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看見破碎
誰剝光黑夜
誰就制造出一面玻璃
誰在制造玻璃誰就背棄黑暗
把一面鏡子反復涂亮
從黑夜的臉上一點點剔除時光之斑的人
在黑夜的骨架里一股股注入喘息的人
來到早上他的臉平坦而蒼白
蕩漾著空曠得渺然的平靜
但它照見了更多的臉
那些陰沉的憂傷的麻木的表情
多么遼闊像一片結冰的海
緊鎖住了浪花的秘密
但在它遙遠的邊沿
依然掛著幾粒渾濁的露珠
被時光的車輪輾過
沒有人看見破碎但有人聽見了聲音
清澈
一小塊玻璃一面婀娜多姿的鏡子
遺棄的私生女此刻端坐在一叢青草里
面頰上噙著兩粒橢圓的露水
她曾經照見了那么多紅顏和芳華
但只牢記了 一塊嘴角的倔強
由此她逃離了一面鏡子的懷抱
一小片天空一小片海
一小片遼闊的風聲輕拂過白發
剩在風塵的一角一小片歲月的遺痕
如此地干凈擦試著夜晚
把大地收攏來對景物條分縷析
折出一小塊清澈的光亮
那些行色匆匆的人只留下腳印
那些迷失的少女不敢再照鏡子
那些顧盼的少年眼角含著月色
一小塊玻璃獨自成家立業
她收養著身邊的時光
慢慢孕育一小塊自己的家園
由遠及近
昆蟲由遠及近先吃閃電
再吃露水最后咬著同類的尾巴
發出一陣聲音的海嘯
它們的翅膀生育了颶風
在每個人的頭上搭起一個有旋的窩
動物由遠及近先吃月亮
再吃植物然后彼此歡娛著
進入身體一個是另一個的墳墓
而另一個翻翻身在夜里
收走每一個人夢中的囈語
人類由遠及近先吃父親的激情
再吃母親的呻吟他們在恐懼中行走
在路口發呆在夜晚自慰
然后緊緊抱著自己
消失在影子里
時間由遠及近先吃歲月
再吃紅顏吃遠遠近近的山巒和流水
它在白天白在夜里黑
然后呆在虛無中獨自虛無
由遠及近幾至于無
安慰
一滴雨 要怎么才能忘記大海的廣闊
忘記濃霧和她無邊的糾纏
忘記下墜和變小僅僅成為一滴水
默默灑在這些花瓣上
一瓣花將如何打開時間的閘門
從根莖運送大地的輕顫
越過季節的門檻展開緊鎖的眉檐
打量花前側身的人
一個人又怎能脫掉往事的衣衫
從上午開始赤裸打開一個個毛孔
讓歲月自由進出運出時間的垃圾
和內心沉淀的歌唱
一首歌要用哪些詞作她的過門和后綴
要經過多少的婉轉才可以蕩氣回腸
唱出一滴淚水回到濃霧
回到大海的天涯
一片大海將以怎樣的藍去照亮眼睛
照亮人世間孤寂的行程
讓一個一個的個人成為一滴一滴的雨水
從天空紛紛飄下在塵世里消散
交換光陰的人
那個把拳頭捏成一塊鐵的人
又把時光攥成流水在人世行走
像白花花的河水中那一條金槍魚
他以自己的身體
復制著他人的背影
且背著前世仇恨那是他與整個世界
無言的對抗結成的甲胄
如今他來到另一個世界
帶著自己的矛和盾
他不斷縮小如卡在石縫中的
那一枚針尖
他以細細的光在人間搜索
當這些光東尋西找最終糾結在一處
他像那個相互纏繞的結
仇恨裹著仇恨
誰也無法解開
這個在人世行走的人在人群中消失
而眾人把拳頭舉成棉花
把歲月攤在手掌上如一枚枚銀幣
以物易物他們交換著
另一些光陰
坐在木椅上的人
光線在沙地上繡著一把木椅
它一會兒明一會兒暗
像生活中的智者經過的清醒和麻木
一個人坐在木椅上他的體溫
讓木椅暖和過來榫頭說話
縫隙中有光陰在慢速流動
那個人緊咬著牙身體凝固
當一些光線把椅子移開
他仍然坐著原地不動
其實根本就沒有木椅
那個坐著的人 一直蹲在自己的想象里
堅持著自己給自己打氣
他多么安靜像一把木椅
被光線扶住在空曠的沙地上
默默地坐著內心的木紋已沒有漣漪
一段陰影在大地上爬
光線咬著光線反復糾反復纏
它們誕生一段陰影像一條蚯蚓
在大地上爬行但比蚯蚓長
爬過了山崗河流和人們的面頰
一段陰影在流浪它沒有家
沒有外婆和新娘滴在臉上的淚
被風吻干它在大地上爬
大地因此縮緊了身體
一段陰影在長大像一條螞蝗
釘子一段錐進誰的血管
誕生更多的陰影爬進骨頭
渾身發癢的人在大地上奔跑
陰影們不再爬行也跟著跑起來
大地被覆蓋住一團團的陰影
上升為烏云天空也開始奔跑
時間也開始奔跑在快速移動的背景中
只有一段陰影孤獨地
剩下來在大地上爬
默頌
一個人對著天空發呆
站在山頂他像一棵秋天的柿子樹
頭頂站著幾只烏鴉
他念著眾多人的好
那么大的風吹來吹去
一個人已不需要呼吸
他張開空洞的嘴
便有歲月的回聲從山頂流淌
一個人內心藏著無盡的感恩
他緊閉雙目想起一首又一首頌歌
但面臨偌大的世界
他又無力發聲
幾只烏鴉盤桓在頭頂
但遮不住他內心的明亮
遍野翻飛的葉片
像他默頌的一個一個的詞
它們在山澗奔走
把一層一層的含義
送給泥土和泥土上
那些和他一樣沉默的眾人
幻覺
我被磁鐵吸引說著黑色的夢話
生活粘稠如一團磁場
仿佛有無數的箭頭
從左邊指向右邊從身前繞到身后
那不盡地穿越我內心的
是一股股陌生的暗流
藏著曖昧的血
我不停地奔走卻原地不動
骨架有時散開
像被廢棄的鐵軌
我原地不動卻東奔西走
肉體像冰下的河流
在冰結中散開一地的體溫
只有眼睛一直守望著自己的額頭
我看見開花的節氣
藏滿舌尖的香
在一些詞不過意的詞語間游竄
網絡著內心逃奔的心跳