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您抽煙

創造了“偉哥”的輝瑞公司，又一次試圖“操縱”人們的欲望。

2008年12月初，被市場公認為是同類產品中最有效的戒煙藥“暢沛”(Champix學名：伐尼克蘭Varenicline)正式登陸中國。經過在5000名“患者”之中進行了8年的臨床試驗，這種不含尼古丁的藥物繼兩年前獲得美國FDA(美國食品藥物管理署)批準上市后，如今已在80多個國家和地區進行銷售。而它的發明者柯卓生(Jotham W.Coe)，生命中的一多半時間則都在與香煙進行著抗爭。

頗富戲劇性的是，柯卓生曾是一個有著14年吸煙史的人，當終于徹底擺脫了煙癮的痛苦時，這已是彼時剛剛30歲的柯卓生戒煙的第五次嘗試。

和身邊大多數親友一樣，以前的他總是認為該習慣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直到后來讀研究生時，當在實驗室里完成了一項艱難工作后，猛然發覺幾小時的時間，五根駱駝牌香煙已經先后在他手里化為了灰燼。“是該結束的時候了了”他想。

柯卓生準備了一個錢罐，只要當天沒有吸煙，就往錢罐里放點錢，希求通過這樣的心理滿足來抵御住誘惑。他計劃如此實施一個月，但顯然，其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

研究表明，吸煙人群中有75％都在試圖戒煙，但完全憑借個人意志而成功的幾率僅為3％。柯卓生自己最后則是因為闌尾炎在醫院休養而得以戒除。

一個戒煙者的意外發現

其實，柯卓生從事戒煙藥的研究本身也是緣于一個意外的機會。博士畢業后進入美國輝瑞制藥公司的頭6年時間里，他首先在腫瘤學研究領域工作，之后加入了中樞神經部門，主要從事抑郁癥、精神分裂癥、成癮性行為等治療方法的研究。最初被邀請到輝瑞戒煙藥物研究團隊中時，只是幫忙解決一個化學問題。但他發現，雖然隨著不斷深入，他們的戒煙研究陸續出現了不少令人振奮的成果，但亟待解決的問題卻仍然很多。而曾經戒煙的親身經歷以及該項研究非比尋常的艱難性，反而成為了激勵柯卓生堅持的一種動力。

人類使用煙草至少有500年的歷史。當哥倫布到達西印度群島海濱時，就看到當地印第安人將干燥的煙葉卷成筒燃吸。此后，這種習慣迅速在歐洲大陸傳播開來，人類開始普遍種植這種能夠使人愉悅的植物。而其中的尼古丁則是讓人產生這種感覺的決定因素。當人們吞云吐霧時，香煙中的一部分尼古丁通過肺部可以迅速進入大腦，并與受體結合激活一種名為多巴胺的激素分泌。正是多巴胺——這個負責情欲、興奮、幸福等感覺傳遞的神經傳導遞質，給人們帶來了快感。

但長此下去，一旦吸煙者在一定時期內沒有吸煙而造成多巴胺釋放量低，就會有一種憋氣長達一分鐘才能感受到的窒息感，而點上一支煙讓多巴胺恢復高度釋放，則是消除這種不適最便捷的方法——依賴性如此產生，而這是極其危險的。柯卓生向《環球企業家》做了一個簡單的比喻：如果一個人每天吸20支煙，就好像反反復復把一個100瓦的燈泡點亮熄滅了20次——其壽命毋庸置疑將會大大損害。

目前，醫學界存在的戒煙方法大多采取具有尼古丁替代作用的藥物，即通過其它渠道提供尼古丁來避免人們求助于香煙，希望借此讓吸煙者忘記對其強烈的渴求。尼古丁貼片，以及含有尼古丁的軟糖、口香糖和鼻霧劑是其典型代表。但是，口腔或鼻腔粘膜同樣會快速吸收尼古丁，從而產生新的依賴。而使用尼古丁貼劑等療法的時候，雖然以吸收較為緩慢的皮膚來作為傳遞通道，但這個因吸煙而點亮的“燈泡”則由此處于變壓狀態下。這意味著，其在不斷調整中達到理想狀態非常難，結果，當人們再吸煙時仍然會享受其中。

