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課小說教學中的散文美

語文課小說教學中有一種散文美。這種散文美在作品的選材、謀篇、布局、行文個方面表現(xiàn)出來。這是顯而易見、且易分析的。另外有一種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散文精神、散文情趣，往往很難分析理論得清楚，要在閱讀作品時，細細品味。這種散文精神可以說是小說的一種品格。

情、境、意是中國散文美學所特別講究的。語文教學中許多小說名篇將三者和人物性格澆鑄在一起，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情、境、意，以及人物、結(jié)構(gòu)、行文等等各種構(gòu)成小說風景線的因素中，情又更為舉足輕重，它像清澈流動的溪水流貫在其他因素中，使之聯(lián)結(jié)成為一幅美麗的畫面。以情立意、以情化境、以情鑄人、以情構(gòu)篇和運情行文是小說教學中的鮮明特色。

以情立意。小說總是在用生活形象顯示一種意念。創(chuàng)作中，不論對此是自覺還是朦朧，毫無立意的作品恐怕是不存在的，作品的高下、文采，不在有無意念，而在于意念的深淺和表達意念的巧拙，形象性和感情性是文藝創(chuàng)作必備的兩大特征。而對具體作家作品來說，這兩大特征的顯示各有側(cè)重。有的擅長于主要通過性格的刻劃和情感的鋪敘顯示意念哲理，有的喜歡將自己作品中飽和著生活形象的立意，融解為內(nèi)心汩汩流動的情思，輸進讀者的心中，更重要的是感情對主題顯現(xiàn)的作用。如作家孫犁的《山地回憶》包含著戰(zhàn)爭年代軍民一家、魚水情深的意蘊，卻沒有設(shè)置這類作品中常見的那種軍救民、民擁軍的曲折情節(jié)和重大行動，也沒有多花筆墨去描繪、挖掘主人公命運歷程中對這個問題的感受、思考，只是以妞兒給我做襪子為明線，群眾盼抗戰(zhàn)勝利為暗線，似不經(jīng)意地把河邊對話、洗臉、納底、民運、買布機等幾個場面聯(lián)結(jié)起來。對事件本身，筆墨經(jīng)濟到近乎吝嗇，而對這些鏡頭在人們心中留下的那難以忘懷的生活氛圍、生活情趣，卻寫得很充分。作者不是客觀地運用形象素材去印證、圖解主題，而是將這些客觀的生活素材泡在回憶之情的濃酒中，化開、浸透，變成作家內(nèi)心的一段感情經(jīng)歷，再讓讀者飲下去。于是，讀者也像作者一樣在感情上進入微醺的狀態(tài)。在生活中，常常會遇到這樣的情況：有些緊鑼密鼓的大事件忘卻了，而有些瞬間發(fā)生的、不起眼的小事卻久久烙在記憶之中。事件無論大小，關(guān)鍵看是否牽動了人的感情。創(chuàng)作也如此，對于表現(xiàn)主題來說，大事件未必有大力量，小事件未必只有小力量，有力無力，全在動情不動情。孫犁的《山地回憶》的啟示是：在形成主題時，要盡量將哲理變?yōu)榍樗肌?/p>

以情化境。細品魯迅的《藥》的環(huán)境描寫，可以感覺到，作者筆下之境，已經(jīng)不是身外景，而是物我交融后的心中景。小說開篇描寫秋天的后半夜的景色，是那樣的靜寂、悲涼，為夏瑜的犧牲制造了沉寂肅殺的氣氛。第4部分，作者還描寫了墳場上的寒風、枯草、禿樹、烏鴉等景物，制造了一種荒涼、冷落甚至陰森可怖的氛圍，這即襯托了兩位母親極為凄慘的心情，又有激起讀者對革命者的悼念，對受害者的同情。小說所描繪的刑場，一針見血地點出了時代特征。告訴讀者一個革命志士在此遇難，同時暗示出群眾的麻木，反動勢力的兇殘，突出了主題（清兵、看客、劊子手、“古□亭口”），華老栓買“藥”路上和回來的環(huán)境，烘托了華老栓那種希望及其迫切的心情和買到“藥”后萬分欣喜的心情，深刻表現(xiàn)了華老栓買“藥”前后的心理變化，刻畫了華老栓迷信、落后、愚昧的思想面貌；墳場上的景物描寫以深刻的比喻，辛辣的諷刺告訴讀者，闊人的生命正是建立在窮人的死亡之上，揭露了封建統(tǒng)治的罪惡。都是含情筆寫含情景的絕妙文字，這又是一個啟示——追求小說的散文美，要盡量將環(huán)境化為情境。

