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人文貧困探析

摘 要：農村人文貧困更甚于經濟貧困。人文貧困限制了農民綜合素質和自主脫貧能力的提高，使其不能充分參與社會、經濟和政治生活，失去發展機會和發展空間。人文精神對貧困農民具有內在的價值功能，中國農村反貧困應從經濟轉向人文。

關鍵詞：農村； 農民； 人文貧困； 經濟貧困

中圖分類號： F323.89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9749(2009)01-0122-04

2007年9月25日，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發布的《中國發展報告2007：在發展中消除貧困》中指出：我國原有的以維持生存為基本標準的農村貧困線，已不足以反映農民在發展自身能力方面，尤其是健康和教育方面的基本需要，應研究不斷變化的貧困的概念并研究制定新的扶貧標準。當前我國年均10%的高速經濟增長導致絕對貧困人口驟減、相對貧困矛盾日益突出的事實也需要我們對貧困的內涵進行新的詮釋。本文從人文貧困的角度研究農村貧困，就是要透過經濟貧困的外在表現形式，分析農村貧困的內在障礙與外力缺失，直視其決定力量及其社會轉型中的選擇性困惑，找出農村貧困的深層次原因。筆者希望通過本文的分析，能引起政府和學術界對農村人文貧困現狀的進一步關注，在農村社會轉型中納入人文脫貧的戰略，用更為全面的視角進行農民脫貧致富的研究與實施。

一、研究農村人文貧困的現實意義

回顧、反思我國反貧困的理論和實踐歷程可以發現：過去對貧困問題的研究中，人們往往只注重研究經濟貧困，對貧困的歸因分析也多是從體制、政策的層面來進行，卻忽視了人文與貧困、發展之間內在的本質聯系。據此，人文貧困作為經濟貧困的對稱命題應運而生。

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在《人類發展報告1997》中給人文貧困下的定義是：人們在壽命、健康、居住、知識、參與、個人安全和環境等方面的基本條件得不到滿足，而限制了人的選擇。這個定義表明，貧困不再單純指經濟貧困，它的內涵被大大地豐富了，包含了地理位置、自然環境、原有經濟基礎、社會結構、人口素質、思想觀念等多方面的綜合因素。貧困最初直接表現為日常生活中的物質匱乏，缺吃少穿，不能解決溫飽問題。但在社會取得一定進步后，貧困表現為生活上不能達到社會一般水平，獲取收入的能力不足，享受文化教育、醫療衛生的權利喪失，最終逐漸被社會邊緣化，失去參與社會、經濟和政治生活的能力和機會。本文研究農村人文貧困現象，就是要從更廣闊的視角來看待具體的農民，從只注重其物質權益擴展至其生理、心理、教育、民主等綜合素質，以及自然、社會、法制等與其成長和發展有關的環境因素，并將這些因素看作農民生存、發展的基本條件，揭示農民作為社會主體在經濟背后更深層次的客觀需求，實現由“物本”到“人本”的辯證回歸。這也與當前我國構建以人為本的和諧社會、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戰略思想一致。

二、農村傳統反貧困模式中的缺陷：缺乏人文思想

農村社會的人文精神是在長期的封建文化、宗教文化、宗族文化等特定社會環境下形成的。它保持了農村社會人和人之間的倫理與和諧，這對保持農村社會的封建文明起過一定的積極作用。但隨著時代的進步，農民由于思想道德、文化知識、價值觀念、價值取向等方面匱乏或落后，在物質和精神生活的需求方面得不到滿足，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不能充分發揮，逐漸成為人文貧困群體。具體來說，農村人文貧困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農村傳統反貧困模式中的“等、靠、要”思想

幾十年的“救濟式”扶貧模式養成了一些農民的“等、靠、要”的思想，并且這種思想也逐步地被政府所接受。“農民靠政府、政府靠中央”，貧困農民嚴重依賴和等待政府出錢、出力、出資金、出點子、出技術幫助脫貧。

2.農村普遍文化知識水平低，創造和獲取技術、信息的能力低下

據統計，我國農村文盲人口高達6665萬人，占農村總人口的8.25%。據專家測算，2005年全國農村勞動力文盲率高達6.9%，小學和初中文化程度的農村從業人員占79.5%，高中以上文化程度所占比重僅為13.7%；2005年農村居民的信息化程度僅為44.2%。在網絡用戶中只有0.3%的用戶是農民，因特網在城市的普及率為農村的740倍。另外，隨著讀書、考試、升學、就業體制的改革，加上農民的經濟支付能力有限，農村孩子輟學、失學的現象較多，形成新一代的文化知識匱乏群體。

