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炮”咚咚作響,從早晨7點,一直放到下午1點。
2009日3月19日這天,湖南永州市道縣蚣壩鎮,鎮政府的“喬遷慶典”舉行。
蚣壩鎮全鎮37個行政村,是道縣第二大鎮,人均年收入4 000余元。
當天,37個村的“三大柱頭”(當地對支書、主任、會計的合稱),全部到場賀喜。
他們排隊交錢。
鎮政府辦公院內,兩張辦公桌前,工作人員忙著收錢,蓋章,開票。
票據是“非稅收入”專用發票,名稱為“贊助費”,蓋有鎮財政所公章。鎮信用社在現場辦公。
憑票據,每個村“三大柱頭”領到3件紀念襯衫。
油榨屋村村委會主任唐小東交了2 000元。他說:“這是給鎮政府搬遷賀喜的禮金?!贝饲?,鎮政府明確要求每村賀禮不得低于2 000元,多則不限。
據現場工作人員透露,當天收到禮金20萬元以上。
“動員會”限定禮金
3月15日上午,油榨屋村村主任唐小東接到鎮政府辦公室人員電話:“中午鎮黨委書記和鎮長請各村負責人吃飯,請務必到場。”
一名參加了會議的村支書說:“會上,蚣壩鎮黨委書記郭國平說鎮政府搬遷花了不少錢,而財政比較困難,希望各村能支持一下政府的工作,贊助部分經費。”
這名不愿具名的村支書稱:“郭書記說,各村一定要重視此事,禮金最低2 000元?!痹撝貞洠敃r郭國平還說:“如果你們不支持鎮里的工作,那鎮里就很難支持你們的工作?!?/p>
唐小東說,村里不但沒錢,還拖欠著他和其他村干部的工資。每年 22 000元的財政轉移支付款,都用在基礎設施、村干部工資和辦公經費上,何況2008年真正發到村里的轉移支付款只有6 000元。而即便有錢,2 000元能解決4個低保戶的困難。
不過,唐小東分析后認為,禮金還是得交。他稱鎮政府很強勢。2001年,蚣壩鎮政府曾直接把持各村“村官”任免權,讓“上交款”多的人主持村政,被《中國青年報》曝光“拍賣村官”。唐小東說:“現在鎮政府不賣官了,但依然無比強勢,如果你不聽話了,可以直接增加—個‘候選人’,從而架空你?!?/p>
各村挪用公款“賀喜”
“我們3 000”、“我們6 000”……19日,蚣壩鎮政府搬遷慶典現場,村干部三五成群,討論彼此交了多少錢。
唐小東了解到的情況是,多數村挪用的是財政轉移支付資金,少數村挪用了村委代管的農民耕地征用補償款。
與油榨屋村緊鄰的蓮花堂村在37個村中“拔得頭籌”,交了10 000元禮金。
耕地少而旱澇災害頻繁,大量村民外出打工:人均年收入不足4 000元——蓮花堂村與其他村情況相似,何以禮金10 000元?
蓮花堂村村主任稱,先前開會時鎮書記要他們村做個表率。他們“出價”從3 000元起,一直說到6 000元,領導還是不滿意。“我們是被迫無奈的”。
19日慶典現場,交四五千元禮金的村,屬于比較常見。
會議室里的筵席
在交完禮金后,在新辦公樓的大會議室,蚣壩鎮政府給村干部們準備了23桌酒席。蚣壩鎮黨委書記、鎮長、人大主任、政工委主席“四大柱頭”挨桌敬酒,表達對“支持鎮政府”的謝意。
據村干部們講,鄉武裝部長出身的郭國平愛“交際”。2008年3月他一到蚣壩鎮任書記,就召集全鎮村干部開會,上來就說“給大家拜山頭”,今年春節后,他還組織鎮政府請全鎮各村支書、主任吃了頓飯。
郭國平認為此次慶典很劃算:“沒花什么錢,一桌酒席100多元。但搞慶典讓大家坐到一起,增加溝通,提高了我們鎮政府的凝聚力?!?/p>
村干部唐小東認為,有野豬肉、野鴨、灰鵝、抽芙蓉王的一桌酒宴,每桌成本約300元?!斑@比過年豐盛多了?!币幻甯刹扛锌傉莩?,進而質疑鎮政府是否真的財政困難,“98元一盤的‘火焰炮’就放了10盤,鞭炮錢就得一兩千。”
鎮書記稱是“禮儀交際”
“這是我們當地的風俗傳統。鎮政府不是為了斂財。”3月20日,郭國平說。“道縣是周敦頤的故鄉,深受儒家思想影響,本地人很講究禮儀交際。政府換了新辦公區,按傳統,是肯定要請大家聚聚的,鬧鬧喜慶。”郭國平稱,有許多村干部提出慶賀喬遷,而搞慶典則一定要請吃飯,村干部們也一定會“表示表示”。
針對“賀喜動員會”上設禮金最低額的事,郭國平說,當時了解到村干部普遍有給鎮政府賀喜心愿,“我擔心他們互相攀比,你出3 000我就出10 000,所以我決定開個會,直接要求禮金標準定為2 000元”。
他強調,政府并沒有強迫村干部一定要來。他承認喬遷慶典向縣委和紀委作了報告,不過,沒有上報設禮金標準之事,“可能有些村干部記糊涂了”。最近,湖南省委領導作出嚴厲批示,要求將禮金還回各村,并徹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