有土地不到二十畝,1946年9月14日,被國民黨反動派洗劫一空,燒毀全部房屋,張榜懸賞,通緝汪鋒同志及其直系親屬,致使全家逃難隱蔽在蒲城,直到解放。就是這個家庭,在社教中,竟被訂為富農(土改時訂為中農)。趙伯平、趙守一同志家(原陜西省省長和陜西省委書記)也被訂為地主。汪家、趙家如此,其他家還能在話下嗎?地富分子,多多益善,全省大約錯劃了九萬戶地主、富農。資產階級當然要在城市里找,先在黨外找,找不出幾個,又在黨內找,果然找到了,所謂“走資派”,不僅是“一小撮”,而且是“一大批”(請看《五·一六通知》),什么“老干部等于民主派等于走資派”,越揪越多,后來竟然找出一個“黨內資產階級”。還有知識分子,也得從中找階級敵人。先在舊知識分子中找,找不出多少,又在新知識分子中找,也找不出幾個,最后干脆不找了,一律宣布,所有知識分子都是“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這么一來,就可以對“階級敵人”發動所謂“全面進攻”,實行所謂“全面奪權”、“全面專政”了。黨紀國法,盡被踐踏,形式上的民主,也不給人民一點。政治運動一個接一個。一次運動,把千百萬人民推到階級敵人營壘中去,又一次運動,又把千百萬人推到階級敵人營壘中去。為階級斗爭而階級斗爭,天天急風暴雨,人人膽戰心驚,處處是“階級敵人”。哪里還有工夫把黨的工作重點轉移到經濟建設方面去,哪里還有心思把生產搞好。
在社會主義制度問題上,這條路線所搞的并不是科學的社會主義,而是平均主義。這實際是一種反映小農經濟的思想和農業社會主義思想。合作化后期的強迫入社,公社化時期的強迫升級,大躍進時期的“一平二調”,以及前不久的“窮過渡”等等,都帶著平均主義與剝奪農民的性質。歷史的經驗反復地證明,在社會主義社會是不能搞平均主義的,在人民內部是不能搞剝奪的,我們對于資產階級還采取贖買政策,怎么能對農民實行剝奪呢?列寧向來主張對農民是要慷慨一些的,而我們的極“左”主義者,卻把農民卡得那么緊、限得那么死、搞得那么窮。我們知道,在人民內部無論是隊與隊之間、農戶與農戶之間、人與人之間在經濟上、生活上的不平等現象,是要消除的,但只能在生產發展的基礎上逐漸消除,達到共同富裕,絕不能采取剝奪農民的辦法去強迫拉平。采取平均主義的剝奪的辦法只能使貧窮普遍化,達到共同貧窮。我們一定要走社會主義道路,這是毫無疑問的,但是主觀主義的模式、平均主義的道路、農業社會主義的道路是絕對走不通的。
在社會主義經濟建設上,這種極“左”路線,打著革命的招牌,反生產,反建設,反“四化”,反引進,反科技。他們宣揚上層建筑決定論和生產關系決定論,大批所謂唯生產力論。根本否認發展生產力的重要性和物質基礎的重要性。這條路線,有時也談工業化,但不是把我國的工業化和現代化聯系起來,更反對從國外引進先進的設備與科學技術,而是把自力更生搞成關門主義,把延安精神單純解釋為艱苦奮斗,熱衷于“小土群”、土法上馬。1958年大躍進,到處上馬,萬馬奔騰,遍地開花,搞了不少的建設項目。為了國家的工業化,廣大干部和人民確實是積極熱情的,廢寢忘食的,但是由于對共產主義的一些想法太天真,而且性子太急,辦法也不對頭,除了極少數規模較大,技術先進的工廠而外,多數落后的、經濟上不合算的、賠錢的工廠,都不得不相繼下馬。馬不走了,你不下來怎么辦?我們搞工業化缺乏經驗,又加上眼光狹小,頭腦閉塞,沒見過國外的現代化到底是個什么樣子,只好按自己的主觀想法干,結果沒有躍上去。花的人力、物力、財力確實不少,但沒有干成幾個像樣的現代化的工廠和工程,而是干了許多后來不得不下馬的東西。
