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國公司的在華政府關系

在力拓“間諜門”之后，媒體又相繼報道了艾利丹尼森公司、美國控制組件公司因在華涉及賄賂而被美國監管機構罰款的消息。一時間，對在華跨國公司的商業行為，特別是對其在華政府關系活動的質疑之聲不絕于耳。更有人驚呼，中國已成為“洋腐敗”滋生的熱土。跨國公司究竟怎么了?政府關系難道真的是跨國公司在華商業腐敗的代名詞?

>為什么做政府關系

政府關系在國外由來已久。在美國，大公司通常都會在華盛頓設立政府關系部，專門從事與聯邦政府以及立法機構的聯絡和溝通。在中國，改革開放之初，政府關系在很大程度上被等同于僅僅是建立在關系之上的“走后門”，而與此相聯系的就是腐敗的滋生。雖然中國目前早已從一個僵硬低效的計劃經濟轉型成為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政府關系也已隨著大量外資的涌入而逐漸成為一種為人所接受的工作和職業，但籠罩在中國政府及其各部門頭上的神秘面紗卻一直存在，政府的權力依然滲透到社會和經濟活動的各個角落。因此，在中國，無論是本土企業還是外國企業，都必須和政府打交道。

從中國國情來看，目前政府仍扮演著幾個非常重要的角色:

首先，政府是管理者。即便是在加入世貿組織若干年后的今天，政府對經濟、產業的宏觀和微觀管理職能并未削弱，在某些領域甚至得到了加強。因此，作為經濟活動中的被管理者，企業不得不與政府打交道。

其次，政府是政策制訂者和執行者。法律法規和政策如何制定與實施對于企業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比如行業標準、食品安全、知識產權保護以及消費者保護等等。

第三，無論是從政府采購角度還是從政府投資角度來判定，政府都是客戶。

第四，政府還是某種意義上的競爭對手，政府具有裁判員和運動員的雙重身份，特別是在那些高度壟斷的行業領域，壟斷企業的立場可被直接視為政府利益的體現，而任何企業都絕不能忽視競爭對手的存在。此外，從這個意義上講，政府還可以是企業的合作伙伴，比如在那些仍需與中國政府指定的合作伙伴進行合資合營的領域。

由此可見，政府關系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跨國公司在華的政府關系實踐證明，成功的政府關系不僅能為公司帶來市場準入、良好的經營和市場環境，還能因為對政府政策法規的前瞻性了解而為公司帶來直接收益或避免不必要的損失。

>為跨國公司正名

然而，從最近力拓案引發的對跨國企業在華商業行為準則的質疑，到被曝光的一些其他外國公司的在華賄賂案件，政府關系這個詞似乎在一夜之間又重新被置于風口浪尖，飽受詬病。的確，包括沃爾瑪、阿爾卡特-朗訊、IBM、德普、西門子等在內的國際知名企業，此前都曾卷入涉華商業賄賂案件。

但不能就此對跨國公司在華的政府關系全盤否定。一方面，過去30年中，中國累計批準設立外商投資企業近66萬家，國際著名跨國企業大多已在華投資并正在深化其戰略布局，更多的中小企業也紛紛進入中國市場并獲得成功。相對于在華跨國公司的整個群體來說，陷入腐敗案的只是一小部分;另一方面，從法制與法治的角度看，任何社會經濟活動的開展，都要受所在國相關法律法規的規制，企業的政府關系活動自然也不能例外。跨國企業，特別是歐美國家的企業，在海外還同時要受到其本國法律的規制，比如最近廣為人知的美國“海外反腐敗法案”(FCPA)。此外，相對于本土企業，跨國公司的審查制度嚴格，透明化程度較高，內部問題更容易暴露。

因此，即便是中國改革開放之初，特別是在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型過程中，外國企業卷入商業賄賂案件的并不多見。多數在華跨國企業，在面臨一些“潛規則”、“明規則”等的兩難選擇時，并未選擇不道德的商業行為，而是選擇遵守所在國和本國的相關法律法規。可以說，絕大多數在華的跨國公司都是在遵循中國法律法規的前提下進行投資并開展運營的，他們為中國的經濟發展做出了極大的貢獻。

縱觀在華成功的跨國企業，其相似處之一就是成功的政府關系。政府關系工作本身絕對無可非議。總體來看，在華跨國公司的政府關系可概括為幾個階段:

在中國市場開放程度尚低、行政權力集中的階段，多數跨國公司主要的政府關系工作就是安排公司總部領導人訪問中國，拜訪中國政府和各相關部委領導人或省市負責人，或利用本國領導人以及前領導人開展工作，以期獲得市場準入的優先權;

在市場逐漸開放的年代，外國企業的政府關系在保持定期拜訪的基礎上紛紛開展與政府部門的各種合作，以及從事慈善事業來爭取政府支持;

在市場開放較為充分的近些年，企業政府關系的重點已不再是拜會領導人，而是紛紛將公司的商業目標與中國政府和相關行業部門關注的重點靠攏，開展相關的政府關系工作，如設立研發中心、幫助建設創新型社會以及開展各種企業社會責任項目等等。

在一個高度全球化的世界，跨國公司的行為準則以及外部對企業的監管也日益全球化，一個企業，無論在任何國家和地區運行，它所要遵循的商業道德和行為準則都是相似的。因此，一方面，沒有必要對跨國公司發生商業賄賂的個案大驚小怪;另一方面，跨國企業應以身作則，為幫助中國政府更好更快地建設廉潔、高效的政府做出貢獻，這樣做的本身就是成功的政府關系。

>理想的政府關系架構

不同的企業在經營形態、規模、行業等方面千差萬別，很難有一種適合所有企業的政府關系模式。然而，筆者以為，一個企業如要做好政府關系，就內部來講，至少應具備以下基本要素:

首先，政府關系有專人負責，如企業內部資源允許，應建立政府關系部，專門打理其政府關系事務。政府部門并不希望一個公司在不同的時候有很多不同的人與其聯絡，而更希望企業能有專門負責政府關系的人員與其打交道;

其次，企業無論大小，都需要建立相關機制，確保政府關系部門的人員能夠直接向高層匯報;特別是大企業，在華政府關系工作應成為其全球政府關系工作的一部分。這樣有助于整合資源，統一所要傳遞的信息，又有助于協調企業在全球的相關工作;

第三，企業高層要重視政府關系。從年度預算、人員配備，到高層出面與政府相關部門接觸，都需要企業高層的支持。只有高層重視，政府關系部門才能得到公司內部應有的支持;

第四，企業內部有暢通的溝通渠道。政府關系部門不是消防隊，不能等火燒眉毛才想起需要政府關系部門出面。內部的溝通很重要，做好長期的政府關系工作遠勝于臨陣磨槍;

第五，與總部保持暢通的溝通。總部時常會因不了解中國情況而有“想當然”的想法，因此，政府關系部要與總部保持經常的聯絡，定期向有關高層提供中國相關情況的介紹，灌輸有關中國商業環境的信息。

從企業外部來看，也有需要重點考慮的問題:

第一，注重對企業政府關系部門和人員的培訓，特別是有關所在國家相關商業法律法規以及本國相關法規的培訓，如美國的海外反腐敗法等。通常企業可以請這方面的外部專家來進行，企業內部律師或法律顧問也能擔當培訓職責。這樣可以有效防范企業員工卷入有違商業倫理和法律的事件中去;

第二，加強對企業及其服務供應商的財務審計，特別是對政府關系方面開支的審計。有時企業或許會通過服務供應商來開展相關的政府關系工作，因此，加強對其審計也很有必要;

第三，善于利用外部資源。專業的政府關系公司由于其專業化知識和本地經驗，可成為企業內部政府關系部門的有益補充和延伸。同時，選擇外部服務機構時，在考慮其專業經驗與知識的同時，應將這些機構在商業道德方面的記錄和行為準則作為考量的重點之一;

第四，與政府部門保持聯系，跟蹤政策走向以及政府工作重點的演變，以便及時調整企業的政府關系策略。

政府關系對于所有在華企業來說都是必須開展的，但企業的政府關系工作更應是與時俱進、合規并富有創造性的。不合規的政府關系工作也許能帶來某種短期利益，但卻不利于企業的長期發展，不利于營造一個良好的公平競爭的商業環境，反而容易給企業和個人帶來聲譽方面的損失。因此，作為企業政府關系人員，只有清醒地保持行為底線和職業操守，有所為，有所不為，真正為企業的可持續健康發展考慮，才不失為真正意義上的政府關系專業人士。

作者系安可(北京)咨詢有限公司總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