3.農村普遍法律意識淡薄

我國已經開展了五輪“普法”工作，人口的法律意識整體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提高。但在農村，特別是邊遠貧困地區，一些與群眾利益息息相關的法律法規群眾知曉率仍很低，農民運用法律保護自己、約束自我行為的意識淡薄。據中國農業大學調查顯示，有81.1%的農民從來沒有接受過普法培訓，52.4%的農民根本沒有聽說過《農業法》，21%的農民根本沒有上訴意識，91.2%的農民認為在農村不可能實現法律的平等。

4.農村低俗文化、迷信思想沉渣泛起

現今農村的群眾性體育、文藝活動以及傳統節日慶典等活動日漸衰微。一些農民“寧修廟不建校”，許多帶有濃重迷信色彩的活動披著宗教的外衣四處招搖，黃、賭、毒等文化毒瘤在一些農村蔚然成風，帶有黑社會和幫派性質的團體與家族宗族勢力活動猖獗。

5.集體觀念、公共參與意識弱，平均主義、個人主義思想嚴重

一些農民在救濟扶貧上，互相攀比叫窮；在利益分配上，不患寡而患不均；在公益事業建設付出勞動和精力金錢時，則斤斤計較，使許多公益事業難以辦成、辦好、辦扎實。

6.農村社會保障體制不健全

到目前為止，全國已有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的1900個縣(市、區、旗)不同程度地開展了農村社會保障工作，5442萬農民參保，積累保險基金310億元，有301萬參保農民領取養老金。但總的來說，我國目前還未建成比較成形的農村社會保障基本制度框架，一些重大的社保項目仍處于探索階段，已有的社保體制也存在保障水平低、覆蓋面小、社會化程度低、形式單一、缺乏有效管理、透明度差等問題。

三、對農村人文貧困的成因分析

農村貧困是一種多因現象，人文貧困是農民長期擺脫不了貧困的總根源。造成農村人文貧困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1.政府的傳統“救濟式”扶貧模式缺乏人文關懷

在我國，政府一直是扶貧的主體。傳統的“救濟式”扶貧模式注重“輸血功能”而忽視了“造血功能”的培養，并未使農民生存和發展的能力得以提高，無法做到可持續發展。更有甚者，一些官員出于政績的考慮只注重當前效益而不管以后，在扶貧工作中沒有把農民當成脫貧的主體而是把他們當作脫貧的工具，將扶貧工程強加給他們。農民完全處于一種被動的境地，導致扶貧很難取得好效果，也造成有限公共資源的極大浪費。還有一點也值得我們反思：按照貧困農民的經驗，其貧困的程度越深，自我脫貧的能力越弱，國家對其扶貧力度就越大，投入的資源就越多；反之，國家的支持就越少。為了得到更多的扶貧資源，消極脫貧自然成為最佳選擇，這也是許多地區爭戴“貧困帽”和“越扶越貧”的原因。

2.農村人文貧困現象的出現是農民無奈的選擇

貧困不僅僅是一種經濟狀況，也是一種自我維系的人文體系。同其他社會群體相比，農民所擁有的社會資源最為薄弱，殘酷的現實使其不敢冒更大的風險去動用有限的資源來改善生活。貧困使農民趨向保守，低素質更加劇了農民的貧困，使其陷入貧困的惡性循環中。長期生活在貧困之中的農民出于對貧困的無奈適應，逐漸形成其特定的生活方式、思維模式、行為規范和價值觀念體系。因此，“等、靠、要”是貧困農民被動的、軟弱的甚至是無可奈何的選擇。

農村人文貧困現象的出現也是國家政策和農民自身在特定時空條件下相互作用的結果。在二元經濟結構基礎上建立起來的戶籍制度、教育制度、就業制度、醫療衛生制度、社會保障制度等，就像一道道無法逾越的屏障橫亙在農民面前。生活在貧困狀態中的農民有著強烈的脫貧致富愿望，但在這些屏障面前，作為社會弱勢群體的他們，因“先賦性”不足而在壽命、健康、居住、知識、參與、個人安全和環境等方面的基本條件的滿足上處處“碰壁”，被迫放棄選擇的機會或降低選擇效率。現在城鄉二元社會結構已經逐漸被打破，但城鄉分割的體制性壁壘遠沒有根除，依然是農村人文貧困的“致命傷”。