這條極“左”路線在什么是社會主義、什么是資本主義經濟的問題上,也制造了不少混亂。黨的政策和國家憲法所允許的“自留地”是資本主義;正當的集市貿易是資本主義;生產隊用拖拉機搞運輸是資本主義;只能搞農業,不能搞副業,搞了副業就是資本主義。還有,國營工廠的產品,國營商業不收購,也不能自銷,如果自銷,也是資本主義。動不動就大反“資本主義,”動不動就要“割資本主義尾巴”。這種觀點和作法,既打擊了生產,也打擊了流通,似乎把生產的一切門路,商品流通的一切渠道,都堵得死死的,才是社會主義。
這種極“左”路線在經濟管理上,提出一大堆錯誤的反動的口號,反對什么生產第一、技術第一、業務掛帥、工分掛帥、物質刺激等等。實踐已經證明,這一套都是違反社會主義發展的客觀規律的。實行這一套,絕不能把國民經濟搞上去,只能把國民經濟搞下去。
這條極“左”路線,在分配上,根本否認社會主義社會按勞分配的原則,不承認它是客觀規律,反對獎金制,反對多勞多得,把計件工資排除在工資形式之外,反對評工計分,推行平均主義,推行按政治表現評定工資等級,鼓吹吃大鍋飯,把社會主義的分配原則,誣蔑為資本主義的原則。結果干與不干一個樣,干好干壞一個樣,極大地挫傷了勞動人民的積極性,極大地損害了國民經濟的發展。這條極左路線,在價格政策上,否認價值規律在流通過程中的作用,推行不等價交換,收購壓級壓價,反對采取適當措施逐步解決工業產品與農產品之間的剪刀差問題,以致剪刀差的差距,不是逐步地走向縮小,而是繼續擴大。
打擊了農業勞動者的勞動積極性,既影響了糧食生產,也影響了副業生產。這種極“左”路線,在糧食政策上,反對農村的負擔需要相對的穩定,竭澤而漁,年年征過頭糧,多打不能多分,以致把農民搞得很窮,吃不飽飯,甚至討飯吃,農民得不到休養生息,沒有勞動積極性,回過頭來又打擊了生產,惡性循環。這條極“左”路線,對人民群眾的生活毫不關心,反對給人民群眾以看得見的物質利益,對人民群眾在經濟上以及政治上的要求和呼聲,充耳不聞。誰要是實事求是地反映一點實際情況,提一點合理的意見,就說是“為民請命”,給你吃一老棒,難道共產黨人不為民請命,誰來為民請命?為民請命,何罪之有?這種極“左”路線,對待人民群眾的態度,是反動統治者對待人民群眾的態度,他們把人民當敵人,無法無天,任意處置,從批、斗、砸、抄、抓,直到血腥鎮壓。完全不象個共產黨人的樣子。
這種極左路線,在黨內生活中,破壞民主集中制。他們只要個人的集中,不給黨員以民主,只要一言堂,不要集體領導,實行專制主義。即使在黨的委員會里,也不能有不同意見,否則就是右傾、右派,反黨或反黨集團,一棍子打死。他們把斗爭絕對化、擴大化,不斗則已,一斗就無限上綱,把黨內矛盾當做敵我矛盾;不斗則已,一斗就要把人斗倒、斗臭;不斗則已,一斗就要“打倒一切”。藍田縣二十九個公社有二十八個公社黨委書記被打倒,僅剩下洪門寺公社黨委書記張潤華一個人,人稱“書記種”。還有,不斗則已,一斗就碾轉株連,妻子兒女,親朋故友,都難以幸免,所謂“習仲勛反黨集團”案,僅在慶陽地區就株連了一萬二千多人。
這種極“左”路線,對我黨歷史進行了不能容忍的歪曲與篡改。他們打著突出毛澤東同志的招牌,誣蔑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把他們從黨史中抹掉。延安紀念館的陳列中,人物出現就很少。1973年,周恩來同志曾經提出批評,指出當時的革命,就是這兩三個人干的嗎?在我們這樣偉大的黨的歷史上,每個歷史時期、每個地區、每個斗爭,每條戰線,都有許許多多的英雄人物出現,然而都不能提,不能寫,不能描述,黨史失去了它的本來面目。黨史不能編,地方志不能寫。誰要編寫,就“無端棍子啪啪下,不盡帽子頂頂來”,不是說你為某人“樹碑立傳”,就說你鬧“地方主義”。解放快三十年了,我們還是“有黨無史”、“有地無志”。
