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聞《焦點》`風土中國雜志社集齊56個民族建筑出版建筑專輯,甚是興奮。這期他們整理了36個民族的建筑,推出《56個民族原生態建筑》專輯,邀我作序,我毫不猶豫應承了此事。
少數民族原生態建筑是一座富礦,等待著有心人的認真開采,從中找尋出適合現代的瑰寶,為現代建筑裝進靈魂,為現代人建造出慰藉心靈的建筑,讓每一個人的家都能成為詩意的棲居地。這些,只是美好的想象,夢想成真的第一步就是有人站出來,不辭辛勞,不計報酬,只為中國建筑文化血脈的更新和延續做出貢獻,這就是《焦點》,風土中國雜志社。
他們精心收集,耐心梳理,多方求教,四處尋覓,收集著56個民族的民居建筑,用文字、用圖錄為中國少數民族建筑建立起一座博物館。
我與建筑有著不解之緣。早年常聽母親說,搖籃中的我,一見綠葉就笑。于是常想,那恐怕就是最早呈現的征兆,暗示著將一生尋覓光、影、形、色的世界。建筑師這個職業的生命基因就是追求“不同”,只有追求不同,你的人生才是有意義的,你的職業才有所創造。在這條路上,常規和習慣令人生厭。因此,總在翻越一座山后,還想看看另一座山的后面有著什么??傁胱咝┎砺冯U道,去發現那些沒有被現代文明觸及過的自然與人文都迷人的地方,去欣賞不一定漂亮卻很有個性和味道的臉,去品嘗一些沒有吃過的飯菜,聽一些聞所未聞的故事、方言、民謠。住兩三元錢的床鋪。鋪一張涼席,蓋一床八斤重的老棉絮,但那房子的建造卻有著奇思異想,那里面有你久違了的柴火味道……
民族建筑的那份美好比是落土的夕陽,璀璨的晚霞,蒼茫的暮靄,深藍的夜晚,停留在天空中的時間很短很短。我的職責就是將這短暫的美化作另一種形式永遠留駐人間。讓人們能看到祖先們詩意的棲居。
追逐民族建筑之美的旅程始于1988年秋冬之際。那時,我正在位于汶川縣的阿壩師專代課,閑來深入附近山上羌寨。記得第一次進入羌民居時,感到就像是步入了歷史的通道。幽暗的室內撲面而來一股夾著蒼涼的神秘:那模糊的石片疊砌起的居室中心豎著從未見過的木柱。屋角的神位縱橫交織著蜘蛛的羅網。從天窗射進一束陽光,如舞臺錐光般剛好落在火塘上,立刻就有強烈的光和熱撞擊的感覺,這是一個古老民族崇拜物的撞擊,是一切原始民族無法逃避的萬神信仰之源的撞擊。太陽和火無時不在,任何生物離之分毫便瞬間不能生存,人類又從火和太陽那里衍生出文明,啟發出智慧,光和熱恰如孿生的雙神為人類所崇拜。自然與野獸的肆虐,迫使人去尋覓可與供躲避的棲身之處,于是就有了建筑。但它不是隔絕陽光和火的存在,它用各式各樣的窗,把光引入室內,并讓它在室內慢慢照射、移動,把室內營造得像是太陽的家一樣,那樣自由而隨便。而火塘更由野處露天請進了室內中心,一切圍繞它展開,先和熱互為依存補充。于是,我們看到在眾多少數民族的民居頂層都會有一個曬臺作為接納陽光之用,底層還有一個作為熱能的另一個源頭——火塘,人就被夾于光和熱之間。詩意地棲居在它的懷抱中。
神秘是撩撥心扉初開最早的啟動力,羌族民居的神秘就是打開我興趣之門的引子,從此,我和同學們數十次深入羌寨,數百次進入羌民居之中,無數次在火塘邊晝夜不眠地與羌同胞侃侃長談,這一切都是因為民族建筑的奇特之美在吸引我前行。
無數次的半勞中,我們收獲最大莫過于建筑的空間體驗,是演繹和歸納交叉進行的實踐。先環境、聚落再單體,繼由內向外拓展。于是大家都驚異起來,空間之謎一個個接踵而至。為什么有的聚落布局還殘留著仰韶時代的痕跡?為什么有公共碉樓、私家碉樓、民居的石砌空間層次?為什么主室中心有一根木柱?為什么民居以三層作為主要模式?尤其是為什么幾乎家家平面布局都不雷同?簡直就是住宅平面構思隱藏在大山中的一座富礦??床痪耄@喜,一家一面貌。難道這就是“無法之法乃是法”的最初詮釋,實在是羌人把空間想象力、創造力發揮到極致。這種原始自由空間難道是原始共產主義的惟一可資佐證的遺跡,難道由此推測科學共產主義時代,人人都是建筑師,亦可充分發揮每個人的空間想象潛力,創造出隨心所欲但又科學的自由空間。
神秘是興趣的花蕾,也是一個美麗的“黑洞”,興許跳進去就出不來了。從1988年開始在“洞”中摸索到今天,偶然回頭一瞥,竟然過了20余年。然而神秘的幽暗還很遠很遠,還有很多少數民族的、區域的、類型的建筑在向我們招手。如掩映在翠山綠水中的干欄式民居;廣泛流行于南北方外封閉內開放的院落式民居,草原上最美的風景線,會流動的穹廬式民居;外形端莊穩固,風格古樸粗獷的碉樓式民居,還有古樸雅致的“木楞房”、美麗浪漫的“蘑菇房”……這些充滿智慧的少數民族民居,使我們憧憬,使我們激動,讓我們回到了充分創造空間的美妙時代。
《焦點》。風土中國雜志社為我的憧憬增添了最亮麗的色彩……他們正在用文字圖片留下民族建筑美麗的影像,用獨特的方式呼喚詩意棲居地的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