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是大地上唯一有意識的生命,因此,人在大地上總要創造一些自己的痕跡,這些痕跡或是高于大地,或是匍匐在地平線上,成為一種大地的符號。窯洞就是一種鑲嵌在大地深處的符號。
夏末的銀川非常熱,就連當地老人都說從來也沒有見過銀川有過這么熱,這么長時間的高溫,我都覺得自己倒是生活在四川盆地內的火爐里。因為第二天就要上路南下,所以我把自己住的小旅館換到新市區一家更小的旅館,就在銀川的大學區內,這里有個小院子可以放我租來的車,給我的房間沒有衛生間,在四樓公共浴室里洗過白天北上后的風塵,再回到房間里開著電扇,將就著睡下。這蕎麥皮的枕頭有一股子重重酸臭味道,那是羊肉膻味,汗臭味和臭腳丫混合在一起后的氣味,聞著能讓人窒息,有心拿掉枕頭,可下面床單更是骯臟。

我幾乎半睡半醒著。第二天就要進入陌生的寧南地區了,在未來的十多天里完全依靠自己一個人駕駛,為了保存足夠的精力,我只好用最大的意志強迫自己睡覺。慢慢地感覺自己在一片蒼茫中,離開大地。熱風下干燥和裸露的黃紅沙土戈壁上,有很多的丘陵和山峰,就在地面上有著一塊塊殘缺的城,成不規則散布在山崗或平川遠近之處。無論是從哪個方向看過去,這些建筑相互之間已經構成某種聯系,那是一種特殊的線條,是由不同時代留在地面上的符號,而組成的這種天書般的圖案。
那薄如蟬翼的夢就在夜空中輕輕翔動著,劃過空氣攪起一旋旋渦流,沒有顏色,不可見到,也不可不見。
出銀川一路風塵,趕了五百多里路,終于在越來越渾濁的天空下進得韋州。
千年古鎮韋州的清真歷史悠久,回味純正,人們嚴守教規,進了韋州,你會發現偌大的一個鎮子竟然沒有一家賣酒的商店。
看看手機上的時間,才下午五點將過,搖下車窗,迎面撲來沙塵特有的腥味,讓長期患有哮喘而對此非常敏感的我開始咳嗽起來。在嗆人的沙塵中能看到在公路邊上民房后面的黃土城墻。隨便走進一個院子,發現這里的人已經把這幾百年前的城當做了土崖,竟然在上面開鑿了好幾孔的窯洞,甚至有一孔窯洞里面有人在做晚飯,滾滾的炊煙正從中冒出來。
我忍不住要到這依然住窯洞的家庭探訪一下。
窯洞是我們祖先開發地下空間的一大創造,早在《隋書·東夷傳》中就有記載,考古工作者也曾在寧夏海原發現一座四千多年前新石器時代的窯洞遺址,經專家考證,這是人類最早的地下居住形式,時至今日,黃土高坡上依然有人采用這種居住形式。