這種極“左”路線,對我黨的地下斗爭,進行了惡毒地誣蔑。他們打著突出革命根據地(也不是突出所有的革命根據地)的招牌,否認白區工作是我黨對敵斗爭的一個重要戰場,否認地下黨的作用,否認黨的隱蔽精干政策。形而上學地實際是別有用心地把打入敵人內部和以敵偽職業為掩護的地下黨員、進步人士,誣蔑為“敵人”和“為敵人服務”,如果被捕過,那就一定是“叛徒”,是“特務”。1943年延安整風審干時期,康生、高崗曾把陜西地下黨誣蔑為“紅旗黨”,文化大革命中,胡煒一伙又把陜西地下黨誣蔑為“第二國民黨”、“土匪黨”。制造了大量冤案,使不少的地下黨員和黨的同情者,遭到殘酷迫害。臨潼徐楊的楊宜漢同志,1936年掩護過劉少奇同志過境,竟被掘墓揚尸,家中房屋被拆光,并在《陜西日報》上以頭版頭條新聞批判,說是包庇叛徒、內奸、工賊劉少奇。不講道理,以至于此。方仲如同志,1930年從蘇聯回來,在上海做我黨的無線電工作,被敵逮捕,監禁了六、七年。在監獄中,在法庭上,遭受嚴刑審訊,但他始終堅持斗爭,沒有暴露身份,連他的真實姓名與籍貫,敵人也不知道。就是這樣一個好同志,卻被打成“大叛徒”,長期遭受迫害。還有陳煦、羅明、常黎夫、時青、劉拓、劉文蔚同志等多人,都以“莫須有”的罪名,被打成“叛徒”。1936年陳煦在西安被捕時,尚非黨員,自然無黨可叛,他們竟胡拉亂扯地以李秀成為“案例”,說什么李秀成也不是共產黨員,還不是叛徒?對于常黎夫同志,他們“勇敢”地把他定為“叛徒”,卻怯懦得至今不敢承認是誰給定的,成了“無頭命案”。
這條極“左”路線,在文教科學戰線,推行愚民政策和文化專制主義,他們反對學生“以學為主”,大批所謂“智育第一”和“白專道路”;壓百花、滅百家、整教師,整作家,整演員、整科學技術工作者。在陜西,他們制造什么“柯、馬、黃黑幫”、“彭康黑幫”,批什么“反黨文藝”、“反黨黨史”,還有什么“黑畫展覽”,搞得思想文化戰線一家獨霸,萬馬齊喑。
有人說,共產黨內的能人很多,英雄輩出,人才濟濟,為什么能讓林彪、“四人幫”把黨和國家的事情搞到這種地步?為什么廣大干部竟被林彪、“四人幫”一伙整得束手無策,甚至無法自保?我覺得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們打著無限忠于毛主席和毛澤東思想的招牌,販賣私貨,妄圖實現其篡黨竊國的陰謀。
對于偉大領袖毛澤東同志,廣大黨員是衷心愛戴的,特別是我們這一代的黨員干部,是在毛澤東同志的教導下,在毛澤東思想的哺育下成長的;我們親自參加和親眼看到中國革命是在毛澤東同志的領導下、在毛澤東思想指導下取得勝利的,中國革命沒有毛澤東同志的英明領導這一個根本條件就不會勝利。這一點我們最理解。革命的干部和人民,誰不敬仰毛澤東同志?誰不熱愛毛澤東同志呢?然而我們也太天真了,誰也沒有想到竟會有人打著毛澤東同志和毛澤東思想的招牌來大干壞事。我們許多人對林彪、“四人幫”所搞的一套不理解、想不通,但人家又一再宣揚這一切都是毛主席指示的,或者畫了圈的,整個文革都是毛主席“親自發動和領導”的,大家還能不相信嗎?不知道還有壞人干擾、破壞。不少的同志被整死了,但他們至死還以為這都是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哩!他們至死也沒有搞清楚,到底應該怎么樣正確地對待領袖,應該怎么樣正確地對待毛澤東思想,也沒有搞清楚到底什么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我們不少同志的悲劇就在這里。這是林彪、“四人幫”所以能夠騙人、嚇人、整人,橫行于一時的主要原因。