3.市場經濟深入發展的悖論是農村人文貧困的重要原因

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初步建立和運作，把人文關懷滲透在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和每個人的行為之中，這樣才能在市場經濟的激烈競爭中保持良好的心態從容應對各種挑戰。因此，市場經濟的深入發展迫切需要一種現代人文理念作為支撐。但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一方面我們在高揚人的主體性，倡導人全面而自由的發展；另一方面，我們的各項活動在強調經濟效益的同時，又普遍存在著忽視人的主體性的傾向。市場經濟的深入發展需要張揚主體意識，但又忽視人的主體性，這是一個悖論。在農村地區，人的“物化”傾向雖不如城市明顯，但作為社會弱勢群體，農民由于很難充分參與社會、經濟和政治生活，在市場經濟的浪潮中農民的主體性更容易被忽視。他們作為社會主體在經濟背后的更深層次客觀需求得不到滿足，呈現生活上的貧困性和對外部沖擊的承受能力上的脆弱性，農村人文貧困現象因而更加張顯。

4.農村社會保障體系的缺失是農村人文貧困的直接原因

由于種種原因，我國到目前依然沒有建成比較成形的農村社會保障基本制度框架。全國性的、全方位的農村社會保障立法也遲遲尚未出臺。農村社會保障體系的缺失使因災返貧、因學返貧、因病返貧等等隱藏于經濟貧困背后的心理恐慌將處于社會保障體系以外的農民置于潛在的返貧威脅中。這種隱性的貧困使那些原本生活困窘的農民因此而更加貧困，對于那些收入早已脫離貧困線的農民也因面臨著可能的生活重壓和諸多的社會風險產生不安全感，從而生活于人文貧困中。

5.低俗文化的影響是農村人文貧困的內在障礙

農村社會延續數千年的傳統道德教化使舊思想觀念在相當程度上仍在支配著農民的行為，抑制著他們的智慧和潛能，決定著他們的素質及能力的發揮，也給陳規陋習的長期存在和封建迷信傳播蔓延提供了滋生土壤。一些農民工把不良城市文化與流民文化帶回農村，再加上一些基層干部不注重宣傳黨的方針政策，不善于做思想教育工作，宣傳科學文化、反對邪教迷信的工作不到位，致使農民缺乏精神支柱。一些帶有迷信、愚昧、頹廢、庸俗等色彩的低俗文化嚴重腐蝕著農民的精神世界。

6.科學文化知識的匱乏是農村人文貧困最根本的原因

農村的教育發展水平遠低于城市，偏遠農村地區的情況更加嚴重。受教育程度低使得農民科學文化知識匱乏，掌握的技術極為有限，獲取、吸收、交流新知識、新技術、新觀念的能力較差。這一方面導致政府各項扶貧措施的實施和效能的發揮受到限制，另一方面也使貧困農民在越來越講求市場化和競爭力的今天，由于缺乏勞動技能和謀生手段，發展空間和選擇的機會受到制約，難以形成競爭力。貧困地區剩余勞動力也因素質低而向外轉移受阻。知識匱乏與落后生產生活方式相疊加，形成一個惡性循環，加深了農民的貧困和落后。

四、解決農村人文貧困建議

人文貧困對農村發展的影響是根本性的。要消除農村貧困，首先就要盡可能地提高農民的綜合素質和自主脫貧能力，改善其生存與發展的環境，并給其提供盡可能多的選擇機會。也就是要使農民除了獲取實物和各種服務的能力之外，還要有實現長壽、身體健康、較高的受教育水平以及有能夠自由地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充分參與社會、經濟和政治生活的能力和機會。

1.挖掘和重塑與科學發展觀相適應的農村人文精神

人是生產力中最活躍的因素。現代經濟乃至于政治的現代化的前提是人的現代化。人的現代化是以現代心理為基礎的，需要從心理、思想、態度和行為方式上都經歷從傳統向現代化的轉變。在現代人的諸多素質中，最核心、最重要的就是思想觀念素質。人文精神對貧困農民具有重要的內在價值功能。新時期的農村反貧困實踐，不僅要注重物資、資金、技術等反貧困，更要通過挖掘和重塑與科學發展觀相適應的人文精神，喚起農民脫貧意識的覺醒，引導農民完成自身思想觀念素質的現代化。重視人文脫貧，也是建設“鄉風文明”社會主義新農村的題中應有之義。