以情鑄人。語文教學中小說常以含情之筆寫含情之人。如巴金《家》中，高覺新是個富有感情的人。他是一個在封建宗法制度毒害下，具有改良主義色彩的典型人物，既有善良、富有同情心的一面，又有怯懦、逆來順受的一面，既是受害者，又是害人者。作品首先概括介紹了高覺新的身份——“大哥”、長子、長房的長孫、是兄弟的表率、父親的依靠、家業(yè)的直系繼承人，深刻地揭示出封建宗法制度是造成一個青年人心靈扭曲的根源。他的品質(zhì)本是正直、善良的、有理想有抱負的，可他人生轉(zhuǎn)折點的三次變故，一是對他的婚姻，逆來順受，只能“用鋪蓋蒙著頭哭”，埋葬了朦朧的愛情；二是對自己的工作，他心里充滿了歡喜和悲哀，一方面能掙錢養(yǎng)家，一方面沖垮了他心里美妙的幻夢；三是父親的死，他不自覺地參與了家庭糾紛，而后采取的處理方法是“作揖主義”，使高覺新自此從一個有理想、有抱負追求進步的青年，變?yōu)橐粋€妥協(xié)、動搖、施行“作揖主義”、“無抵抗主義”的封建勢力的犧牲品的過程。這種概括描寫人物，重在詳寫具體人物事件。高覺新是處在特有的身份地位加上受“五四”時代新思想的影響，成為一個復雜性和雙重性格的人物。作者不花多少筆墨去寫他以及他一家人以外的大動作，而是捕捉他們在日常生活的事件中流露出來的神態(tài)感情，白描寫真。這情，除了貫穿在給他設(shè)置的言行事件中，有時還采取直抒胸臆的方式。

如：“你有一個美妙的幻夢，你自己把它打破了；你有一個光榮的前途，你自己把它毀滅了。你一個短時期內(nèi)也曾為自己建造過一個新的理想……你曾愛過一個少女，而又……你愛你的妻，卻又因了……你含著眼淚忍受了一切不義的行為……不去走別的路，卻只顧向那深淵走去。”這種對人物情態(tài)的描繪和抒發(fā)，令人感到濃烈的人物的人情美和人性美。這種美浸進他是兄弟的表率、父親的依靠、家業(yè)的直系繼承人中，主題在人物情態(tài)的寫真中深深烙進讀者心間，小說在這方面的啟發(fā)是：要寫出人物的形態(tài)，更要寫出人物的情態(tài)。

以情構(gòu)篇。語文課中小說作品的作家在使用自己新積累的生活時，常常與眾不同，注重進行感情的淘汰和篩選，所以讀他們的作品，有個清楚的感覺，他們記憶倉庫里的生活素材，幾乎都閃耀著感情之光，是感動過他們自己的。沒有揉進感情的素材，作家便淘汰，創(chuàng)作時，他們自然地以“情”字作標準來篩選素材。甚至結(jié)構(gòu)小說，也常不按生活實有的時空順序，不照顧故事本身的連貫完整，而以感情的流向，感情的濃淡緩急為“邏輯”。魯迅的《祝福》有大體的故事脈絡(luò)，但不太拘泥于對祥林嫂幫工、家人、兒子的故事做連貫的交代，情少處斷，情濃處寫。從事件看，有時斷斷續(xù)續(xù)，實則讓出了空間，使感情有了舒展的天地，能夠連貫，一氣呵成。

然而毋須說，這一切都在富于感情的文字中得到含蓄而雋永的表達，也就是運情行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