黨內民主生活不正常,也是一個重要原因。不知道從哪一年起形成一種制度,班長說了算,每一級黨組織都有一個班長,因此也都實行個人說了算。所謂少數服從多數,所謂集體領導,只是一句空話。“長官意志”就是真理,“長官意志”錯誤,本來是可以討論研究一下的,然而不許討論,不許研究,只能服從,只能執行,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結果把事情干壞了,又把責任一股腦兒推給別人,推給下級,不替下級干部承擔責任,而他們自己呢?卻是永遠正確的。
還有一個原因是我們黨內存在一些投機商式的風派人物。此種人的特征是趨炎附勢,看風使舵,見利即上,投機鉆營。他們在黨內反傾向斗爭中不講原則,只講利害,稍給一點壓力,他就可以變過去,稍給一點誘餌,他又受寵若驚,立刻投靠過去。至于這種變過去和投靠過去對不對?該不該?他是不管的,明明是錯誤的東西,他也擁護;明明是正確的東西,他也反對。他們的絕招是善變,一有風吹草動就變,變來變去,甚至今天的觀點同昨天的觀點,今天的行為同昨天的行為前后矛盾,不能自圓其說,他也不管。十多年來,他們的表演是不壞的,但他們的政治傾向是不好的,我們黨的許多事情壞就壞在這些人的手里。林彪“四人幫”為什么會如此橫行,有如此的能量?這些人物給他們抬轎子、吹喇叭,推波助瀾,火上加油,不能說不是一個原因。
林彪也好,“四人幫”也罷,都是以“假高舉”起家的,都是打著極“左”的旗號來大干壞事的。林彪說“打著紅旗造反,不易被人識破”,張春橋說“凡事左三分”(其實豈止“三分”),就是這些野心家、兩面派的自供狀。看來利用“左”的旗號來搞反革命的破壞活動,越來越為一些反黨野心家所利用。我們黨的一個沉痛教訓就是對于以“左”的面目出現的敵人識破得太遲了,付出的代價太大了。這個經驗教訓是我們黨和人民永遠不應忘記的。
四、干部和群眾開始突破舊的經濟體制
1961年夏秋之際,陜西省委派省委常委常黎夫和省委政策研究室的王伯惠到榆林地區的定邊縣進行調查研究,發現定邊縣農民的主要生產和生活工具毛驢歸集體所有,集體飼養后死亡多,乏瘦不生駒,嚴重影響農牧業生產的發展和農民生活的改善。征得定邊縣委的同意,就把毛驢下放給農民私有私用,短短幾年內,毛驢等大家畜就增加了1.52倍,有力地促進了當地農牧業生產的發展和農民生活的改善。定邊縣毛驢下放,對毗鄰地區寧夏的鹽池縣、甘肅的環縣、華池縣和延安地區的吳旗縣,都有很大影響。
1962年夏季,陜西省委組成工作組由王伯惠任組長,到清澗縣進行調查研究,同該縣五個公社,五十一個生產隊的干部和群眾進行了座談討論,寫出了絕大多數群眾要求生產到戶的調查報告,較為真實地反映了農村的情況和群眾的要求,其內容是:
(一)農業社是個大攤攤,精精捉憨憨。在許多生產隊中,糧食和牲畜比剛合作化時略有增加的約占百分之七左右,百分之九十三的隊都減產、減畜,一般的減三分之一,有的減少一半,個別隊牲畜減少百分之八十以上。減產原因,除了已經糾正的“一平二調”的共產風和瞎指揮以外,當前突出的矛盾,在公社外部是公購糧負擔重(五八年前每戶平均負擔一百二十多斤,現在是三百多斤),農副產品收購不合理。在生產隊內部,主要是社員與社員之間勞動記分和分配上存在著嚴重的平均主義。剛合作化時,因為社員家底厚,糧食分得多,攤子小,大家還沒經驗,勞動熱情高,這個矛盾不很顯著。公社化以來,又被“一平二調”等主要矛盾沖淡了,現在這個矛盾就突出來了,成為生產隊內部的主要矛盾。