與尋找尼古丁的替代物不同的是，柯卓生要做的則是找到能夠從生理角度阻斷尼古丁發生作用的化合物。這種開創性的新思路恰恰預示了這將是一個漫長的發現過程。的確，最初進展異常緩慢，以至輝瑞的老板甚至都要求他放棄。但是柯卓生沒有準備終止，他開始掉頭重拾多年前進行的嗎啡相關化合物的研究，并發現它和普遍存在于植物中的一種叫做金雀花堿的化合物結構相近，都是在一對碳環上含有一個氮原子。而決定其最終成功的關鍵因素，則是他偶然看到的一份塵封17之久的前人研究報告。那里面提到了如何在嗎啡的分子中去掉一個氮原子而致使嗎啡特性消失。

于是，柯卓生嘗試著去掉了氮原子，他驚喜地發現由此產生的一系列化合物，其特性恰是輝瑞希望該藥物所能夠引起的。但由一個基礎結構轉變成可以作用于人體的藥物，還需要更長的時間。“有時候會變得失去耐心，一個實驗結果足足要等18個月。”柯卓生對《環球企業家》說，“而我們永遠是在失敗的邊緣。但每再走一步就能獲得更好結果的前景支撐著我們。”其中最大的一個困難就是尋找正確的激動劑。可以結合尼古丁受體的激動劑和產生反作用的拮抗劑非常多，但功能介于兩者之間的激動劑則是少見的。金雀花堿雖然合適，可從植物中提取它每公斤需要170萬美元，這也是最初“暢沛”研發團隊讓柯卓生解決的難題。最終，他用人工合成的方式大大降低了成本。

談到服用“暢沛”的效果，柯卓生仍然拿“燈泡”的例子對比，其控制水平就“如同100瓦的燈泡只發揮了40瓦的能量”，這使得即使在吸煙時，也感覺不到任何尼古丁所帶來的愉悅感。在12周的相同周期內，服用其它戒煙藥，最多只有30％的患者能夠徹底戒掉香煙，而“暢沛”則將這一比率提高到了45％

永遠有多遠

盡管“暢沛”的發明耗費了大量的時間和財力人力——要知道，其初期研發投入就是5億美元，但這款戒煙藥也贏得了巨大的成功，它的熱銷甚至震驚了輝瑞自己。2007年其銷售額已達到了8億8千3百萬美元，在推出的16個月中，有4百萬煙民花費350美元購買了“暢沛”3個月的療程含量。根據老牌投資銀行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Credit Suisse First Boston)預測，到2012年其銷售有望達到12億美元。

然而，它收到的并不僅僅是“福音”。在2007年銷量不斷攀高的同時，“暢沛”也飽受關于其會衍生失眠、焦慮和沮喪情緒等副作用的報道困擾。2008年5月，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宣布，他們將不再允許飛行員或者空管人員使用戒煙藥“暢沛”，以避免其可能的個體副作用威脅到航空安全。在收到一個非盈利性質的安全組織有關“暢沛”與交通事故聯系的調查數據后，FDA也在2008年底表示，對于使用“暢沛”戒煙的警告將有可能升級。該組織發現，很多交通事故中都涉及這種戒煙藥的服用者，去年第一個季度，就有1001起嚴重事故符合這種情況。

對于此種關聯，輝瑞公司并不認可。他們認為停止對尼古丁攝取的行為本身，就會導致一些情緒變化的癥狀。但是這些質疑還是導致了“暢沛”的銷量開始下滑，2007年第三季度，這一數字在美國已同比下降了49％。