女主人熱情地接待了我。我一邊和女主人及她的親戚聊天,一邊參觀這孔窯洞。 這窯洞進深有7~8米,寬高均為3米左右,分前后兩室,前室為堂屋和廚房,后室為臥房,看上去非常樸實,也簡陋了許多。見多了高樓大廈的修建,我對這窯洞的建造還是一無所知,免不了向主人打探一番。
她說:修一孔窯洞,得挑一個土質較好的山坡,先剖開崖面,然后開一個豎的長方口子,挖進一二米深后,向四周擴展,修出一個雞蛋形的洞來。窯洞大體成形后,用寬镢刮光崖面,然后抹上泥皮,再用細石灰漿抹白。等到窯洞自然風干后,才開窯口,安門窗。看她那么輕巧地比劃著,仿佛挖一孔窯洞只要一二日功夫便成,不過比起城中大興土木蓋房來說,挖窯洞無疑要簡易得多。
無論怎樣的簡陋,這樣一孔孔窯洞讓我體悟到了生命的頑強和偉大,
從這戶人家走出來,我就在鎮里路邊長途車站處,隨便找了個兩層小土樓登上去,只見夕陽在昏昏噩噩中變得模糊起來,更遠一些戈壁灘上能看到滾滾黃沙正在升騰,隱隱的好像是有萬個冤魂正從那荒涼幾百年的地上爬來。那漸近漸強的聲音隨煙而來。我這才明白,之前看到苦水河谷上的那股青色煙云和漸朦漸朧,就是風沙暴前兆。
這座小樓本是一個當地回族大嫂開的車站小旅館,緊緊挨著從鹽池縣穿過寧夏東部山川沙漠到寧夏南端的彭陽縣的省級公路邊。本來想就在這里湊合一晚,看了看二樓,最好的房間也不過是一個房間里放六張搖搖晃晃的木頭床,床上是油乎乎的被褥,散著一種悶油的味道。想著在銀川那夜的痛苦,我趕緊從里面退了出來,跟回族大嫂找個理由說不在這里住,還要繼續趕路,她很不解的看著我又走到小樓西面樓梯上,對面戈壁沙塵里傳來阿訇誦古蘭經堅韌無停的聲音。
這就是地地道道的回族區域,我一時還真不適應自己就這么闖進了一個完全陌生和有著獨立習俗的地帶。這正是一天穆斯林下午禱告時間的開始,聽著那顫抖的聲音在風中漂浮,看著滾滾而來的沙塵暴和自己在地上發青的身影,心里有一種無可言表的凄涼。我趕緊從露天的扶樓上下到路邊,好像這里的回族人對沙塵暴已經習以為常。到晚上,在鎮里找了個回族飯館,因為風太大,那門竟從里面用木棍給別上了,我使勁地敲,才有人來開門。飯館的女老板看我灰頭土臉很是不驚怪的說,在這里差不多每天下午都要起沙塵,今天見到的還是最輕松的一次,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在韋州城南城墻下認識的買老師,騎著摩托帶路,把我帶到鎮外北郊的一個叫“文明”的小賓館,這里的條件還不錯,但是連一個客人的影子也沒有,只有老板娘和她十幾歲的女兒在院子里閑站著。這是個南北兩排平房組成的一個賓館,老板娘跟她女兒住在北面一排客房中的一間里,而把我領進標準高的南面客房,沿著長長走廊走到盡頭,才到我住的房間。
看了看房間,基本上跟內地兩星級標準的客房一樣,而且也很新,在個滴水如油的地方能有一個獨立的衛生間,簡直是件非分之想,房間門關上了,母女倆和買老師都走了,偌大的賓館里就剩下我這房間里有人,想開開窗戶透透氣,可剛剛開一個縫,就從窗外戈壁灘上涌進滾滾的黃煙。只好按照房間原來的樣子,把窗戶緊緊關好,再把窗簾也拉上,把每一個縫都小心地掩好,至于我的門,還是廢了力氣才把它關上。
衛生間里的洗澡水是熱的,自出銀川經黃河、沙漠、戈壁、城垣,一路上已經出了幾次臭汗,衣服濕了干,干了又濕好幾回,都已經開始起味了。趕緊進到衛生間里,打開熱水龍頭,那水壓不大,可淋下來的水還是能把身體全部覆蓋住。溫熱的水從頭頂流下,把汗跡都沖了下來,流到嘴里,是又苦、又咸、又澀,還有一股腥味,開始我還以為那不過是汗水混和后的味道,可是越洗越覺得不對勁,那種苦澀苦咸的味道一點也沒有減輕,好象還重了。
再摸摸自己的頭發,像是被漿糊涂抹過一樣,竟然開始發粘起來,變得一撮一縷的。這才恍然大悟,韋州的生活用水本就是這個味道,苦澀咸腥,而且還是發稠的狀態。我可以在熱水龍頭下嘩嘩的洗澡,但在不遠的山坡上,人們可能只有到清真寺做禮拜的時候,才能簡單地洗洗。
洗過這個咸水澡,渾身火辣辣的,特別是兩條在省嵬城被沙棘劃得血淋淋的腿,經過苦澀的咸水這么一泡,開始腫了起來,腿的皮膚都閃閃發亮。渾身像是被裹了幾層保鮮膜,每個動作都能感覺到緊繃皮膚被拉扯的感覺,用手按一下,又有粘糊糊的感覺。沒有任何辦法,只好這樣坐到被子里。此時,窗外已經狂風大作,從不是很遠的戈壁灘上傳來野狼嗥叫般的風聲,那是流動的空氣夾著荒沙掠過戈壁表面發出的聲音。
一個人在旅途上走過很多很多的路,也經常在大風呼嘯的夜里披被長坐,但從來沒有在如此凄厲風沙中度夜,那風聲如同透明的刀片,在一點一片割裂行者干枯的心臟,那遠處忽高忽低、忽緊忽慢的嗥叫像是把被放逐的人逼到墻腳最后一點空間里,讓人無處可逃,無處可牽。這些天在夏地里看到太多太多的死亡,看到太多太多的毀滅,此時讓這些風沙與苦咸水攪和著,都一古腦地浮現在我的眼前,痛噬在心中。
想找本隨身帶著的書來翻翻,可恍惚聽到此時在窗戶與窗簾之間,有一層又一層細細的黃沙在那里落下,好像這沙塵又在撫平時間上那道道的皺紋。
回族簡介
回族是中國分布最廣的少數民族,主要聚居在寧夏回族自治區以及甘肅、青海、河南、河北、山東、云南、新疆等地,其余分布全國各地。通用漢語。使用漢文,但在日常用語和宗教活動用語中夾雜著阿拄伯語或波斯語詞匯。多數人從事農業,兼營畜牧業,善于經營商業、手工業和飲食業。
回族有三大節日:開齋節(大爾迪)、宰牲節(小爾迪)、圣祭,所有節日都與其他穆斯林保持高度一致嗜著密切的聯系。
回族全民生活方式主要為伊斯蘭,在居住較集中的地方建唷清真寺,又稱禮拜寺。由阿訇主持宗教活動,經典主要是“古主經”,信徒稱“穆斯林”。

旅游小貼士
千年古鎮韋州清真歷史悠久,回味純正,人們嚴守教規,進了事州,偌大的一個鎮子沒有,家賣酒的商店。在這里可以參觀始建于西夏的康清寺塔。這是一座八角形十三級檐式空心磚塔。塔踐高39.66米,再現了我國早期密檐式塔的風格和韻律。該塔為八角形磚塔,塔高42.76米,銅鑲寶頂,光芒四射,風鈴綴于八角,氣勢壯觀。塔的后面有兩座石碑,記載著鑲塔的來歷。韋州鎮距離銀川五百多里路,可先從銀川汽車站或銀川市旅游汽車站乘車到同心,然后再轉車到韋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