上級干部天天強調評工記分、定額管理,以為這是改善經營管理、解決平均主義的根本辦法。但是到了下邊,死分活評和定額管理根本行不通,都是死分死記,八分與十分之差,平時做好做壞,做多做少,做輕做重,在記工和分配上再無差別,實際上變成等級工資制。有些生產隊自合作化以來只給一兩個勞動不好的社員降了一次分,還吵的弄不成。群眾說:“你們干部幾年評一次工資都有意見,叫我們天天評工分,不是給人尋事哩!”“農業上的活零零碎碎,一天七事八事,定額管理太復雜、太繁瑣,我們腦子簡單,實行不了。”事實上誰也不愿意惹人,誰也受不了那麻煩,以為惹下人是自己的,打下糧食是大家的,只好“以大家賣大家。”大段包工,雖然可以解決一些磨時間的問題,但是能夠實行小包工的活路不多,而且質量沒有保證,不能根本解決問題,社員參加集體生產都是受的“死腌苦”,所謂“三七苦”、“四六苦”、“對半苦”,都沒有把力氣出盡。農業社越辦人越精、越慣越滑了,勞動好的人時間長了也背不住了,再好的金剛鉆能鉆幾鉆頭,慢慢也疲沓下來了。高杰村大隊一百多個勞力中,只有白新山一個人能吃虧,其他都互相依賴,互相捉弄,精精捉憨憨,結果憨憨也不憨了。這個隊有個白順心只識三個指頭的數,過去大家都讓他做重活,現在他也說:“你們怎不做?你做我也做”。社員在自己地里一天能勞動九小時,在集體地里頂多勞動六小時,而且質量粗糙,種地不種畔,三坰種成兩坰半。人哄地皮,結果地哄肚皮;互助組時是三“開臺(頓飯)”,人民公社是兩“開臺”,照這樣干下去,以后就要一“開臺”了。
大家都為這個問題煎熬,勞動好的人恨得連話都不想說,隊干怨社員,社員怨隊干,都說:“生產隊爛咯爛不了,辦咯辦不好,人人都著急,人人沒辦法”。看來,我們強調的一套評工記分、定額管理等經營管理制度,同現在農業生產的條件和群眾覺悟水平是不相適應的。回想一下,這些辦法大多是在農業合作化初期從蘇聯集體農莊抄來的,搞了七、八年普遍行不通,很可能是三包一獎制度后的第二套煩瑣哲學,值得從根本上加以考察。
(二)自想辦法,尋找出路。集體生產靠不住,就紛紛從個人生產方面想辦法,尋出路,形式多種,花樣翻新。主要是多留自留地,擴大十邊地,自留地一般都占總耕地面積百分之十以上。高杰村公社有三分之一的大隊自留地占總耕地面積的百分之十五到三十。十邊地一般每戶都在三畝以上。社員在自留地里勞動,在集體地里歇工,自留地豐產,集體地靠天,許多社員的自產糧食已經和集體分配的口糧拉平,有相當一部分社員已經超過。馬家西溝大隊蘇振乾等五戶社員,去年共自產糧食三十二石,超過集體分配口糧(十九石二)的百分之六十七。
其次是將部分土地下放到戶,由社員耕種,或者是麥田包產到戶。高東村公社去年有十二個生產隊就下放了六百畝麥田。有的隊集體只耕種“公購糧田”,其余土地由社員自己種。有些隊分給老年人幾畝口糧田,自種自食。許多隊要求劃小核算單位。老舍窩公社,一個十三戶的生產隊要求分隊,公社李社長說:“那可不敢,一個分開,嘩啦一下全社都分開了。”有的把集體飼養的毛驢和羊子賣給社員。有的明干,有的暗干,有的公社干部已經發現,有的尚未發現,很難統計。這些現象目前仍是由小到大,由少到多,由暗到明逐步發展著,許多人說:“軟不是個軟,硬不是個硬,再不從根本上想辦法,生產隊就要拖垮呀!”
