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就在這之后不久,那位“火化”了的老頭又復活了。有一天,老頭竟然也跑到縣政府來了。
這天一大早就有人到縣公安局鬧事。鬧事的三兄弟、倆姐妹吵吵嚷嚷地要求公安局還他們的爹。局領導派人了解情況,才知道是這么一回事——
三天前,轄區派出所接報,有一老人可能是因病死在一條小巷的角落里。接報干警及時趕到出事地點。有人說,這是一位乞討的老人,這一帶好多人都見過,在這兒好幾年了,聽說是外地人,膝下無兒無女,年紀也不小了。辦案人員找來法醫,經驗尸后也證實,不是被害的。
派出所長經層層級級請示之后決定將老人送火葬場火化。
火化后過了幾天,就有事了。一天,一伙人氣勢洶洶地來到火葬場,說是要見被他們火化了的爹。火葬場的負責人說,老人是公安部門送來的,并說老人是外地人,膝下無兒無女。
那胖胖的穿著羽絨服、聲稱是家中老大的板著臉孔說,誰說我們是外地人,我們是本縣的,家住背山鄉。我們兄妹5個,有名有姓、有頭有臉。
那你為何要讓老爸出門乞討呢?
那個穿著西裝、打著領帶、個兒高一點的老三說,我爸得了老年癡呆癥,他是自己出門走失的。
站在一旁的他的妹子哭喪著臉說,這幾年,我們都在找他,因此還花了不少錢,想不到卻被你們火化了。
她的姐姐聲音哽咽地說,如今,我們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你們也太草率了,說實話,我們不信他是病死、凍死的,他身體還硬朗,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負責人招架不住,只得找出公安部門的便條,說明老人的確是因病凍死的,并無加害的鑒定,且三五天無人認領。一家人看了字條后,決定上公安局。
來到公安局,他們說的還是那幾句話,只是說話的口氣、分量有所改變,局領導也沒有辦法對付。
老二看上去有些木訥,說起話來倒擲地有聲——現在是法制社會,和諧社會,做什么事都要以人為本。
老大說,兩個辦法可解決,一個是還我活爹,一個是還我爸尸首。
老三說,我看了電視,你們這是違法的,官司打到哪兒你們準輸。
大女兒說,沒有40萬,我們跟你們沒完。
二女兒說,我們家中還有一個得了尿毒癥的老母,幾年下來的醫療費至少欠了20萬,還得治療。現在得找你們了。
老三半天憋出一句話,不賠錢,我回家邀人,到縣政府鬧。不賠,砸東西。
局領導說,事情出了,總得想辦法解決,光鬧是不行的。
老大說,解決?解決個屁,光鬧不行,不鬧也不行。給你一天的時間,再給我們一個說法,一天后如不給說法,我上縣政府鬧去。
一幫人走了,局領導打電話到政法委,政法委書記恰巧到省里開會去了,局領導只得找縣政府分管領導匯報此事。縣領導當時也表過態,現在聽了匯報他也覺得事情難辦。賠錢吧,四十多萬不是個小數目;不理吧,他們必定到縣政府鬧事。見領導一臉的愁云,一向拘謹的秘書斗膽幫領導出了個點子。領導聽了直點頭。
第二天,公安局領導通過當地的鄉、村干部找到他們的老大。老大聲稱“公了”“私了”都得五兄妹在場。局領導沒辦法,只得答應他們的要求。五兄妹應邀坐在哪兒,每個人臉上仿佛都綻放著笑容。
局領導說,今天在座的有出事地居委會干部、群眾代表,有火葬場的工作人員,也有接案民警、政府辦工作人員,政法委等部門負責人。我問你們幾個問題:你爸爸多大年紀,怎么個長相?有什么特征?
老大說:六十七八歲,瘦瘦的,背有點駝,頭發全白了。
街道居民代表和辦案民警點點頭。
局領導又問:他是什么時候出走的,火化之前,你有沒有見過你爸的模樣?
老三說,出走幾年了,我們都沒有見過,我們趕到火葬場之前,尸體就被你們火化了。
你們都沒有見過,怎么就可以肯定那個火化了的尸體是你父親呢?又有誰可以證明是你父親?憑什么證明是你父親呢?當然,我們的工作是有不足,但說話辦事都得講道理,重證據。你們又沒有證據證明那個火化了的老人就是你們爹。
老大、老二、老三一時語塞。
局領導提高了嗓門說,你們這是無理取鬧,我們可以告你們妨礙公務,你們幾個有工作、有收入,甚至有官位,卻讓老人上街乞討,還不害臊。
一場風波就這么平息了。
沒想到,就在這之后不久,那位“火化”了的老頭又復活了。有一天,老頭竟然也跑到縣政府來了。
老頭六十七八歲,背有些駝,頭發胡須全白了。
那天穿著一件破棉襖、一雙舊膠鞋,拄著一根棍子,坐在縣政府大院門前的臺階上。老人逢人便說,我要找法官,找政府,要告他幾個不孝的子女,告他們不供養老人。有人問老人家住哪里?老人哽咽著說,就住背山鄉港口村。問他有沒有老伴,老人說,老伴5年前就去世了。又問他有沒有孩子,老人用袖口抹了一下眼淚說,有5個,有的做生意,有的打工,還有的在外鄉做了個鎮里的小官。
這一說,有人想起上次鬧事的五兄妹,于是,接訪的人很快將這事向縣領導匯報。領導吩咐辦公室人員給那幾個鬧著要爹的打電話。
辦公室人員不敢怠慢,一個電話打到背山鄉,鄉里一個電話打到老漢所在的港口村,村里一個電話打給了老漢的兒子,老漢的大兒子回話說,我爹被你們火化了,怎么還來找我。說完啪地一聲把電話掛了。村干部又打電話到老漢的女兒家,女兒回話說,我沒爹了,死了的那個才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