2.政府作為治理農村貧困的責任主體要轉變觀念，樹立以人為本理念

人文精神只是一種影響社會發展的可能精神力量，要轉化為現實生產力，還必須經過主體的實踐活動。這就要求政府在反貧困工作中樹立以人為本理念在制度上確立并運用人的尺度，以貧困農民為出發點和歸宿，尊重和保障貧困農民的權利，對貧困農民的生存和發展確立起終極關懷，肯定農民的反貧困主體作用，不斷滿足其多方面需求、促進其全面發展，發揮其積極性、主動性和創造性，增強其自我發展的能力，創造人人平等發展、充分發揮聰明才智的社會環境。通過全方位的提升貧困農民的素質，實現農民全面、可持續發展。

3.統籌城鄉發展，加快建設農村社會保障體系

農村社會保障制度的建立和完善關系到農村乃至全社會的穩定。逐步建設城鄉統一的社會保障體系，是我國統籌城鄉發展、構建和諧社會的必由之路。當前的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運動就是要建立地位平等、開放互通、互補互促、共同發展的城鄉新格局，體現了黨和國家對農村特別是貧困農村的人文關懷。這對于貧困農村是一次難得的發展機遇，對于貧困農民也是一種美好的時代福音。為此，我們要充分利用這一形勢，根據各地實際情況動員全社會力量，集中財力、物力、人力，加快農村社會養老保險、醫療保險和最低生活保障等農村社會保障體系建設，提高農村貧困人口的生活質量和綜合素質。

4.構建農村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完善農村文化事業

農村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是由政府主導，社會參與形成的普及文化知識、傳播先進文化、提供精神食糧、滿足農民文化需求、保障農民文化權益的各種公益性文化產品和服務的總和。構建農村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完善農村文化事業，是有效解決當前農村文化生活單調，文化基礎設施落后，文化資金投入嚴重不足，文化人才隊伍不強等現象的戰略措施。通過構建農村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大力實施文化信息資源共享工程、民族民間文化保護工程、送文化下鄉工程、知識工程、電影“2131”工程、廣播電視“村村通”工程等，形成文化館、文化站、農家書屋等文化陣地。創新文化活動形式，豐富文化活動內容，拓展農民交流信息途徑；同時加快農村教育事業發展，加大農村教育投入，推廣職業技術培訓，提高農民科學文化素質和思想道德素質。將文化建設與農民群眾的基本權益緊密結合起來，營造以文明和諧為基調的輿論導向和社會氛圍，抵制農村低俗文化的影響。這不僅能大大豐富農民群眾的精神文化生活，而且體現了文化事業以人為本的特征，凸顯了黨和政府執政為民的本質。

5.轉變扶貧方式，大力推動參與式扶貧

參與式扶貧是與市場經濟接軌的扶貧方式，它把扶貧對象的主觀意愿和自覺參與充分體現在扶貧項目的選擇、規劃的制定、項目的實施中，使扶貧對象真正擁有知情權、參與權、實施權和管理權。在農村大力推動參與式扶貧，就是要把貧困農民脫貧致富的主觀努力與各級政府及全社會的積極支持結合起來，把擴大基層民主與上級的指導幫助結合起來，以形成治理貧困的巨大合力。參與式扶貧能使反貧困資源得到有效整合、傳遞和接受，實現城鄉資源、人員和信息的交流，使貧困農民真正擴大選擇與機會，從而使貧困農村、貧困農民融入整個國家的動態發展之中。

總之，減少或消除農村貧困的方法很多，且各種方法的成本、效果也不一樣，但“扶貧先扶志”，“治窮先治愚”，人文反貧困是成本最低、成效最顯著的一種扶貧方法。農村反貧困更是一項長期而艱巨的社會事業，必須充分調動全社會各方面力量積極參與。

參考文獻

[1] 王春林.我國農村人文貧困問題淺析[J]. 東北農業大學學報，2006(12)：6-7.

[2] 秦其文.貧困的思想根源與思想反貧困[J].中國老區建設，2007(09)：15-16.

[3] [美]英格爾斯.人的現代化[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 4-22.

[4] 郭煦保.經濟發展理論與政策[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

[5] [美]邁克爾#8226;P.托達羅.經濟發展[M].黃衛平，彭剛等譯.北京：中國經濟出版社，1999.

[6] 曾長秋，李 雪.和諧新農村視角下道德秩序的構建[J].思想政治教育研究，2008(6)：17-20.

[責任編輯：張俊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