(三)“看不住攤子了”。去年省林業廳魚廳長和榆林專區馬專員帶了幾個干部,來這里糾正單干傾向,雖然起了一些作用,但沒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他們走了以后,群眾對當地干部說:“地委書記和專員都沒有把我們咋樣,你們還能怎么樣”。縣上的一些負責同志說:不曉得我們的能力弱,工作做得不好,老區的群眾思想特別落后,還是生產關系不適應生產力的要求,解不開了!
公社和生產隊的干部說:不糾正,犯政策,一糾正,群眾不接受,就是接受了,也拿不出克服平均主義的好辦法,勢必減產,有的干部嘴硬心軟,實際上是應付政策,也有的干部認為增產不增產沒關系,實行包產到戶和單干,干部要負責任,就硬性糾正,硬叫減產,不讓單干,硬爛群眾,不爛干部。群眾說:你們要是增產糧食,還是要干合作化?干部也沒有多少道理可講,只說政策不允許。有的向群眾說:你們村,中央、省上和專區的干部都有,總要給那些人顧個面子才行。有的社干部因為糾正單干傾向,村里不給他的家里照顧糧食。有的隊給社干家庭分下地,不要就要頂口糧,只好種下。店則溝公社馬家西溝大隊,按公社的指示要收社員多留的自留地,開了多少會都沒行通。社員說: “誰收我的自留地,就是要我全家的性命,恐怕你的隊長也當不成。這事專員來了,也辦不成,不要說你了!不收自留地,公家要關禁閉,我們給你送飯吃。”群眾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硬箍住合作化。上邊干部還沒餓夠?還不改變辦法。干部感到糾正單干傾向實在難辦,再不想辦法,這個攤子就看不住了。
(四)越小越好,包產到戶更好。合作化道路要走,單干不可能,只有包產到戶最合適。也有部分群眾要求干脆分田到戶,各干各的,如果不能實行包產到戶,就劃小核算單位,實行三戶、五戶的“牛伙計或驢伙計”。但是大多數的群眾和干部最迫切要求的,還是包產到戶,其好處:(1)不會拆散集體經濟。土地歸集體所有,不能買賣、出租;牛驢主要也是幾戶伙有;主要產品小集體統一計劃,按包工實行按勞分配;在分戶勞動的基礎上,仍有必要的自愿兩利的勞動互助。所以,它和其他各種分化集體經濟的形式,有著本質上的區別。(2)能夠從根本上克服社員之間的混工分和平均主義現象,人人爭著超產糧食,并且能夠充分挖掘家庭輔助勞動的潛力。只要包產到戶,每個勞力每年多打三百斤糧食不成問題。三年內糧食產量一定能恢復到過去的水平。能夠把牲畜飼養管理好,有利于恢復和發展耕畜。(3)能夠鼓勵個人積極投資,進行擴大化再生產。把現在用于日常生活消費的一大部分錢,買牲畜、添農具。(4)能夠從根本上解決自留地、十邊地和集體耕種土地的矛盾,社員對公、私田都會一樣看待。(5)能夠從根本上制止分田到戶、土地還家、“井田制”等單干傾向的發展,同時可以從根本上穩定生產隊的規模,不再變來變去,有利于生產。(6)簡單省事,徹底廢除了定額管理和評工記分等繁瑣的,很難行通的辦法,有利于社員之間的團結。(7)能夠適應現在農業上手工勞動的特點。這里一個勞動者種六十畝地,家中有一個輔助勞動力,完全不需要變工。無輔助勞動的也只需要在播種時變半個月工,其余的活路一個人完全可以作過來。何況現在各生產隊一個勞動力只種四十來畝地,更有余力。