其實，處在這樣一種輿論漩渦之中，對于有著將近160年歷史的輝瑞公司來說并不陌生。雖然在其藥物設計的里程碑上不乏很多研發方面的經典案例，但真正讓它聚集全球焦點，并由此成為美國最大藥品生產企業的，則是一種和“暢沛”一樣試圖改變人類欲望的“生活方式藥物”，即1998年推出的治療男性性功能障礙的西地那非(Viagra)。這種更方便、更有效的產品，在其上市第一天，就為輝瑞股票帶來了每股8美元的漲幅，上市兩周，即占據了市場79％的份額。據說，如今，這種藍色的小藥片每秒鐘就有四粒被患者服用，而在中國，其中文譯音“偉哥”也變成了該類藥物的代名詞。盡管直到如今，關于其所帶來的諸如倫理道德等方面的種種影響，仍然爭議不斷，但誰也無法否認西地那非成為制藥史上新藥投放市場最成功案例的事實。

同樣原理或許也適用于“暢沛”——何況相比之下，后者給人們帶來的美好感受，更容易彰顯出來。自“暢沛”上市以來，柯卓生個人已收到了數百封信件，而輝瑞更是收到了上千封來自消費者的感謝信——他們希望分享自己的快樂。“你簡直不知道你帶來了什么，”一個有著40年吸煙史的60多歲婦女在給柯卓生的信中寫道，“真是太棒了，我之前非常愛煙，但服藥三天之后就再也不想了，現在已經75天了，我沒再吸一根。這簡直是難以相信!”

據世界衛生組織發布的2008年全球煙草流行報告顯示，目前，每年因吸煙而死亡的人數已高達540萬人，這一數字將超過結核病、艾滋病毒，艾滋病和瘧疾死亡人數的總和。如不立即采取措施，到2030年，年死亡人數將超過800萬!而柯卓生也經常會告訴別人自己家庭的經歷——他吸煙的父親和叔叔，分別死于肺氣腫和肺癌。

是的，隨著人們健康意識的不斷增強，人們希望戒除煙癮的愿望也越來越強烈，并日益演變成一種全球化的趨勢——就像他們當初想要吸煙時一樣。這也因此造就了潛力無限的戒煙市場——或許實際上它已開始強過煙草行業。可以肯定的是，“暢沛”等同類藥品的商業成功必將吸引更多的制藥企業嘗試著從各種角度切入，進一步充實眼下由口服藥、貼劑、口香糖甚至牙膏等等業已紛繁的戒煙產品的種類。

根據輝瑞針對亞洲吸煙者的一項調查報告中顯示，他們之中有61％的人嘗試通過減量的辦法戒煙，22％嘗試了尼古丁替代療法，有2％采用藥物戒斷。顯然，在單純的意志力之外，人們需要借助各種或簡單或復雜的“工具”來幫助自己同內心最原始的本能進行抗爭——個人的力量畢竟是渺小的，而一切社會的進步也因這種認知由此誕生。

“暢沛”當然遠非完美，但它意圖“操縱”人體的野心，卻讓我們看到了醫藥研發領域向更深層次觸探的無限可能性——為了測試血糖，曾經每天需要刺破手指8次的上百萬糖尿病患者，現在已可以采取一種更少疼痛的替代法：在體內植入一個小的探索片，通過無線傳導就能每隔一分鐘讀取一次血糖水平，并且連續3天不需要更換；而近年研發出的一種專門治療少兒白血病的藥物，更能協同腫瘤細胞重新修復患者的基因——當其不僅能夠完善我們的器官功能，還能重塑我們的感官、心理甚至命運時，誰能夠篤定未來生命科學的空間到底有多大。

柯卓生說，不久前他剛完成了萬米跑——如果當年他沒有戒煙，這是不可想象的。“不要等到政府政策限制你的那天再采取行動，戒煙是自己的事情。”他說，“戒煙可以讓你更省錢，更健康，聞起來更好，還可以騰出手做很多事情。”無疑，這個曾經的煙民，因為一個習慣的改變使生活已然發生了一些變化，而更多的人則可能會因為他或其他人的發明，在生命中真的煥發出“奇跡”。

藥品如何影響我們的生活?

