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望已久的天池之旅即將成行。臨行前幾天,我的心有些怦怦跳,情緒有些亢奮,話就多起來,忍不住通知我的朋友:“我要去長白山啦,第一站是集安!”
“去集安可要吃朝鮮冷面啊。”朋友囑咐道。
“會吃的。”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不過,不要吃十幾塊錢一碗的,要吃三兩塊錢一碗的,還要在小門臉的鋪子里吃。”朋友以一個“驢友”的身份對我說。
“好呀好呀,遵旨就是了。”我半開玩笑地回答,心里卻打著鼓,“那樣的餐館做出的冷面能好吃嗎?”
集安是一個邊陲小城,與朝鮮人民民主共和國隔江相望,是我國在鴨綠江上的三個口岸之一。集安轄區里有一個涼水朝鮮族鄉,又與朝鮮毗鄰,所以集安的街面上到處都掛著諸如“朝鮮冷面”、“朝鮮燒烤”之類的招牌,所有店的招牌都寫著“正宗”,也都寫得很誘人,搞得我們不知道該到哪家去吃冷面,于是只好邊走邊看。當我們走到一條美食街的時候,早已餓得前心貼后心了。我們見到美食街上有一家燒烤冷面館,也顧不上其他,一頭鉆了進去。進入店里,我們劈頭就問:“有冷面嗎?”迎面而來的服務員先是一愣,接著就問:“光吃冷面啊?”
“是啊!那還有什么?”我問道。
“還有燒烤和火鍋。”服務員熱情地說。
我們聞聽此言,相互看了一眼。這種問答在北京的餐館里也常能聽到,言下之意是我們只點冷面,利潤太少,還是來點兒“硬菜”吧。大家小聲商量了一下,覺得現在正餓肚子,吃燒烤倒也對得起五臟廟。再說,這烤肉不也是朝鮮特色嗎?吃了烤肉再吃冷面,一舉兩得也不錯。于是服務員領著我們去找座位。說是找座位,其實這間鋪子樓上樓下加在一起也只有五張桌子,哪里用得著去找?倒是符合朋友關于正宗冷面的那個標準——這著實是一間小門臉的鋪子。
服務員把我們領到樓上。揀了個臨窗的位子坐下,隨后一位老大爺用一把一米來長的大火鉗夾著個高不足一尺,直徑略大于一尺,有三只立腳的鑄鐵爐子端上桌來。爐子里面是燒得通紅的炭,炭上覆蓋著粗鐵絲網,爐子里升騰著一陣陣熱浪。在北京,我們用慣了那種精致的烤爐,現在還真不習慣在炭火上用架著的鐵絲網來烤肉。服務員看到我們手忙腳亂,知道我們是第一次吃,沒什么經驗,就抿著嘴笑著走過來幫我們。爐子的熱氣往上吹,燎得她的臉紅撲撲的,炭火烤得她汗流浹背。她站在桌邊一邊嫻熟地翻烤著,一邊告訴我們哪些烤熟了,可以吃了。吃著聊著,我們和這位服務員慢慢熟絡起來,大家有說有笑,不一會兒的功夫,燒烤已經吃完了。這時,我們期待已久的冷面也端上了桌。
冷面三塊錢一碗,我們每人要了一大碗。這冷面看起來非常不起眼:清清涼涼的湯泡著剔透微黃的面,湯面上撤一小撮白芝麻,外加一小碟朝鮮辣白菜,任你選用,其他就沒什么了。那冷面樸素得像這家餐館:簡簡單單的桌椅、桌上鋪著的一層白塑料布、白鐵皮做成的吸煙筒、擦得锃亮的瓷磚地。看著這冷面,我恍然大悟,最初服務員的那句“光吃冷面啊?”并非是嫌棄我們的小氣,我們真是誤會她了。這里的冷面是純粹的主食,并非北京的冷面包含那么多“內容”。北京的冷面館有大理石桌面、軟皮座椅、私密隔間,考究的吸煙筒、豪華的木板地、統一的著裝、彬彬有禮的服務。那十幾塊錢一碗的冷面,湯是過濾后的牛肉湯,湯面上浮擱著兩片切得極薄的牛肉片、半個煮雞蛋、幾根黃瓜絲、數片青菜葉、三片鴨梨片、一撮白芝麻,一勺蒜辣醬,不管你吃不吃辣,端上來時蒜辣醬已經在你的碗中了。若你事先提出不要辣,服務員還會用奇怪的眼神看你,那意思是:“吃冷面怎能不要辣?”至于最后辣還是不辣,可要看運氣了。這樣精致豐盛的冷面,已經超出了一碗冷面所能承受的內容,與其稱之為冷面,不如稱之為“冷鍋”更合適。
夾了點兒冷面,放進嘴里,滑爽柔韌。喝一口清涼的冷面湯,微酸微甜,柔和涼爽的口感把吃燒烤的煙熏火燎,辛辣油膩一掃而光。這種先吃燒烤后嘗冷面的吃法,把燒烤和冷面各自的特色發揮得淋漓盡致。這樣一碗素淡冷面搭配上香辣濃郁的烤肉,如同綠葉襯托著紅花。當我們把冷面連湯帶面一起吃光后,居然還有意猶未盡的感覺。這淡淡的三塊錢一碗的冷面,似乎比精致的十幾塊錢一碗的冷面更讓人回味無窮。
回到北京,我對那位朋友說:“你那個關于冷面的說法不完整啊——要吃三兩塊錢一碗的,還要在小門臉的鋪子里吃——單單這兩條還不夠,再加一條。這家鋪子還要有用鑄鐵爐子烤的燒烤賣。”
朋友聽完我的話,大笑著說:“對,對,是應該有這么一條,看來你是品出集安冷面的精華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