(8)有利于促進社員養豬、種植經濟作物,農副產品加工等家庭副業生產的發展。(9)隊干部誤工少,可以從根本上解決干部不參加勞動的問題。(10)公購糧和無勞、少勞、災病戶的口糧照顧,能夠從包產中得到合理解決。有人擔心有些戶故意不交夠承包產量怎么辦?高杰村大隊一百五十三戶,計算一下。只有兩三戶可能出問題。但只要交給群眾,他短不下,即使短下,也不會影響公購糧。有人提出,包產到戶不利于農業機械化,群眾說:“現在是增產糧食保住耕牛的問題,根本不是使用什么機器的問題”。
實際上我所說的這種包產到戶和改革開放初期在全國推行的聯產到勞,都被群眾自己創造的“大包干”代替了,這種“大包干”,就是土地分到戶,地權歸生產隊小集體所有,農產自主經營,勞動成果是“交夠國家的,留夠集體的,剩下都是自己的”。這種家庭承包模式,既簡便易行,又能充分發揮農戶自主經營的積極性,所以,很快就在全國絕大多數地區實行起來。這是最合乎國情,最合乎農民意愿,收獲最大損失最小,而且能夠長期經得起歷史考驗的群眾的一個偉大創造。這個偉大創造同楊偉民同志建議書中說的“土地分到戶,而地權仍歸集體所有,勞動致富,生產發家”是完全一致的,歷史說明楊偉民同志的建議具有遠見卓識,真正代表了廣大農民群眾的心愿。
這一時期,陜西關中地區的群眾和干部也有三項重要的改革和突破:一是農民普遍飼養莎能奶山羊。它是西北農學院畜牧系劉蔭武教授培育出來的優良品種,個頭大,產奶量多,容易飼養,很快就發展到40萬只左右;二是關中農民戶戶購置架子車,多達四、五十萬輛,用較新的生產資料把自己武裝起來,有力地推動了農副業生產的發展和農民生活的改善。三是民間自由貿易的大發展,西安市開辟了有名的八仙庵自由交易的大市場,吸納全國14個省區的上萬群眾進行自由交易,對搞活經濟發揮了重要作用。
群眾和干部對舊經濟體制的突破,加上中央和陜西省委對舊經濟體制進行的一些重要調整,如人民公社體制下放到以生產隊為基本生產和核算單位,落實社員的自留地,養豬飼料地,初步恢復農村集市貿易等,這兩種力量結合在一起調動的群眾和干部的積極性,就使當時陜西全省出現了較好的經濟狀況。在全國經濟三年嚴重困難時期,陜西都是糧食調出省,所以在全國經濟工作會議上,主管財經工作的國務院副總理李先念詼諧地稱“陜西是富裕中農”。當這個較好的情況,正在遭受“四清”運動破壞的時候,胡耀邦同志主政陜西100余天的大力糾“左”才減少了這個政治運動的破壞程度,再加上到1965年陜西的氣候條件好,陜西糧食、棉花和工農業總產值分別比1964年增長35.7%。72.7%和38.0%,其中糧食總產創歷史最高記錄,工農業總產值達歷史最高水平。可惜很快就被長達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徹底破壞了!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啟了改革開放的新時期,才挽救了中國,也挽救了陜西,使我們走上了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光明大道。
責任編輯 黎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