改變我們的欲望：

1998年，輝瑞公司研發的西地那非(Viagra)上市，并獲得空前成功。這枚藍色的神奇藥片甚至被稱為“愛情激素”。據統計，全世界，每秒鐘就有四粒“Viagra”被患者服用。而六年后，以色列的一名醫生和寶潔公司先后研制出來了同樣能改善女性性功能障礙的藥物。

而兩年前，繼“偉哥”后，輝瑞又開發出了另一種改變人們欲望的藥物——戒煙藥“暢沛”。

度身定做的藥物：

科學家日益揭開了錯綜復雜的基因秘密。目前完整的基因測序工作已成為現實，而眼下，其正經歷著迅速商業化的過程，通過獲得自己的基因圖譜以便更多了解自己的健康，將指日可待。這也意味著，彼時，藥物研制人員將可能根據基因多態性的類型，度身為病人設計相應的藥物。

改變我們的外形：

大約25年前，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醫學博士、現代皮膚美容學創始人Albert M.Kligman博士提出了一個新名詞“藥物化妝品”(Cosmeceutical)，這立刻在當時的化妝品領域引起了很大的爭議。不過，如今這些含有藥物成分的護膚護發及美體用品，已在全球擁有超過100億美元的銷售額，并以每年10％以上的增長率遞增著。

而2007年年底，美國斯坦福大學的研究人員找到了一種可抑制饑餓感的激素，目前，研究人員已在老鼠身上對這種被稱為“肥胖抑制素(Obestatin)”的激素進行了測試，這為尋找無毒副作用的多肽類減肥藥物的開發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

改變我們的情緒：

由于憂郁癥患者的癥狀各不相同。因此在藥物治療方面，這一直是一個很難攻克且充滿爭議的領域。遠古時期的催眠術、近代的興奮劑都曾用來驅散沮喪的情緒。而一種轉錄磁場刺激法(TMS)，則利用磁場促使腦功能變化。雖然問世已20多年，但直到2007年才因一些成功的案例而被FDA(美國食品藥物管理署)認可。

而研究人員偶然中發現一些藥物能中斷記憶過程，讓其產生了“失憶藥”的想法，但也引起了一些醫學倫理學家們的質疑。

改變我們的壽命：

無論是誰，都逃脫不了衰老和死亡的宿命。不過日益強大的科學卻至少能夠延緩它的進程。

早在70多年前，就有人發現當一些生物被迫以常規需求的60％到70％的熱量為生時，卻能夠增加30％到50％的壽命。半個多世紀過去后，人們終于發現了其中的奧秘在于一種名為Sirtuin的基因，它存在于包括人類在內的所有生物體內，但只有在限制熱量攝入時，才能被激活——這明顯是痛苦而艱難的。

但近年，有科學家在釀酒用的葡萄中找到了一種名為Resveratrol的分子，它似乎可以在不改變熱量的同時，刺激Sirtuin系統。目前在對老鼠的測試中，該分子已取得明顯效果：通過減少癌癥、心臟病、糖尿病的幾率將壽命延長了30％。雖然在人體身上還沒有什么可靠的效果證明，但至少這是個希望的信號。

而同樣積極的信號來自于各種抗癌研究。近年完成的項研究表明，用患者自身的細胞來制作疫苗將是一種更為安全而有效的個性化癌癥治療方法。與常規疫苗相比，這類將自身的腫瘤細胞或其蛋白和基因進行適當修飾處理后所得到的疫苗，對于其“主人”來說顯然是無毒無副作用的。而日前正處于實驗階段的一款口香糖，因可以高效率地抑制衍生消化系統腫瘤的醋醛生成，則會大大降低罹患消化系統癌癥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